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4章 可知或不可知
站在高高的燈塔頂端,望向視線的極遠處,烏雲壓境,狂浪滔天!
那是足有七八百米高的巨浪,一層一層地向四周奔涌,就好像一朵無比巨大的黑玫瑰,偏偏選擇在此刻兇猛地綻放。巨浪的中心,一個搖搖擺擺的巨大旋風好像一個黑漆漆的參天大樹,一直伸到天空的最高處。
它似乎在吞噬着一切,又似乎在拋離着一切。
距離很遠,但那嘶嚎聲仍然一陣一陣地傳了過來,就好像有無數冤鬼正在哭泣。
“嗚嗚……嗚嗚……”
令人心驚,令人震撼。齊朗覺得自己的心一直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抽緊,無法放鬆,就算唐嘉茂一再保證,那旋風從來沒有接近過海島,他還是放心不下。
齊朗真的擔心了起來,因為眼前出現的一切,似乎帶有某種徵兆,在暗示着那個時刻即將到來——那個一直隱藏在他內心深處的、帶有毀天滅地威力的上神的懲罰!
那旋風大得驚人!
傳說中,旋鋒中心的直徑大約有幾百公里,甚至上千公里。那可能有些誇張,至少在這個距離看上去,眼前的旋風多說也就十幾公里粗細罷了,威力可能會很大,但絕對不會大到將要毀滅整個世界。
齊朗覺得那所謂的旋鋒,可能和自己相關的傳說一樣,在口耳相傳中失真,被人不自覺地、無限度地誇大。儘管如此,那龍捲風所顯現出來的威力也的確是令人震撼的。齊朗真希望自己的那些士兵們都能有膽量跑到燈塔的頂端,親眼看一看這超級震撼的一幕。那樣他們就不會再稱呼自己為令人生畏的王。因為那才是真正的令人生畏。在畏懼中心生敬意。
可齊朗的願望根本得不到滿足,因為在古爾夫的帶領下,那些懶惰的傢伙們都跑到了島心的山崖那邊,那裏有着數不數的岩穴,長久以來,一直是島上漁民避風躲雨的安全去處,真正隨着齊朗攀上這高高的尖峰神跡的,只有好奇心極重的吉拉和東道主唐嘉茂兩人罷了。
“那就是旋鋒嗎?”當風聲漸小時。齊朗回頭向唐嘉茂問了一句。
唐嘉茂笑着搖了搖頭:“那稱不上是旋鋒,只是旋鋒的一個分枝罷了。真正的旋鋒一直徘徊在大洋的深處。”
“什麼?”齊朗更加驚訝得合不攏嘴了,“你是說,這只是旋鋒的一小部分?”
“別胡扯了,你沒辦法證明這一點,有人見過嗎?”吉拉這個學識廣博的傢伙也是一臉的不可置信,“真正的旋鋒一直在大西洋那邊,而這是大東洋,那根本是不可能的!”
唐嘉茂笑了笑:“你們應該了解過,我們所居住的這個世界是個巨大的圓球。大東洋和大西洋在極遠的深處其實是連在一起的。傳說在很久之前,曾經有人從大陸西海岸乘船向西航行。走了好幾個月,最終到達了我們這裏。”
“那是三百多年前的航海時代,”對於這一點,吉拉點頭表示認同,“那是個知識爆發的一個時代,需多困擾了我們許久的難題,都被一一解開了。從那時起,這個世界就從蒙昧走向開化,人們從篤信神明走向了崇尚科學。”
“但是還有許多事情,是科學解釋不通的。”唐嘉茂撇了撇嘴,卻也知道自己在辯論方面絕不是吉拉的對手,因此也並未在這個問題上糾纏過久,仍然把焦點集中的旋鋒的解釋上:“在當時,旋鋒還只不過是單獨的一個巨大龍捲風,直徑大概只有上百公里罷了,航海家們可以繞開它,畢竟相較於整個海洋,再大的捲風也無法覆蓋整片海域。但現在,情況已經完全不同了。大洋已經變成了死神的世界,尤其在近百年間,航海家已經絕跡了,主要原因就在於,旋鋒變大了,它核心的直徑至少已經達到了上千公里,同時它還分出了無數個分枝。它們不住遊盪,四處肆虐,將人們的活動區域限定在近海。”
“怎麼會這樣?”齊朗越來越覺得這裏面充滿了不祥的意味,“它為什麼會變大,而且照這個趨勢發展下去,附近的海島恐怕都會有危險的。”
“沒人知道為什麼會這樣。”唐嘉茂搖了搖頭,“那超出了我們所能了解的範疇。猜測倒是有過不少,最終都會指向那不可思議的神力。我們的漁民當中一直有個傳說,說旋鋒就是天地間的主宰派下來懲罰這個世界的,如果這個世界越來越黑暗,那麼旋鋒就會變得越來越強大,直到最後,它將吞沒整個世界,讓一切毀掉。”
“這真是太扯了。”吉拉又一次表現出了智者的權威性,“人們總是這樣,如果遇到了什麼難題,他們解釋不清楚了,就把那歸結於不可知力的控制,但實際上,宇宙萬物都是沿着科學的軌跡運行的,一切都將擁有一個科學的解釋!”
對於吉拉的反駁,唐嘉茂只是笑了笑,不置一詞,但他的眼神中對神明的虔誠態度卻是顯而易見的。
那旋鋒的分枝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向大洋深處退了下去,被汲上天空的海水,最終轉化為一場暴雨,毫不理會四周的海島的個人意願,只是簡單粗暴地把它們清洗了一番。齊朗還是第一次見到像瀑布一樣的大雨,如果當頭被那樣的大雨澆上一陣,就算自己這樣強壯的身體,也肯定會吃不消的。
風暴雖然遠離,但暴雨卻下個不停。計劃中的海灘篝火晚會肯定是沒戲了,隨行的勇士們只得無聊地躲在洞穴里,要麼和漁民們聊聊天,要麼相互賭賭錢,只盼着雨水潑地的聲音能夠弱下去,他們才好不受干擾地睡上一晚。
幸運的是,當時間接近午夜時,烏雲雖然並未散去,雨卻弱了不少。“希望明天會是個好天氣。”那是所有人在互道晚安時都會補上的一句話,希望軍團的戰士們還盼望着能夠好好地見識一下海島的美景,而那些漁民們在乎的,則是第二天能否順利出海打魚。
海島漁民生活困苦,煤油肯定不必去想,甚至連蠟燭都必須省着用。不過高高的燈塔上卻是長年燃着火油,為往來的船隻指引方向。在這樣的晚上,它就像是黑布上的一顆紅點,尤其坐在近處,明亮得異常晃眼。
作為聖母娘娘的親生兒子,齊朗選擇在這裏守上一晚,以紀念自己的母親。不辭辛苦的唐嘉茂則陪在一邊,為他講述當時的傳說。不管那傳說是否被修飾過,齊朗確信那肯定是令人異常感動的一幕——一位瘦弱的女人,念及全島漁民出海未歸,頂着狂風暴雨,奮力攀上了尖峰,高舉火把,為迷失方向的漁民們指向方向。據說她在黑暗中苦苦守候了三個日夜,結果漁民們全部安然返航,這是可以用科學來解釋的嗎?還是說,母親在當時的祈禱真的感動了上蒼?
齊朗說不清楚,但他也不想去和吉拉辯論,其實在他心裏,一直對神明的客觀存在深信不疑。如果不是那樣的話,這苦難的世界還有什麼可以安慰人心呢?
天空中連星光都看不到一點,只是一片濃重的黑暗,而正如老亨利當初所講的那樣——黑暗,正是沉思的力量。齊朗陷入了沉思。
儘管那旋鋒的分枝已然退去,但它在齊朗心中留下的餘威卻仍在繼續發揮作用。他忽然想到,漁民們為什麼認定它不會降臨自己的小島呢?當然,他們只是根據經驗得出的這個結論,而他們的經驗往往都是通過血的代價換來的,可如果那可怕的旋鋒最終打破了他們的經驗,一場浩劫勢在難免。現在,對於旋鋒這個名詞,齊朗終於得出了個全新的認識——它是個害人的傢伙,它的確擁有無比的威力,但那威力不管是天神安排給它的,還是科學發展的副作用,它生長發育的最終結果只是要毀滅。
但軍隊又何嘗不是呢?
軍隊存在的意義似乎就是戰鬥,而戰鬥就意味着死人,就意味着破壞……
齊朗突然生出了一種連他自己都覺得可笑的想法:如果有一天,這個世界上將不再需要戰士,那該有多好。
心情壓抑,齊朗很想舉頭好好打量一下那烏茫茫的天空,可是天空完全被遮掩了,被尖塔頂端的那碩大圓頂遮掩。據說這塔頂原本是沒有遮蓋的,而自從聖母娘娘在這裏被暴雨淋了三個日夜之後,附近的島民齊心合力,建造了一個鐵皮圓頂。那應該現代工程的一個奇迹,畢竟這直徑達到十多米的鐵罩子想要運送上來,都將耗費極大的力量。但這就是他們賴以生存的家園,雖然簡陋,可漁民們卻必須傾盡全力,將這個家園盡量打理好,因為他們的生活必須繼續下去,一輩接着一輩。
胡思亂想中,朝日終於從東方升了起來,天光大亮。
暴雨過後,天空如洗,早出的漁民們又開始了新一天的勞作。對於天災**,他們沒有精力去考慮,只要眼下他們還活着,就足夠他們開心滿足了。(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