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想法不同

13想法不同

和李嵐一起用過飯後,郁劍秋提出想去見那名女子。李嵐告訴了她地址,知道她要去贖人,又準備了兩百兩銀票塞她手裏。郁劍秋推辭不過,只得大大方方的收下。李嵐原想跟着一起去,郁劍秋嚴詞拒絕了。李嵐畢竟已經成家立業,也算是豫州城有頭有臉的人物。跑去那等煙花之地,被人看到不知給編排成什麼樣。就算她不懼流言蜚語,郁劍秋也不想讓她名聲有損。

李嵐拗不過郁劍秋,只得打消同去的念頭。她細細叮囑了郁劍秋一番,讓她莫要與人起爭執,將人贖出來后,就帶回府里,她會好生安置。郁劍秋不置可否,只道看情況再說。約好改日再聚,郁劍秋告辭而去。

午時剛過,花館還未開門。郁劍秋從後門圍牆躍進院內,看準了方位,找到李嵐說的那間最好的屋子,提氣縱身,攀上窗欞,一個乳燕投林,鑽了進去。

屋子裏,一個身着粉紅裙衫的女子正在對鏡梳妝。見有人跳窗而入,嚇了一大跳,駭得當場驚起,第一個念頭是小賊入室行竊,待看清是名女子,又反應過來八成是某個恩客的相好打上門來了。前一種是要錢,后一種是要命,無論哪種她都不想給。在此危急之際,她只想到一個法子——開口呼救。她就不信院子裏那麼多打手還對付不了一小娘們。

還未來得及表明身份的郁劍秋見她神情有異,一個錯步上前,當機立斷捂住她微張的紅唇,嘴裏小聲喚道:“楊菲,是我,郁劍秋。”

粉衣女子身子一顫,驚惶的瞪大眼,將那聲未出口的尖叫咽回肚內,目不轉睛的盯着郁劍秋,臉色變幻不定,一陣青一陣白。

看她反應,郁劍秋已經知道她沒找錯人。“你是寧城的楊菲,對嗎?”

粉衣女子點點頭,望着郁劍秋的眼神十分古怪。

郁劍秋鬆開手,輕聲道:“你還記得我嗎?”

楊菲沒有回答,只是謹慎的望着郁劍秋。

郁劍秋溫言道:“你別怕,我沒有惡意。”

楊菲後退兩步,上下掃視了郁劍秋一番,眼中的驚疑慢慢消失,表情也恢復了正常。郁劍秋泰然自若站在那,一動不動的任她打量。

“原來是郁女俠。”楊菲斟酌着開口道:“你曾經救過我,此等恩情我自然不會忘記。”

郁劍秋鬆了口氣,剛要開口,就聽楊菲繼續說道:“我知道你無事不登三寶殿,只是我最近手頭緊,身邊也沒攢下幾個錢。”

她這天上一句,地下一語的,把郁劍秋聽得有些糊塗,沒明白她說這話是個啥意思。

楊菲一邊說,一邊打開首飾盒,從裏面拿出一包碎銀子遞給郁劍秋。“這裏面差不多有五十兩,你要不嫌少,就拿去用吧!”

郁劍秋看看楊菲,又看看她手裏的銀子,錯愕了許久才漸漸醒過味來。楊菲這是當她打秋風來了?

見她黑着臉不接銀子,楊菲也有些不高興,皺眉道:“我只有這麼多了。要是不夠,你就等兩天,我多接幾個客,再給你湊點。”

聞聽此言,郁劍秋瞪得眼珠子差點沒掉下來,真真有些上火的道:“你把我當成什麼人了?

我不是來要錢的,你還是省省吧!”

她激動的反應讓楊菲很是意外。斜瞄着怒氣隱隱的郁劍秋,楊菲試探道:“你真不是來要……借錢的?”

“你想多了,我不缺錢。”被楊菲當成挾恩圖報之人,郁劍秋心中十分不快,雖沒有發作,臉色卻是沉了下來,頓了頓,又有些惱火的加了一句。“缺錢也不會找你。”

對她臉上明顯的不豫之色,楊菲是看在眼裏,卻沒放在心上。她自顧自的想了下,若有所思的道:“你是不小心誤入此處?”

實在不想再聽楊菲胡亂猜測,郁劍秋趕緊說明來意:“我是專程來找你的。”

楊菲眼睛一轉,似有所悟,恍然道:“噢,原來是上我這躲仇家來了。”

郁劍秋以手覆額,為何楊菲的想法這麼與眾不同啊!她長吁一口氣,力持鎮靜的道:“我是來帶你走的。”

“走?去哪裏?”楊菲先是詫異,轉瞬似乎明白了什麼,抖着嗓子道:“你是來滅口的?你把她們全殺了?”

郁劍秋眼前一黑,差點一頭栽倒地上,又氣又急的喝道:“你在胡說八道什麼?我是來救你的。”

楊菲一愣,目露疑惑,心中飛速的轉着念頭,嘴裏可憐兮兮的道:“你、你、你吼那麼大聲幹嘛?想、想、想嚇死人啊!”

郁劍秋沒好氣的瞪了她一眼,楊菲膽怯的縮了縮肩膀,臉上帶着幾分畏懼。

郁劍秋緩緩吸了口氣,平息了心中的惱怒,盡量和顏悅色的道:“你別怕,也別亂想。我這幾年一直在找你們,最近才探到你的下落,我過來就是想帶你離開這個地方,過正常人的生活。”

楊菲半信半疑的看着她。“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沒有想到楊菲這麼難搞定。郁劍秋暗暗嘆氣,耐着性子,將她這兩年的所思所想、所作所為簡明概要的給楊菲解釋了一遍。

聽完郁劍秋那番肺腑之言,楊菲難以置信的瞧了她半響,然後收起銀子,**的道:“我在這挺好的,衣食無憂。沒病沒災。承蒙挂念,你還是顧好你自己吧!”

楊菲的不按常理出牌,把郁劍秋堵的差點吐血。她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找錯了人,盯着楊菲看了又看,心裏鬱悶的無以復加。

“你是不是該慎重考慮一下。”楊菲這麼草率的做出決定,她不得不提醒一句。

將銀子放進抽屜藏好,楊菲冷笑一聲,道:“我已落入娼籍,跟你出去了,也是見不得光,偷偷摸摸過日子。”她斜睨着郁劍秋,眼中帶着一絲譏誚。“待在此處,好歹有個安身之所,不至顛沛流離。”她沒有錢為自己除籍,也沒有一技之長謀生,離開這裏,她如何生存?指望郁劍秋養活嗎?就她那身行頭,一看就知道窮的叮噹響了。

說不定郁劍秋把她帶出去之後,隨便找個地一丟,然後就撒手不管,繼續逍遙江湖行了。她到時候舉目無親、無依無靠,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只能凄凄慘慘戚戚,悲悲切切無語。那處境,比現在還讓人絕望。與其冒險跟着郁劍秋偷溜,還不如趁着年輕有幾分姿色,多掙點錢,以後贖身也好,與人為妾也好,總比東躲西藏的過日子強。

她是個很有主見的人,從來都是靠自己改變命運,而不是等着別人的救贖。當年在家時,因為她是小妾所生,所以一直夾着尾巴過日子,戰戰兢兢,如履薄冰。想方設法的討好爹和大娘,一門心思的攢嫁妝,就等着嫁人重獲新生。結果時運不濟,被極樂門擄了去。好在她適應能力強,不像別的女子成天以淚洗面,坐以待斃。趁着為數不多的幾次機會,她勾搭上了極樂門裏的一個小頭目,把對方迷得七葷八素,滿口答應納她為妾。眼看好事將近,得以脫離苦海,郁劍秋又闖了進來,將她的計劃全盤打亂。好吧,離開那個囚牢也不是壞事。只是她剛到家門,就被牙婆給帶走了,連爹娘的面都沒見着。被賣到這煙花之地,她也沒氣餒,人活着,總還是有希望的。她沒有自暴自棄,而是積極主動的接客,盡量讓自己的日子好過點,然後拚命賺錢。她想只要努力,總有一天,她會離開這個鬼地方

她對自己的人生一直想的很清楚透徹,未來該怎麼走,也早就計劃好了,當然不會傻頭傻腦的跟着郁劍秋瞎跑。

“我準備把你贖出去。”貌似平淡,實則霸氣的吐出這句話后,郁劍秋有種沉冤昭雪,終於得見天日之感。

楊菲先是呆了下,隨即嗤笑一聲。郁劍秋身上也就那把劍還值點銀子,想贖人,開玩笑呢吧!

見楊菲一臉不屑,郁劍秋氣定神閑的冒出一句:“2佰兩夠不夠。”

這下楊菲終於動容了,喃喃道:“夠了。”她看着郁劍秋的目光有些發直。“你真有錢贖我?”

“你猜對了。”郁劍秋這下總算揚眉吐氣了。楊菲反倒傻眼了,小心翼翼的問道:“你把我贖出去之後呢?帶着我四處遊盪?還是讓我自謀生路?”

郁劍秋微微一笑,胸有成竹的道:“我自有安排,不會讓你流落街頭的。”

看她一臉篤定,楊菲不知不覺就信了,不過她並非那等不諳世事的小姑娘,很快就清醒過來了,追問道:“那你到底怎麼安排的,是要把我送人嗎?”

“你腦子裏都在想什麼啊?”郁劍秋簡直哭笑不得。

楊菲煞有介事的道:“你總不能白養着我吧?難道要我給你鋪床疊被?”

郁劍秋被她氣笑了,一本正經的道:“你長的確有幾分姿色。”

楊菲很不客氣的默認了。對自己的容貌,她還是很自信的。思量了一番郁劍秋話中的深意,又仔細瞧了瞧她秀逸的眉目,楊菲的眼神變了,心中升起無數個念頭,唇邊慢慢展開一抹淺笑。然後她就聽見郁劍秋慢悠悠的續道:“雖算不得美人,但也還過得去。”

瞧着楊菲僵硬的表情,郁劍秋憋住笑,淡淡道:“我不會把你帶在身邊養着,更不會把你當丫頭使喚,你想多了。”

“我有自知之明。”楊菲莫名的有些氣惱。

終於扳回一局的郁劍秋心情大好,嘴角帶笑:“我會好好安置你,不會再讓人欺負你。”

楊菲沒接話茬,她正在暗自唾棄自己的自作多情。說起來她也算是風月老手,見天逢場作戲慣了,卻不知怎的,這會居然臉薄皮嫩起來了。

郁劍秋收起了逗弄的心思,好聲好氣的道:“你認識陳晴嗎?她也在豫州。”

楊菲眼前一亮,轉瞬又黯淡了下來,想了想,點頭:“聽說她嫁人了。”

只要你們認識,那就好辦了。郁劍秋不疾不徐的道:“我這次在來豫州的船上碰到她了,她男人是個賭鬼,她不想跟他過。我已經把她買下來了,她現在跟我一個朋友去了楓林鎮。我朋友在那裏開了個酒館,她在裏面幫忙,一個月二兩銀子。你要願意,我就把你也帶過去,跟她一起住。”

先前聽到陳晴的境況,楊菲有些欣喜,也有些哀傷,幾次想開口詢問,又忍住了。等郁劍秋說完后,她卻抿着唇一言不發。一雙剪水雙瞳靜靜的凝望着郁劍秋,臉上神色難辨。

她深沉如夜的眼眸中有疑慮,有苦澀,還有郁劍秋看不明白,也難以理解的防備和茫然。見她沒有開口的意思,郁劍秋猶豫了一下,又道:“你若不嫌麻煩,就先跟我去楓林鎮看看,和陳晴見個面,然後再做定奪如何?

沉默良久,楊菲終是輕嘆一聲道:“好吧,我跟你走。”

郁劍秋眉尖一挑,臉上終於露出一絲暢快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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