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0章 阿忠
屋子裏像是有人說話的聲音。窸窸窣窣的,聽不太真切。
“小姨?”王西西推開柵欄,試探性地叫了一聲。
“誒!”熟悉的身影從房間裏面邁了出來,是小姨。破天荒的,她竟然穿了一件淡藍色的t恤。
王西西有些愕然地盯着她看。
“我這件衣服怎麼樣?”小姨有些不好意思地問她。
“很漂亮。”小姨本來長得就美,現在穿了一件淡色的衣服,反而更加的能夠襯托出她的美來。
“蘇蘭,誰啊?”渾厚的男人聲音像是遠方轟隆隆的雷聲一樣由遠及近地傳了過來,跟着聲音出來的是一個男人。
男人大概四十左右,穿棕色襯衫,襯衫上有着一層黃色的土氣,如果不細看是看不出來的,他的皮膚黝黑粗糙,嘴唇厚厚的,有點龜裂,濃眉大眼,是典型的北方大漢。他的眼睛盯着王西西這個客人看着,那雙眼睛忠實而憨厚。
“來來來,我給你們介紹,”小姨格外的開心,臉上的笑容綻放的好似風中搖曳的桃花,“西西,這是我對象。阿忠,這是王西西。”
“先來屋裏坐吧,我慢慢給你們說。”小姨看着面面相覷的兩個人,拉着王西西的手往屋子裏面走,“阿忠,回屋了。”
“嗯。”男人應了一聲。
王西西坐在椅子上,小姨給她倒了一杯水,她知道她喜歡喝白開水。阿忠則挨着小姨坐在了床邊。小姨這才說起他們的故事。
小姨跟阿忠是在集會上認識的。
那個時候,小姨要買一把嶄新的鐮刀。阿忠就是那個賣鐮刀的。鄉下集會上,賣鐮刀的人總是會蹲在路邊,面前擺上一大張白色的骯髒的帆布,帆布上面擺滿了五金器具。
“十五啊,怎麼這麼貴?”蘇蘭不相信地拿着那把鐮刀,現在的物價怎麼漲的這麼快,“去年還十塊呢。”
阿忠囁嚅着嘴唇,不敢看蘇蘭的眼睛,“嗯,今年的東西都漲價了,我這裏的鐮刀是自己做的,價錢已經是很低了。”
是個老實的傢伙,蘇蘭一眼就看了出來。
“最便宜多少能賣?”在集會上買東西是一定要砍價的,不砍價就只能等着被宰割。蘇蘭深諳此理。
“十五真的是最低價了。”阿忠的眼裏流露出焦灼,“不信你可以問問別的商家,絕對沒有人比我這裏的價錢更低了。”
“算了,我再去看看。”蘇蘭轉身就走,這也是砍價的一種方式,是萬不得已的時候才會使用的一種手段,一般賣家如果真的可以再讓步的話,就會在此時把你叫住。但是她走了幾步,卻沒有聽到有人叫住她。
她尷尬地僵了一下,不如去看看別家好了,說不定還有比這個便宜的呢。
蘇蘭一直找到傍晚時分,也沒有找到比阿忠那裏更便宜的鐮刀了。
已經到了打麥的季節,沒有鐮刀就沒有收成。蘇蘭望了一眼昏黃的落日,終究又返回去找阿忠。她一路上默默念叨,今天是集會的最後一天,只希望阿忠還在。
或許真的是心想事成,阿忠竟然真的還在。
蘇蘭沒有再砍價,“十五塊錢的鐮刀,我要了。”
阿忠點點頭,揚起笑容,露出微微發黃的牙齒,卻格外整齊。
蘇蘭從褲子的口袋裏掏出一大把零錢來,數了兩張五塊的和五張一塊的遞給阿忠。她蹲下身,從地下的帆布上挑了一把看起來還比較規整的鐮刀。
身後突然有了騷動。
蘇蘭還沒有看清楚是怎麼回事的時候,身體就被人猛烈地撞了一下,還沒有拿穩的鐮刀重重地砸在了穿着涼鞋的腳上,蘇蘭整個身體都向前傾倒。
阿忠抱住了蘇蘭。這樣蘇蘭才沒有摔倒在那些鐮刀跟鋤頭上。
腳背上傳來尖銳的疼痛,蘇蘭**了一聲,臉上露出痛苦的神色。
阿忠扶起她,“受傷了?我帶你去醫院吧。”
阿忠快速地收拾起他的地攤,扶着一瘸一拐的蘇蘭離開喧鬧的人群。蘇蘭這才看清楚,原來是兩個小年輕人在打架。
她搖了搖頭,手被阿忠撐起來放在了他的後背上。他的肩膀很寬厚。這個老實的男人不知道該不該扶着她的腰,只是用力地抓着她的肩膀。
蘇蘭突然就感覺到了從來沒有過的安全感,她想:找這麼一個老實忠厚的男人嫁了也未必不是一種幸福。
在醫院的時候她就跟他聊開了,這才知道,阿忠原來住在他們鄰村,家裏面還有一個正在上高中的弟弟,眼看着就要考大學了,急需用錢,這幾年來,他一直都自己做鐮刀跟鋤頭,或者編一些籃子,等到附近哪裏有集會了,就拿到集會上賣。賣多賣少的,總歸有些錢。
“現在,他弟弟已經考上大學了。”蘇蘭笑着看着阿忠,“而且拿到了貧困生的補助,每天都去做家教,自己都能養活自己了,所以阿忠現在沒什麼負擔了。”
阿忠笑了笑,厚厚的唇瓣扯開來,像是兩彎新月。
這個相戀的故事聽得王西西心裏舒舒服服的。這麼說來,那個新柵欄就是阿忠的傑作了。
“阿忠,西西是美音的同學。”蘇蘭這麼介紹着王西西。
美音……記憶像是被觸發了開關的遙控車,瘋狂地駛向過去,教室,醫院,高一一班……
高考之後,她再也沒有見過胡美音,不知道她現在過得怎麼樣,有沒有考上大學,跟賈曉亮有沒有在一起。
“小姨,美音她,她現在怎麼樣?”過了很久,她才緩緩地開口問道。
蘇蘭的臉色明顯暗了下來,歡笑戛然而止,陽光透過窗戶照着屋子裏面漂浮着的塵埃,蘇蘭的眼睛中瀰漫著哀傷,“她只是在你去上大學的那年夏天來過一次,似乎高考考的不怎麼樣,我本來想勸她復讀的,可是她說自己天生不適合學習,執意要一個人出去。我問她去哪兒,她沒告訴我,只說如果安定下來了會給我打電話的。”
“但是,整整兩年了,她卻音信全無。”蘇蘭的眼睛裏閃爍着淚水的光芒,在陽光下幻化成無數個太陽。
阿忠握住了她的手,“雖然我沒見過美音,但是經常聽你說起,她應該很厲害的,你放心,她不會有什麼事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