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第 28 章

待陳晴哄好了孩子,郁劍秋微微動了動肩膀,抖開一團軟泥似的雲知,招呼三人坐下。“我想跟你們商量個事。”楊菲與陳晴面面相覷，不明所以的掃了眼面色不佳的雲知，又將目光投向郁劍秋。

郁劍秋早已想好了措辭，和顏悅色的將要教她們認字習武的事說了一遍。

“要我們學這些作甚？”楊菲目露驚奇，心思飛轉。郁劍秋這麼做有何目的？她對雲知、郁劍秋兩人一無所知，雖然現在看不出她們是否居心叵測,但有一點她很清楚。沒有人會不計回報的付出，每個人做每件事都有個緣故。聽多了冷言冷語、鬼話連篇，她已經不知道如何去相信別人的好意了。郁劍秋的做的每件事,都不在她的理解範圍之內。所以,她本能的害怕、懷疑，可心裏卻又抱着萬一的希望。畢竟，她此刻無拘無束的活着，是因為這個言行奇怪的郁劍秋找到了她，又為了一個不可思議的理由將她帶走。

雲知雙眉一軒：“你若認為學來無用，大可不學。”

楊菲心中微微有些詫異，聽雲知這弦外之音，好像不太願意她們學這些勞什子。她頭一回沒跟雲知抬杠，而是若有所思的道：“劍秋姐，是你親自教我們嗎？”

“是的。”郁劍秋點頭，溫言：“我打算盤下幾個鋪子給你們，不會算賬不識字你們怎麼做生意？我總不能護着你們一輩子，將來你們若想衣食無憂，還得靠自己苦心經營。”

教我們做生意，給你賺錢？楊菲目光一閃，微笑起來。“劍秋姐是做大事的人，紆尊在此教授我們武藝，實在是讓我有點受寵若驚。”郁劍秋那可是仗劍江湖的女俠，成天鋤強扶弱，舞刀弄劍，多忙的人啊！竟然願意抽出時間，來教她們這些不相干的人學武識字，這讓她心裏如何不犯嘀咕。

“難得劍秋有這個心思，此等機緣，求都求不來。”雲知斜睨了她一眼，淡淡道：“你們不願意學就算了。人各有志，我們也不勉強。”說得好像誰稀罕教你們似的。拜託你們哪涼快哪獃著去，快快找個男人嫁了，不要在她跟前晃悠，分散劍秋的注意力了。

楊菲偏頭瞧她，十分真誠的道：“劍秋姐一番好意，我怎敢辜負。”無論如何，郁劍秋的提議她都不好直接拒絕。先表明態度示好，至於答不答應，看看情況再說。如有蹊蹺，她自會隨機應變。

楊菲那點小算盤，雲知看得一清二楚。敢當著她的面蒙郁劍秋，她豈能讓楊菲如願。“不想學就直說嘛，劍秋又不會記恨你們。”當然，依她的猜測，郁劍秋心裏也許會有那麼一點不滿、不爽。

楊菲臉色微微一變，旋即恢復正常，深深看她一眼道：“劍秋姐自然不是那等小氣之人。”

“誰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大家都看得分明。劍秋只是心善，又不是傻子。”雲知的言辭不可謂不犀利，就差指着楊菲鼻子罵她小人了。

郁劍秋有些頭痛的看着兩人。她感激雲知的維護，也理解楊菲的世故。她們一個是她救助的對象，一個是與之交好的朋友。她沒想到兩人居然如此不對盤，這才相識一天，就已經打了無數次嘴仗，這讓她以後怎麼放心得下。她一向獨來獨往，極少與人這樣朝夕相處，更不會與他人你一言我一語的爭吵不休。現在這個場面，實在讓她有點手足無措，不知該如何開口轉圜，才能勸解兩人和平相處。

雲知言語挑釁，楊菲神色不動。她看得出來，郁劍秋並沒有責怪雲知的意思，所以她也不自討沒趣，跟雲知別苗頭。她們本不相識，往日無仇，近日無怨，何必為逞一時口舌之快而惹人家埋怨。

沒有等到預料中的唇槍舌劍，雲知反倒有些不太適應，警惕的瞅了楊菲好幾眼。

陳晴抱着孩子，茫然的看着郁劍秋，愣了好一會兒才道：“我只會洗衣做飯帶孩子，讀書習武這些我不懂，怕是學不會的，倒白白耽擱了郁姑娘的時間。”

“你倒有自知之明。”雲知冷笑了一聲，心中有些着惱。按照郁劍秋在江湖上的地位，她想傳授某人武藝；那人若是拒絕，怕是她還沒動氣；其他的人早就一巴掌將其扇飛，毛遂自薦了。陳晴揀了天大的便宜還不自知，無知村婦，愚不可及。

無奈的看了雲知一眼，郁劍秋耐心的解釋：“我們先從最簡單的開始。也不是讓你們考狀元當一流高手，只是會寫字算賬，出門不會讓人給欺負罷了。”

陳晴猶豫了一下，目光從楊菲臉上掃過，落在郁劍秋身上，吶吶道：“學這些需要多久？我腦子笨，一時半會肯定學不會的，反攪了郁姑娘的興緻。”

見陳晴似乎有些動搖，雲知瞄向郁劍秋，撇嘴道：“你一番苦心，人家未必領情。不過是想教她們認幾個字，明辨是非。會幾手拳腳，有自保之力。你一心為她人着想，結果倒像是在逼良為娼似的。”

陳晴聞言神情一滯，郁劍秋微微皺眉。

楊菲扯了扯衣袖，皮笑肉不笑的道：“哎，雲妹妹這話說得可太絕對了點。”

一隻蜜蜂悠悠的飛了過來，在楊菲髮髻臉龐處盤旋。她剛想躲閃，郁劍秋伸手一抓，手掌擦着她的鼻尖堪堪而過，輕巧的連一絲風聲也無。楊菲瞪大眼，嘴角微微抽搐了下，粉光融滑的臉也有些僵硬。

郁劍秋縮回手，攤開掌心，蜜蜂搖搖晃晃的飛走，落在碗沿上。她這一招簡單至極，沒有絲毫花俏；但那股懾人的氣勢，卻讓周遭三人心中凜然，嬌軀輕顫；彷彿自己就像那隻死裏逃生的蜜蜂，命運掌握在別人手中，隨時都會被人輕易捏住。

雲知咽下一口唾沫，雙眼放光的盯着郁劍秋。她幼時跟隨舅舅和幾位表哥練過幾天拳腳，自此在家中稱王稱霸，不可一世。以為武藝之道，也不過如此，自己比起那些江湖俠少也不遑多讓。直到看見郁劍秋一劍血染極樂門，才明白自己不過是井底之蛙，小窺了天下英豪。昨日郁劍秋說教她功夫，她忙不迭的答應，也不全是為了留下郁劍秋。能學到更高明的的武功，她自然也是求之不得。

“你們到底怎麼想的，說來聽聽！”郁劍秋氣定神閑的道：“放心，學不學由你們自己決定，我不會強迫你們做任何事。”

楊菲默默的看着郁劍秋，水光瀲灧的眼眸中有好奇、有迷惑，還帶着些許研究的意味。

“小菲，你意下如何？”郁劍秋看向楊菲，嘴角一抹微笑。

“劍秋姐願意教，我自然是願意學的。”楊菲甜甜一笑：“能得你親自教導，這可是幾輩子修來的福氣。多學點東西總沒壞處，藝多不壓身嘛!”她一向比別人看的透徹，想的長遠些。在極樂門中，當一同被關押的女子尋死覓活時，她已經想着如何攀上高枝。在群芳館，別人醉生夢死時，她卻想着怎樣逃離樊籠。現在，當陳晴還在考慮抱雲知大腿的時候，她已經想着如何才能搞個金飯碗。憑她的姿色，再加上能習文斷字，以後不愁釣不到好兒郎。當然，最重要的是，胳膊擰不過大腿。她擅長的是以色誘人，而女俠直接拔劍砍人！孰強孰弱，一目了然。她一向識時務，從不跟人較勁。此時此刻，與世無爭，隨遇而安，才是生存之道。

郁劍秋不急不緩的道：“那就早上習武，午間練字。如此安排，你們可有異議？”

“劍秋姐決定就好，我悉聽尊便。”楊菲的聲音嬌嬌軟軟，甚是動聽，一雙盈盈美目柔柔的瞄着郁劍秋，頗有幾分媚惑風情。想是在妓館沾染的習氣，一時間還未改掉，總在不經意間流露出來。

看着她曖昧的沖郁劍秋笑啊笑，雲知簡直要氣炸了，一張俏臉寒霜密佈。有心發作，一時間又找不到合適的理由。她深呼吸了好幾次，才硬生生止住了即將飆出口的怒罵。

作為一個閱人無數的江湖俠女，郁劍秋波瀾不驚的扛住了楊菲的美色誘惑，掉開目光，轉而看向陳晴。

陳晴瞅她一眼，低頭道：“我聽郁姑娘的就是。”她雖然應下，可誰都能看出她的態度有點可有可無。原本雲知說給她找個好人家嫁了，她心裏還是很期待的。女人嘛，相夫教子才是最好的歸宿。經商習武這些，離她太過遙遠，她從未奢想過自己的人生會有這樣的經歷。但是，她不敢拒絕郁劍秋的安排，就像當初無法拒絕家裏人將她賣掉一樣。這兩者唯一的區別，大概是她以後的生活不會再那樣悲慘，因為掌握她命運的人是郁劍秋。她相信郁劍秋——沒必要害她這個一無所有的苦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