第194章 領舞

兩千零八年的冬天，胡美音當時身上真的是一分錢都沒有了，冰冷的地下室中擠着幾個跟她一樣的北漂一族。

大雪瀰漫了整個城市的時候，麥當勞跟星巴克裏面的人滿滿的，他們手捧着熱飲坐在窗戶前面，望着外面行色匆忙的人們。他們面無表情的穿過城市裏的每一條街道，在白雪上印下一排排的腳印。諾大的城市，卻是冰冷的。胡美音就站在牆角里，她已經連續泡了一個星期的方便麵了。

她望着窗戶裏面微笑着的人們，如果自己再找不到工作，就去找賈曉亮吧，反正他說過會盡全力養着自己的。

再次搖搖頭，不能這麼想，她不能再耽誤他，他為她做的事情夠多了。生活真是艱難。她現在只想吃飽飯，早知道如此，就將就着在那些公司里做事了。最起碼可以填飽肚子。

那個男人就是在這個時候出現的，他穿着黑色的風衣，風衣的領子一直堆到下巴。眼睛很深邃，額頭上有淡淡的法令紋。是個三十多歲的成熟男人。

他看着衣着單薄蹲在角落裏瑟瑟發抖的胡美音說：“姑娘，我的酒吧剛剛開業，有興趣到那裏工作嗎？”

她站起身來，準備轉身就走的時候，那個男人再次開口了，“你真的想過這種每天為了吃住而擔驚受怕的生活嗎？”

她想到那個冰冷的地下室，裏面那一夥為了幾塊錢而爭鬥不止的女人們，她真是受夠了。她轉過身，看進那個男人的眼睛：“我跟你走。”

“但是我去酒吧能做什麼呢？”她跟在他的後面。

“做服務員你肯定不樂意，那你會跳舞嗎？”男人打開車門，做了一個請的動作，黑色的轎車在雪地里泛着黑色的光芒。

“會一點。”胡美音淡淡地說。

男人坐到駕駛座上，打了個響指，兩隻手扶着方向盤，側過臉來看她，“那你去做領舞,可以嗎？”

胡美音皺了皺眉頭：“可是……”

“我知道你擔心什麼，放心，有我在，有事找我就好。”男人的目光堅定，胡美音點了點頭。

從那之後，她就開始了酒吧里的夜生活。

開始的時候總是沒有那麼順利的，燈紅酒綠，光影交織。胡美音承認，她骨子裏是喜歡跳舞的，她很感謝男人給了她這麼個既能賺錢又能做自己喜歡的事的機會。在這裏，她可以不用看別人的臉色，即使身邊貼過來再多的男人，她不想靠近也可以直接無視，不用巴結誰。

但是上帝不會讓每件事情都趨於完美的。

總是會有那麼幾個男人忍不住伸出手想上來摸一把。最初的時候胡美音會尖叫，會去找那個男人，那個男人，他讓她稱呼他為老胡。老胡告訴她，如果她想在這裏繼續工作下去，很多事情都只能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世界上的很多事情都是這樣，當你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時候，你會發現生活其實對你還不錯。”胡美音摸索着手邊的包，“介意我抽煙嗎？”

王西西指了指牆上“禁止抽煙”的標記。

胡美音垂下頭來，“對不起。”

“你什麼時候開始抽煙了？”王西西記得她以前雖然算不上好學生，但至少也不抽煙不喝酒啊。

“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的。”

那個時候，每次不小心被別人佔了便宜，她就會一個人躲在牆角裏面點上一根煙，剛開始的時候不大習慣，但是后來竟然漸漸習慣了，就像她漸漸習慣了酒吧裏面的工作。

她從來都只抽男士香煙，那種劣質的香煙，因為他們最烈，最能刺激肺部。她愛上了讓煙霧在口腔跟喉嚨里纏繞的感覺，像是一個永遠不會離開的人。

時間沒有多久，她住進了老胡的公寓。理由很簡單，她需要大把大把的錢來買自己喜歡的香水。

老胡很寵她，寵的無法無天。

那是一個下午，拉上窗帘之後的房間暗的像是黑夜，需要藉助燈光才能看清楚彼此的臉龐。

激烈的運動過後，胡美音點上了一支煙。老胡最近在戒煙，他妻子懷孕了。

“小美，你知道我為什麼這麼愛你嗎？”他的聲音沙啞而充滿磁性，三十多歲，是一個男人剛剛好的年紀，成熟而不失童真，生活穩定而有目標。他的身體要比更老一點的人年輕，思想要比更年輕一點的人成熟。

胡美音只是從嘴巴里的煙圈，為什麼就不能吐出一個一個的圈圈呢。

“我那天開着車路過那條街的時候，看到你蹲在角落裏，削瘦的身體在單薄的衣服里打着顫，即使你的頭髮有些亂，但是我依然看到了你掩藏在頭髮下的那張倔強而漂亮的臉龐。我覺得你需要一個人來保護你，來陪着你。”男人單手攬住她。

胡美音掐滅了手中的眼圈，他的情話太過動聽，讓她一不小心就要沉淪，但是她知道自己不能沉迷於其中。

“你愛他嗎？”王西西震驚於這個故事，這是跟她完全不同的生活軌道，“想跟他結婚嗎？”

“西西，那是你這種乖孩子才有的想法。我從來沒想過跟他結婚。”胡美音注視着王西西眼裏的驚訝，“至於愛，我想在我最初見到他的那個雪天，大概那一刻我是愛了他那麼一下下的。”

他不愛她，她知道，他只愛他自己。

所以半年之後，老胡的老婆順利產下一子，他就開始逐漸對她冷漠了起來。

他對她說：“等着我。”但是他沒有說讓她等着他做什麼，等着他他就會娶她嗎，她是沒有想過的。

空蕩蕩的公寓裏只剩下了她一個人，諾大的房間，昏暗的燈光，雙人床上整整齊齊的被褥，她習慣在一側睡，久而久之，那裏竟然有了一個很明顯的凹陷下去的坑。

她會在酒吧看到老胡，他是酒吧的老闆，當然得去，但只是遠遠的看着他。你有沒有這樣的經歷，當你盯着一個人足夠長的時間之後，那個人就會下意識地回頭搜尋你的眼睛？她盯了老胡很久之後，老胡轉過頭來跟她對視，卻沒有一點過來跟她說話的樣子，最終，他的目光由申請變得木然，既然倉皇失措地逃離。

胡美音笑了笑，只不過是個膽小鬼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