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心生嫌隙
想到了用郁劍秋保護犯人這個點子后,李縣尉一刻都沒耽擱的跟太守袁霂稟報了此事。前前後後思量了半晌,袁太守也覺不妨一試,當即下令查找郁劍秋的落腳之地。
不到一袋煙的工夫,下面的人回稟,郁劍秋昨日出了衙門,上了施都尉家的馬車出城去了,馬車上坐的是他家表小姐——雲知。都尉專管本郡軍事戍防,與太守並重,有時代行太守職務。身為豫州太守的袁霂與施都尉共事多年,對其家事不說瞭若指掌,也是知之甚詳。施都尉膝下一共三子,個個身懷武藝,俊武不凡。他有個外甥女,也常年寄住他家,夫妻二人待其視如己出。前年施瑜去楓林鎮當捕頭,隨後雲知就在那開了個酒館,此事袁太守也有所耳聞。想來施都尉一家對雲知如此寵愛,是打着親上加親的主意。
得知郁劍秋跟施都尉家的表小姐走了,李縣尉氣得在心底把施瑜狂罵一通。這小子忒不厚道了,明明知道郁劍秋的下落,還藏着掖着,做出一副茫然無知的樣子給他看。
袁太守是個雷厲風行的主,當下就派門客備下禮物拿着他的名帖去楓林鎮請郁劍秋過府議事。
太守府的門客一路快馬加鞭進了楓林鎮,剛踏進雲氏酒館,跑堂的張寶笑容滿面的迎了上去,高聲招呼:“客官裏邊請。”
這撲面而來的熱乎氣氛讓那人錯愕了一下。他定了定神,客客氣氣的詢問:“郁劍秋郁女俠是否下榻此處?”
賬房魏言正跟一干食客天南海北的瞎侃,嘴皮子上下翻飛,唾沫星子噴的到處都是。百忙中聽到有人找郁劍秋,便朝聽得興起的幾位告個罪,上前搭話。
來人是一位中年男子,面白微須,神情溫雅,一看就是那種很有修養的人。他並沒因為魏言的賬房身份而輕視他,依舊態度和藹的道:“在下太守府文諍。有事求見郁女俠,煩先生通稟則個。”
一聽是太守府的人,魏賬房不敢怠慢,忙向他行禮道:“先生請稍坐片刻,郁女俠正在樓上教人寫字,我這就給你叫去。”
女俠教人寫字?文諍微感驚訝,擺手道:“如此叨擾,恐不妥。”他環顧四周,沉吟道:“不如煩請先生帶路,我自去門外等候便是。”他話說的謙和有禮,意思卻是不容人拒絕。
魏言躊躇了一瞬,到底不敢拂了他的意。他左右一瞟,想着酒館內人來人往,的確不適合談話,便帶着文諍往樓上去了。
房間內,施瑜沒有理會雲知糾結的表情,直接一錘定音。“下午就跟我回去吧!”
雲知蔫蔫的撥弄着杯蓋,苦思對策。好不容易才將郁劍秋拐到身邊,她是一步都不想離開,只恨不得兩人能時時刻刻黏在一起。表哥叫她回去吃飯,她還可以推託。舅媽想見她,她可就沒轍了,只能乖乖聽命。
將文諍引至雲知房外,魏言輕輕叩門,喚道:“掌柜的!有位先生要見郁女俠。”
施瑜聞聲轉頭望去,見魏言身側立着一位寬袍大袖的白面文士,看着有幾分眼熟。
聽到有客造訪,還是為郁劍秋而來,正自苦惱的雲知也顧不得其他,忙起身去看個究竟。施瑜也帶着幾分好奇的跟了出去。
見施瑜和雲知聯袂而出,文諍目光閃動一下,隨即若無其事的拱手施禮,通報姓名。施瑜這才想起曾經在太守府見過文諍,此人是袁霂的門客。
雲知不解袁太守為何要找郁劍秋,有意打探了幾句,那文諍卻語焉不詳,彷彿有些顧忌。施瑜卻是早已猜到文諍此行目的,朝他投去一個心照不宣的眼神。文諍微感訝然,轉瞬想到這個主意是出自施瑜的上司李縣尉之口,便明了此中關節。
文諍口風甚嚴,雲知就算滿心疑惑,也不能撬開他的嘴逼問,只好帶他去隔壁見郁劍秋。
房門洞開,門帘挑起。書案前,一身藍衣的郁劍秋正微微彎腰,一手環住陳晴單薄的肩膀,一手牽引着她執筆的手在紙上輕划。她倆一個教的認真,一個學的專心,連有人進來都沒有抬頭看一眼。
這就是那個傳說中嫉惡如仇、殺人不眨眼的郁女俠!文諍不動聲色的打量了郁劍秋一番,只覺她身姿挺秀,眉目姣好;除了神情疏淡,貌似不易接近之外,倒也與尋常女子無異。
看到屋內兩人姿勢親密,雲知眉間輕蹙,剛想出聲喚人,就被文諍制止。雲知莫名的望向他,文諍搖搖頭,靜靜的站在一旁,示意她勿輕舉妄動。
雲知斜了他一眼,自顧自的往前走去。文諍口唇微動,欲言又止。施瑜知道他是在擔心雲知貿然行事,惹惱了郁劍秋,便開口道:“放心吧,管保無事。”
聞聽此言,文諍暗舒了一口氣,小聲問道:“雲掌柜跟郁女俠交情不淺?”
施瑜不欲多言,只道:“並非泛泛之交。”
文諍點了點頭,心中卻不以為然。如此高手,能跟雲知一小姑娘有交情?是你們家有意結交,用你表妹做幌子吧?此時不好多問,他也只能把這份猜測悶在肚子裏面。
陳晴坐在桌前,專心致志的在紙上一筆一劃的寫下一個又一個“人”字。郁劍秋在她身後握住她的手,輕聲指點,對周遭之事恍若未聞。
“劍秋!”走近兩人身旁,雲知壓住心中醋意,將郁劍秋搭在陳晴肩上的那隻手抓住,捏在自己掌心。“有位先生找你,說是太守府的人。”
陳晴聞聲抬頭,這才驚覺房中多出了三人。她驚了一下,愣愣的捏着筆,不知所措的僵坐着。
郁劍秋放開陳晴的手,隨意看了文諍一眼。被她目光掃過,文諍心神微震,有一種五臟六腑都被看穿的錯覺。一剎那的恍惚后,他忙收攝心神,朝郁劍秋含笑拱手。未曾想,對方竟微微點頭致意,倒讓他有些許意外,望向郁劍秋的眼神中不由多了幾分凝重與尊敬。
暼到一旁袖手而立的施瑜時,郁劍秋眼中閃過一絲讓人無從察覺的顫動。她手腕使了個巧勁,輕輕將手從佳人柔荑中抽出。
雲知暗自皺眉,不明所以的偏頭瞧向郁劍秋,再次攥住她的手。郁劍秋手指動了動,又一次從她掌心掙脫。雲知臉色微變,錯愕地望着郁劍秋。
郁劍秋避開她的目光,一臉平靜的拍了拍陳晴的肩膀,道:“你以後和小菲一起練字。”
她倆的這番小動作,文諍看在眼裏,心底暗自納罕。不知這兩人這一追一躲,玩的是何把戲。
瞅着自家表妹拿熱臉貼女俠的冷屁股,施瑜有點生氣的同時又覺得好笑。雖然郁劍秋待雲知不算熱情,可是和對別人的態度一比,已經很是不錯。雲知這般糾纏不休,也沒見她黑臉發怒,看來雲知在她心中的確與眾不同。
被郁劍秋一再拒絕,雲知心頭無名火起,沉着臉對陳晴道:“楊姐在隔壁。你快去吧!”
陳晴暗地撇嘴,拿起紙筆,轉頭看向床上睡的正香的女兒。郁劍秋十分善解人意的寬慰道:“沒有兩個時辰她是醒不過來的,你放心去吧!”
陳晴木然的看了她一眼,默默的轉身走了。
知道自個不受郁劍秋待見,施瑜也知趣的跟着離開,臨走前還給雲知遞了個眼色。
雲知沒好氣的瞪他一眼,紋絲不動的杵在郁劍秋身邊,拉着她的衣袖在指尖忿然纏繞。
“在下文諍,奉我家府尊之命,前來相請郁女俠過府一敘。”文諍先自我介紹了一番,然後道出來意。
郁劍秋扯回袖子,撫平皺痕,頷首道:“不知太守大人喚我前去,所為何事?”
文諍瞄了眼別彆扭扭站立一旁的雲知,只說道:“女俠去了便知。”見郁劍秋沉吟不語,又扯了些郁女俠聲名遠播,我家府尊對女俠仰慕已久,有心結交之類的客套話。
聽完他東拉西扯的一番話,郁劍秋心中也隱約猜到幾分。一般官府找她,無非就是讓她幫忙做事。既然太守大人都找上門來了,看來是有棘手的案子,她少不得要走一趟,掙下這筆賞銀。
文諍這一通廢話讓雲知心下越發疑惑,她也懶得聽他扯淡,直接開口催他步入正題。“我怎麼越聽越糊塗了,你到底有何目的,不妨明言。”
郁劍秋也淡淡道:“先生不必遮掩,直言相告就是。”
雲知臉色稍霽,指尖探出,勾住郁劍秋的手指,黝黑雙眸緊緊盯着她。郁劍秋手指微微一動,隨即恢復平靜,沒有再拒絕她的碰觸。
文諍有些為難的看了看雲知,輕咳兩聲,沖郁劍秋拱手道:“此事關係重大,能否借一步說話?”
郁劍秋本想讓他直說無妨,尋思了下,又改變了主意。“不必了,先生來意我已猜到一二。”
文諍訝然,倒有點敬畏的看着郁劍秋。“那郁女俠的意思是?”
郁劍秋淡淡道:“我正好要進城辦事,不如我們即刻動身,在路上詳談罷!”
文諍欣然應道:“如此甚好。”
郁劍秋轉頭看向雲知,輕聲道:“我去太守府一趟。你閑時多督促她倆習字,不許她們偷懶。”
“劍秋!”雲知喃喃低喚,眸光微暗,神情間帶了幾分委屈。
“勞煩雲妹了。”郁劍秋笑了笑,眉目間一派淡然。
“你這說的什麼話,你的事就是我的事。”雲知的聲音帶着幾分急切。她心中隱隱升起一股不安的預感,想說點什麼,可又不知從何說起。猶豫間,只緊緊抓住郁劍秋的手不放。
對上雲知倔強的眼神,郁劍秋一時無語。
文諍覺得氣氛有點怪異,不自在的輕咳一聲,告了個罪,挪動步子出門去樓下等候郁劍秋。
郁劍秋終究還是硬不下心腸,她反握住雲知的手,溫言道:“你那位朋友約了我午時在十里橋見面。我今天怕是去不了,不如你幫我去跟她說一聲,讓她改日再約?”
雲知點點頭,貼向郁劍秋身側,軟軟的臉頰蹭了蹭她圓潤的肩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