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心思各異

1心思各異

春光明媚,白雲朵朵。郁劍秋負手立於船頭,看着滿堤春柳,綠樹蔭蔥。

船開動了,碧波蕩漾,青山隱隱。郁劍秋有些日子沒坐船了,無論是風中飄來的魚腥味,還是耳邊嘈雜的人聲,都令她煩悶不已。船行了不過盞茶功夫,她額頭上就冒出了一層冷汗,胃也開始翻騰起來。

郁劍秋微微皺眉,手指輕輕揉摩幾處穴位,壓制住嘔吐的**。

雲知一手抓住船舷,目光穿過稀稀拉拉的人群,落在船頭背負長劍的女子身上。雖然只看到半張臉,雲知還是在看到那人的第一眼就認出了她。

郁劍秋!這三個字在她口中輕輕滾了一圈,砰地一聲落入心底,濺起波光粼粼。

郁劍秋,出道四年,專殺j□j擄掠之輩。兩年前,她孤身闖入臭名昭著的無極門,救出被其關押j□j的數十名女子。除了無極門主重傷遁逃外,其餘四大護法,六大堂主都成了她劍下亡魂。一夜之間,無極門絕跡江湖,郁劍秋聲名鵲起。

雲知當年也被無極門的人擄走,不過幸運的是,那天剛好郁劍秋殺了進來。混亂中,她趁機打傷守衛逃出了地牢,然後就看見了滿身血污的郁劍秋。

刀光劍影中,一身黑衣的女子帶着旁若無人的漠然殺意一步一步向前,眼神冷冽如冰,劍氣在陰森寒夜裏縱橫激蕩,殷紅鮮血四散飛濺。

那一刻,雲知忘記了逃跑,呆愣愣的看着郁劍秋提着滴血的長劍走到她跟前,身上肅殺的氣息讓人不寒而慄。“我是被他們抓來的。”她惶急出聲,臉上的表情多少有點驚恐。

“閃開。”郁劍秋伸手拍向她肩頭,看似凌烈的掌風中揉着一絲憐惜之意。她蹬蹬後退幾步,驚魂未定的看着郁劍秋揮劍擊落射來的箭矢。

“別怕,我是來救你們出去的。”也許是為了安撫她,郁劍秋說話的語氣很溫和,眼神也放柔了些。“那些壞人都被我殺了,待會縣衙的人會送你回家。”她捏了捏雲知的手腕,臉上甚至還做了個微笑的表情。“乖乖待在這,不要亂跑,我去救其他人。”

雲知的手指不由自主的往前一探,又馬上停住,聽話的站在那裏,看着郁劍秋挺勁如松的背影離開自己的視線。片刻后,那些和她一樣被擄來的女子哀泣着走了出來,有很多張面孔從她眼前晃過,卻獨獨沒有郁劍秋那張血跡斑斑的臉。有官差從外面湧入,將她們帶走。她頻頻回頭張望,郁劍秋卻始終沒有出現。後來,從其他人口中得知郁劍秋安然無恙,她一直提着的心才放了下去。

這兩年裏,雲知聽到了很多關於郁劍秋的傳言。劍術高超,嫉惡如仇,殺人如麻。她的名字是無數淫賊的催命符,是良家女子的護身咒。可是,那個活在無數傳奇中的女人,雲知卻再也沒見過。她時常會想起當日那短暫的相遇,於無人處一遍遍回憶着郁劍秋對她說過的每一句話,和她臉上露出的溫柔笑意。

原以為,此生不會再有相見之日,如今她離她卻只有幾步之遙。雲知低低嘆了一聲,神色有些恍然。距離她們第一次相遇已經過去了兩年,她腦海里郁劍秋的身影反而越來越清晰。閉上眼睛時,最牽挂的是她,睜開眼睛時,最想念的還是她。

雲知暗想,如果她此刻上前搭訕,會有怎樣的遭遇?是一見如故看對眼,還是話不投機半句多,或者只是不咸不淡聊聊天,擦身而過的兩人從此大道通天各走一邊。

雲知凝望着郁劍秋的時候,郁劍秋也察覺到了那束意味不明的熾熱目光。她微覺訝然的斜眸瞧去,那是一個戴着罩紗斗笠的女子。一身素淡衣裙勾勒出身體柔美的線條,雖有輕紗遮蓋看不清面目,但郁劍秋卻莫名覺得她姿色不俗。

郁劍秋毫不掩飾的打量讓雲知心底升起幾分欣喜。她裝作擦汗輕輕撩起面紗,露出一雙秋水般的瞳眸和端麗的五官。你認出我了嗎?你可還記得我?雲知那一剎那的喜悅與疑惑,在郁劍秋波瀾不驚的目光中慢慢消散。

雲知難掩失望的瞅着郁劍秋,想在那張淡漠的臉上找出些許蛛絲馬跡,證明不止她一人記得那場特別的相遇。對她而言,當日情形自是驚心動魄,永生難忘。而無論是殺戮還是救助,都只是郁劍秋傳奇的江湖生涯中經常會發生的事,她怎麼可能會記得一個偶然救過的無名女子。

心心念念想着的人,早已將她忘得一乾二淨。一絲苦澀從心尖蔓延開來,沉吟再三,雲知還是抬腳走了過去。你不記得我沒關係,我記得你就行了。我們可以重新認識,這一次定不會再讓你忘了我。

“你暈船?”一個清亮的聲音驀地闖入耳中。郁劍秋轉過頭,瞟了眼這個偷瞧了她半晌的陌生女子,猜測着她的來意。她在江湖上樹敵頗多,大夥都知道她對女子格外憐惜;所以有不少人利用女子為掩護接近她,趁她不備,突施辣手。她有幾次差點就着了道,被暗害了去。

雖然頭暈的厲害,郁劍秋還是暗自戒備,打起精神應付道:“嗯,打小就這毛病。”

熟悉又陌生的面孔再一次真真切切印入雲知眼底,俊眼修眉,綺年玉貌,即使不施粉黛也別有一番風致。兩年來,這張臉在她夢中已不知出現過多少次,每一次都距離得那麼遙遠,不可企及的遙遠。

“暈船的滋味可不好受,我這有糖姜,你含一片在嘴裏應該會好點。”面紗遮住了她眼中的波濤萬頃,卻無法掩住她話語中的關切。

白皙的手掌托着一個小巧的點心盒子遞到郁劍秋面前。

郁劍秋眼神微凝,萍水相逢,無事獻殷勤,居心叵測啊!若是不懷好意的接近,這也太明顯了,她上套的可能簡直微乎其微,難道當她是剛出江湖的雛么。壓下心底浮現的怪異之感,郁劍秋溫言道謝。

“這麼點東西也值得你謝,未免太客氣了。”雲知的聲音帶着明顯的笑意,讓郁劍秋忍不住猜想,面紗後面的她是否正嘴角微翹。

“我姓郁,名劍秋。”郁劍秋微笑着伸出手,在接過盒子的瞬間,指尖如蜻蜓點水一般快速拂過對方的手腕。沒有內力,手掌有薄繭,不像練過高明武功的樣子,大概也就粗通拳腳。聽到她的名字脈搏平穩,怕是早已知曉她的身份。她此去豫州,本就是臨時起意,會乘船更是意料之外,應該不會有人提前預知她的行蹤,專門等在這對付她。從一開始這人就對她表現出了極大的興趣,難道只是單純的想結識她?

當郁劍秋從她手中接過木盒時,雲知暗地鬆了口氣。她沒有拒絕自己的好意,這真是個良好的開始。

“不知姑娘芳名可否見告?”盯着薄紗下透出的朦朧面孔,郁劍秋慢慢的拈起一片糖姜送至嘴邊,手指微不可察的動了動,糖姜已滑入袖中。如果來者不善,憑這女子的身手也只有下毒這個可能,只是手段未免太拙劣了些,不像正常人會幹的事。

“我叫雲知。”雲知並未察覺出郁劍秋剛才的小動作,她正滿心歡喜的想到,不過兩句話的功夫,她們就互通了姓名,看來江湖中人真的很喜歡交朋友。只要她努力示好,與郁劍秋言語投契,說不定下船后她們就已相見恨晚。

雲知?郁劍秋確定自己沒有聽說過這個名字。江湖上與人搭訕,彼此報出名號,也都心底有譜,知道對方的根底,交個朋友未嘗不可。至於那些來歷不明之人,哪怕一見如故,交往時心中到底也存了幾分警惕。

來意不明的陌生女子,目光灼灼,刻意交好,怎麼看都覺得很詭異。郁劍秋一時間琢磨不出其中的玄機,只得以不變應萬變,看看這個叫雲知的女子到底唱的哪一出。

自覺前景一片大好的雲知溫柔的叮囑郁劍秋:“糖姜有點辣,你暫且忍忍,多含一會頭就不會暈了。”

郁劍秋點點頭,將盒子遞還給她。這人話里行間流露出的善意倒不像作偽,只是她被人騙了好幾次,再也不敢輕易相信這些看似無害的柔弱女子。

雲知擺手道:“你留着用吧,我不暈船。這船開得慢,我估計還得一個時辰才到豫州,你不如坐下眯一會,也許會好過點。”

郁劍秋收起盒子,朝她笑了笑,並未聽從雲知的建議。也許雲知只是個心地善良樂於助人的普通百姓,但她還是不敢放鬆,小心無大錯。

看到郁劍秋依舊站的筆直,身姿挺立,似無半點不適。雲知薄紗下的秀眉微微皺起,卻也無話可講。她們本就是陌路相逢,她做到這樣已經夠惹眼了,再進一步,就會引起郁劍秋的疑心了。

“你是豫州人?”對於郁劍秋的籍貫,雲知有些好奇,因為江湖上好像沒人知道她到底是從哪裏蹦出來的。

郁劍秋搖搖頭,沒有回答她,她現在口中應該含着糖姜,不方便說話。雲知也想到了這茬,雖然有點遺憾不能與她相談甚歡,不過來日方長,先留個好印象,一步一步來。

“我是齊郡人,客居豫州,平日做些酒水營生餬口。”先自報家底,表達了誠意,雲知開始詢問郁劍秋:“你是去豫州探親訪友嗎?”郁劍秋瞄了她一眼,微微點頭。無論心中如何疑竇叢生,她神色間絲毫看不出異樣。

“你知道楓林鎮嗎?我在那裏開了個酒館。”雲知上前站到郁劍秋身側,偏頭瞧她。郁劍秋額間碎發被汗水打濕,細密的汗珠從毛孔中沁出,配着彷彿被水墨氤氳過的眉眼,讓她想起了清晨荷葉上滾動的露珠。

郁劍秋有些摸不準雲知意欲何為,只得順着她的話點點頭。然後就聽見雲知很淡定說:“相逢即是有緣,你到豫州不妨過來我那裏坐坐,我請你喝酒。我釀的酒很好喝,你一定會喜歡。”

如此生硬的理由和莫名其妙的邀請,這番說辭傻子都會覺得有問題吧!郁劍秋斜睨着一派淡然的雲知,有些頭疼。她此刻真的很想直接問一句,你到底是熱情過頭,還是另有圖謀,麻煩給個準話行不。

見郁劍秋不點頭也不拒絕,雲知心中惴惴,有些緊張的道:“你要是不喜歡喝酒,我那還有很多好吃的茶果點心,我手藝很好的,你去了絕對不會後悔。”

這種誘哄的語氣,這個情真意切的調調。郁劍秋聽得嘴角微微抽搐,頓覺整個人都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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