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8章 對決(一)
“捉拿?”
長公主怒極反笑,一巴掌拍在憑几上,怒道:“帶隊的是誰?他好大的膽子,竟敢捉拿本宮?!”
凡是長公主自稱‘本宮’的時候,那都表明她在生氣。
蕭駙馬與她夫妻多年,自是知道愛妻的脾氣,緩緩放下茶盞,輕聲道:“娘子,你先別忙着發火,咱們把事情問清楚了,再發火也不遲呀。”
接着,他又抬頭看向那內侍,柔聲問着:“到底怎麼回事兒?慢慢說,說清楚!”
蕭駙馬的聲音很輕柔,臉上也帶着笑,但那內侍還是不自覺的打了個哆嗦,悄悄抹了把汗,“回長公主,回駙馬,帶隊的是右千牛衛的一個隊正,他、他說聖人忽然昏厥,經御醫診治,初步確定聖人是中了毒,而這下毒之人則是、是——”
“什麼?聖人中毒了?”
長公主顧不得生氣,臉色變得慘白,急聲道:“怎麼可能?聖人現在怎麼樣了?情況可還好?”
不可能呀,聖人手裏有崔家的驗毒暖玉,不管什麼樣的毒都能驗得出來,慢說是吃食什麼的了,就是有人帶着有毒之物靠近,聖人都會有所察覺。
而且按照他們的計劃,聖人心裏早有防備,根本不會給下毒之人有機可趁呀。
蕭駙馬倒還穩得住,他連忙起身站在長公主近側,輕撫着她的背脊,低聲安慰道:“娘子勿慌,聖人乃萬乘之尊,受神佛庇佑,絕不會有事兒。咱們還是先把事情弄清楚了再說,嗯?!”
說罷,蕭駙馬轉頭看那內侍,仍是輕柔的語氣。但溫度卻降了幾度的問:“好好說,你若再結結巴巴的,我就讓你一輩子都說不了囫圇話!”
這威脅……
內侍激靈靈打了個寒戰。忙道:“那下毒之人在被抓前自縊了,但經調查。那人是馮尚宮在宮裏認下的乾親。”
“馮尚宮?”
長公主一怔,想了想才記起這個人是誰,她皺眉問道:“可是原來在皇太後身邊當差,而後被賜給喬木的那個馮尚宮?”
內侍用力點頭,“沒錯,那隊正便是這麼說的。”
長公主和蕭駙馬對視一眼,兩人都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意外。
他們夫婦都預料到韋氏會借聖人的‘病’發難。但是沒想到,她們竟將矛頭指向了蕭南。
但轉念又一想,夫妻兩個又覺得這樣也不違背常理。因為將罪名安到蕭南身上,長公主作為親娘便要迴避。而且更嚴重些,還要受到牽連。
至於皇后和三皇子就更不用說了,韋淑妃定會將這件事直接扯到她們母子的頭上。
別看蕭南不在驪山,但她還真是一個極好的切入點。
想到這裏,夫妻兩個又彼此交換了眼神。
蕭駙馬開口道:“馮尚宮的乾親?這與長公主有何干係?來人為何要捉拿長公主?”
長公主身份特殊。即便是牽扯謀反,倘或沒有確鑿的證據,就是聖人也說不出‘捉拿’二字呀。
“這個、這個……”內侍又結巴了,顯然他要說的話很不好聽,且就有可能引發蕭氏夫婦的憤怒。
“嗯~~”蕭駙馬發出一聲長長的鼻音。聲調不高,卻驚得內侍又是一哆嗦。
“聖人暈厥後,羽林朗將李易李將軍便奉命給京里的金吾衛飛鷂傳書,煩請金吾衛幫忙緝拿馮尚宮連夜來驪山問話,結果卻發現崔家早已一片火海,馮尚宮也不知蹤影。”
說道‘一片火海’的時候,內侍悄悄看了長公主、蕭駙馬一眼,見他們具是一副面沉似水的模樣,他又慌忙移開視線。
“緊接着,金吾衛便又去大慈恩寺尋找齊國夫人問話,想得知馮尚宮的下落,不想卻意外發現無詔返京的崔刺史,”
內侍摸了摸額上的汗,繼續回稟:“金吾衛欲尋崔刺史問話,結果卻偶然得知,馮尚宮的乾親毒殺聖人,卻是受了齊國夫人的指使。而崔刺史恰是得知了這一訊息,驚懼之下,便親自趕往大慈恩寺,以齊國夫人毆打大伯母為由,欲與她‘義絕’。”
“什麼?崔家那個小子回來了?還要跟喬木‘義絕’?”
相較於其他的消息,長公主夫婦更關注女兒的事兒,一聽崔幼伯要與蕭南‘義絕’,頓時怒從心起。
義絕不同於和離,也不是休妻,而是由官府出面強制男女雙方離婚。
一般極少出現這樣的情況,因為一旦‘義絕’,便是兩家要結死仇的節奏,男女兩家自此便從親家變成老死不相往來的仇家。
崔幼伯喊出這兩個字,是要跟蕭家、跟蕭南做徹底的切割呀。
長公主想到這裏,恨得牙根兒直痒痒,若崔幼伯在她面前的話,她恨不得抄起身邊的憑几直接砸死那個小畜生。
我就知道會這樣。
內侍嚇得臉色慘白,哆哆嗦嗦的回話:“那些金吾衛便立刻將消息飛鷂傳書回驪山,得到消息后,王貴妃、韋淑妃震怒,便下令右千牛衛前來‘請’長公主進宮回話。”
長公主冷笑,“這麼說來,要捉拿我的並不是聖人,而是王貴妃和韋淑妃咯?!”
內侍緊張的吞了吞口水,點頭:“是、是的,門外那隊正是這麼說的!”
長公主推開蕭駙馬的攙扶,揚聲道:“來人,點齊人馬,咱們進宮!”
蕭駙馬順勢退後兩步,理了理寬大的袍袖,跟着說:“嗯,讓阿博將別業的部曲全都召來!”
“是!”這是長公主貼身女官的回話。
“遵命!”這是門外廊廡下靜候服侍的蕭家丫鬟的應聲。
不多會兒,長公主和蕭駙馬便一身戎裝,手裏拎着各自趁手的兵器走了出來。
門外,一個身着隊正甲胄的男子正不耐煩的在門前空地上轉來轉去,忽聽到裏面有動靜,立刻頓住腳步,調轉身形。直直的看着那兩扇關閉的大門。
“吱嘎~~”
門開了,先是出來十幾個手持火把的小廝,他們以院門為中心。向兩側分散開來,手裏的火把噼啵作響。將別業大門前的一方空地照得明亮。
緊跟其後的,是兩隊全副武裝的親衛,只見他們身着甲胄,手持鋒利的儀刀,一跨出院門,便飛快的行進,將前來‘捉拿’長公主的幾十個羽林軍團團圍住。
最後才是長公主夫婦緩步走出大門。
“某右千牛衛隊正霍明遠請長樂長公主安。請蕭駙馬安!”
霍明遠抱拳行禮,似是沒看到被長公主府的親衛包圍的場景。
“哼,不敢!”
長公主冷冷一笑,道:“方才你對本宮別業的內侍說。你是奉了聖旨前來捉拿本宮?!”
霍明遠愣了下,旋即躬身又是一抱拳,“長公主說笑了,屬下奉命來‘請’長公主進宮面聖的。”
“哦?你是奉了誰的命?”長公主手裏握着她最擅長的長鞭,定定的看着霍明遠。冷聲問道。
“自、自是奉了聖命——”霍明遠一時沒反應過來,將方才說與內侍的話又說了一遍。
剛說完,他就發覺自己失言了,因為他被那內侍套話的時候,不小心說漏了嘴。如今又拿這明顯是謊言的話來應付長公主,這、這不是自授人以把柄嘛。
果然,還不等他改口,就見長公主變了臉色,厲聲喝道:“好個假傳聖旨的鼠狗輩,來人,還不將他給我拿下?”
長公主的話音未落,她的兩百鐵甲護衛便一擁而上,還不等霍明遠及其屬下反應過來,便先將他們手裏的火器奪下,然後一根繩索麻利的將他們捆綁起來。
“長公主,您、您這是要幹什麼?”
霍明遠大驚,他沒想到長公主這般硬氣,明知道皇帝已經不行了,且驪山戍衛皆控制在韋淑妃大皇子一系的手裏,她竟還敢公然動手。
難道她就不怕韋淑妃藉機將他們夫妻斬殺與湯泉宮?
長公主掃了他一眼,也不回答,立在台階上,高聲喊道:“宮中有小人作祟,謀害聖人,今又有歹人矯詔前來暗害本宮,兒郎們,你們皆是我大唐的忠勇義士,豈能容許小人當道、奸佞橫行?”
她舉起手裏的長鞭,大聲吆喝:“兒郎們,是漢子的便跟着本宮一起去湯泉宮救駕……青史留名、光宗耀祖就在今夜……”
“嗷~”
長公主的威信還是極高的,她的那些親衛一聽這話,紛紛響應,個個嗷嗷叫着要跟着長公主去救駕。
“咱們走~~”
說罷,長公主一揮長鞭,領着一乾親衛直撲湯泉宮。
而蕭駙馬也沒有閑着,他直接帶上三十幾個蕭家部曲,分頭去晉王、城陽、豫章、晉陽等人的別業報信,通知他們整頓自己麾下的親衛,而後一起奔赴湯泉宮。
驪山這邊熱鬧,大慈恩寺也不安靜。
“崔幼伯,你說什麼?要與我義絕?”
蕭南坐在堂屋的主位上,冷冷的看着面前的男子,輕聲詢問道。
“沒錯,似你這般不忠不義不賢不德的毒婦,我早就該休了的,然念在你為崔家生兒育女的份兒上,我才會忍你至今。”
崔幼伯一身湖藍色胡服,雙手倒背、傲然立在屋中,他身後跟着十來個身着黑衣的精裝男子,以及一個宮裝女子,那女子赫然正是武氏。
“今日你又闖下如此大禍,我實不能再縱容下去了。所以,咱們還是做個徹底的了斷吧!”
崔幼伯說得義正言辭,但兩隻眼睛卻並不敢與蕭南對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