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我不認識你

放假！放假！放假！

——以及準確掉落一堆一堆又一堆的作業，砰！

其實任何人在看見這個詞彙的時候體溫都會相較於平常較高一些，甚至有人已經被那熱血沸騰給沖昏了頭腦。事實上霍格沃茨現在就處於一種高熱的氣氛，哪怕以他們最最仰慕的波特教授為首的教授群體砸落了一堆一堆讓人頭暈目眩手腳冰冷的作業，也沒能讓這股歡樂的暖洋流一秒鐘變成冷洋流。

此刻學生們已經迫不及待的沖向了暌違了四個月的霍格沃茨特快列車。

今天的天氣十分好，陽光洋洋洒洒的照射在早晨的大地萬物上，一陣清新的空氣隨着徐徐的涼風拂過少年們的面頰，霍格沃茨的月台上人來人往，紅彤彤的火車頭正噴着蒸汽，到處都充斥着“回家”的氣氛。

距離發車時間只剩下十分鐘的時候，大部分學生已經就位，只有少部分的學生在擺放好了自己的行李過後出來透氣以及——

哈利與霍格沃茨的一眾教授站在送行台上，不斷的接受到了不少洋溢着羞射興奮幸福興味——哪裏不對——的告別，還有數之不盡的飛吻——不是沒有人企圖衝上前與之肉搏，但咱們的波特教授一向潔身自好，哪有這麼容易被偷襲成功，一年總要經歷這麼兩回的波特教授非常淡定的表示他已經習慣了。

“不知道今年有沒有學生為了留下來與你共度聖誕而選擇不回家。”斯拉格霍恩微笑的朝着在寒冬中顯得朝氣蓬勃的學生微微揮手，同時以一種只有幾個送行教授能聽到的音量說道，“你知道的，哈利，你留校任職的這三年有不少聖誕留校學生以撞大運的語氣告訴別人他們是如何與你共度一個美妙的聖誕假期，這讓我們的聖誕假期熱鬧了不少。”

哈利：“……”

“我看了今年的留校學生的名單，似乎沒有救世主狂熱分子，”小個子的弗立維忍俊不禁的咳了咳，整張臉就差沒皺成一張菊花，他拍了拍哈利的大腿，“別擔心。”

哈利：“……呵呵。”

來自教授們的揶揄與打趣倒沒有讓哈利感覺到這個世界的惡意滿滿，事實上咱們波特教授已經將他的臉皮千錘百鍊，不過也許……他還是要繼續鍛煉一下。

送走了一眾學生，送行的教授團步行回到城堡，而後分道揚鑣。

雖然學生們走了，似乎也意味着教授們也放假了，但並不代表他們就沒有善後工作要處理，正如斯拉格霍恩所說的今年還有不少留校的學生，又比如他們還有學期末的教職工總結大會。

其實相比起某些依舊毫無頭緒的事情，緊鑼密鼓的工作似乎更能讓哈利放鬆，所以當他的學期末繁重不堪的工作結束以後，麥格在安排好了當天值日的人員后，沒有被安排到的哈利整個人都頹廢在了卧室里。

前一陣子他很努力的查關於記憶里的世界這個問題，他檢查了冥想盆，查閱了書籍上關於冥想盆的資料，甚至詢問了漂在霍格沃茨一千年的幽靈，他幾乎檢查了一切不妥的部分，但最終都沒有得出個所以然來。

而最大的問題在於，這段時間裏他也曾經抽空進入了斯內普的記憶里，可是兩次都沒能成功的進入那個世界，忙碌的工作能夠讓他暫時忘卻這件糟心事，可一旦停下來，負面情緒就有些一發不可收拾了，不得不說，哈利很久沒有體會到這樣的挫敗感。

事情不受控制是一方面，而另外一方面，他答應了那裏的小斯內普，他會再去找他的。

不管怎麼說，既然穿越那個世界的媒介是冥想盆，那麼不管究竟那是什麼，他都會繼續嘗試。

只是哈利沒有想到，當他再一次穿越到那個世界的時候，事情比他想像中更不受控制——

依舊是那個昏暗壓抑的小房間。

房間裏安靜得只能聽見令人傷心欲絕的抽泣，極低卻讓哈利在聽到的那一瞬間感覺自己像是被緊緊纏繞着的繩子勒得窒息，隨之而來的是一陣又一陣的憤怒。

——他怎麼了？為什麼還在哭？他的父親又做了什麼嗎？

哈利一陣心悸，斯內普的童年乃至於到他進入霍格沃茨學習魔法以後，男人的家庭充斥着來自父親的暴力。

上次艾琳?斯內普的態度相當明顯，她懦弱畏縮，她並非無能反擊，只是選擇了啞忍，就算她有用自己的方式來保護她的兒子，但她並不明白這麼做，對於小孩子會留下什麼樣的陰影。

——可是她根本不願意談。上次這女人的態度相當明顯。

但很快，哈利想到了另外一種可能性。

——或者就算談了，最後的結果還是一樣的。

屋子裏並不熱，與之前兩次感受到的高溫相比，這樣的溫度顯然更適宜一些，儘管這小房間悶得讓人煩躁，空氣中似乎還殘留着一種奇怪的味道，不過哈利上次來的時候這裏的味道也不怎麼樣。

而這一切也讓原本就覺得情況有些不妙的哈利再一次陷入了一種心慌意亂當中。

“熒光閃爍。”接着他不忘加上了一個消音咒。

這一次，躺在床上的小男孩依舊背對着他，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小男孩看起來好像比上次長大了不少。

小男孩沒有轉回來，但那瘦小的背脊正微微顫抖，看起來相當的僵硬，那他一來就聽到的哭泣聲也漸漸的小了，只剩下時不時的抽噎。

哈利不由得屏住呼吸，他不確定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只是在這一刻他並不敢輕易的觸碰那道或許會讓他懊惱不已的大門。

哈利想了想，揮了揮手，一道綠瑩瑩的光亮出現在了空中，顯示着此時的時間是晚上的八點半，與他手錶的時間相若。哈利小心翼翼的靠近床邊，尋思着自己應該怎麼與至今仍用背脊對着自己的小男孩打招呼。

上兩次他來的時候，已經成功的與小斯內普搭上話，或許還有一點信任，只是這一次這個世界的一絲不尋常讓他並不敢直接去詢問小男孩發生了什麼事情。

“你好……”哈利囁嚅了好一會兒，才開口說了一個微弱得近乎嘆息卻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詞語。

小男孩沒有搭理他。

哈利深呼吸，又再一次開口。

在他一連說了三次“你好”以後，小男孩僵硬的坐了起來，慢吞吞的轉身。

熒光閃爍並不能讓整個房間都亮堂起來，微弱的光線倒是讓哈利成功的捕捉了小男孩臉上的表情，有那麼一瞬間他看見了小男孩的瞳孔緊縮了一下，他好像被嚇了一跳，很快哈利只看見小男孩緊繃的小臉，還有那雙墨色的眼睛裏的戒備與疏離，但更多的卻是一種哈利看不懂的情緒。

——就像是成年後的斯內普。

只是這時候的小男孩掩飾得並不成功。

“你是誰？”小男孩稚嫩聲音響起，古井無波的音調，冰冷得就如結在他頭髮上的冰渣子。

哈利卻敏銳的發現潛藏在聲音中的微微顫動。

但在小男孩說出“你是誰”的這一刻，正在給自己做心理建設的青年覺得自己的心臟像被一直鋒利的箭狠狠的射中，鈍痛席捲了他的身體，隨後慢慢的尖銳了起來，扎得他有些呼吸困難。

——不記得了嗎？還是……

“我是……”這時候，哈利的聲音有點卡殼了，他試圖清了清喉嚨重來，但腦子裏卻想着別的事情。

——他沒有過多的驚慌，也沒有喊大人，只是相對平靜的問了他這個問題。

哈利並不能完全確認小男孩是在說謊，但這種懷疑一直在他的心裏蔓延。

“我是哈利，你還記得我，是嗎？”

小男孩愣了愣，他盯着哈利看了好半晌，直到他那面癱的小臉上的表情消失殆盡。

“我不認識你。”小斯內普冷冷的說道。

——比起上次像是被口水糊住了的聲音，這一次小男孩開口雖然依舊糯糯的，卻已經是相當清晰。這個發現讓哈利心跳加速，不好的預感越來越重。

在這一刻，哈利很明顯的感受到了自己身體的變化——身體僵硬，手腳冰涼，背脊開始冒冷汗，頭暈目眩的感覺讓他甚至控制不住自己的魔力，小房間裏忽然陷入了一片黑暗。

哈利試圖再一次點亮這個房間，可是他嘗試了好幾下都失敗了，他也試圖找回自己的聲音，但，再次失敗。

斯內普對他的影響很大這事兒，哈利從很久以前就有了覺悟，但當它真的發生的時候，他發現自己的承受能力比想像中還要低得多。

在他回過神來的時候，他狠狠的抱住了懷裏的小豆丁，渾身顫抖的哈利並沒有聽到床吱呀吱呀的聲響，也沒有注意到被他抱着的小男孩甚至連掙扎都沒有，只是僵硬得像一塊石頭。

“放開我——”不知過了多久，小男孩冷冷的說道。

哈利抱得更緊，他的下巴微微抵着小男孩的腦袋，不斷的調整自己的呼吸。

不能放開。

“對……對不起。”哈利聽到了自己聲音里的哽咽，以及即將湧出眼眶的熱度。“對不起。”他緊緊的閉上了眼睛，阻止自己繼續失態。

“放開——”小男孩忽然用手推了哈利一下，只是不大成功，不知是不是因為感受小男孩的掙扎，哈利幾乎是把他整個人都抱進了懷裏。“你這個騙子——”

“對不起。”除了道歉，哈利根本不知道現在應該說些什麼。

“我不認識你！”繼續推攘，突然，“嘶——”

“怎麼了？”哈利緊張的把小男孩鬆開了一些，這一次，他成功的點起了熒光閃爍，然後發現了小男孩來不及收回的懊惱。“是不是我把你抱得太緊，弄疼了你？”

小男孩黑着臉看着他，哈利能清晰的看着小男孩冷冰冰的表情，還有那被眼淚弄濕了糾結成一縷一縷的頭髮，蒼白的近乎透明的下巴上隱隱有個陰影。

“我不知道你是誰……”小斯內普用力的推了哈利一把，不過幾歲的小男孩當然不能撼動雖然經常揮霍自己的身體資本但身體素質依然牛逼得不行的青年。

他推了一下沒有成功就放棄了，但他很快發現了對方的不對勁，小男孩看着似乎突然失去了動靜的青年，有些不知所措。

——他怎麼了嗎？

此時哈利被斯內普身體上的某種痕迹所吸引——剛才小斯內普的掙扎讓他本來就不合身的衣服掀了起來，露出了小片青白的皮膚，而那上面有一塊沒一塊的淤青看起來很可怖，也很礙眼。

“這是怎麼回事？”哈利盯着那具瘦弱小身板上的烏青淤腫，身體裏的憤怒油然而生，像是被瞬間點燃的炮仗，噼里啪啦的開始燃燒他的理智，這根本就不可能是他剛剛太過用力而抱出來，那麼只有一種可能，“你父親他打你了？”

小男孩似乎被這麼憤怒的青年給嚇了一大跳，他看起來很僵硬，有那麼一瞬間再一次露出了羞怯憤慨不安，但很快他又再次平靜下來，他低下頭，有些沮喪，對方看起來很生氣，難道生氣的不應該是自己嗎？

“告訴我，他打你了嗎？”

小斯內普沒有說話，狹小的房間靜謐無聲。

“他不能這麼做。”哈利來了幾次深呼吸，“你的媽媽在哪裏？”

小男孩緊緊揪着自己的衣服，似乎鐵了心的不說話。

哈利慢慢的也冷靜了下來，只是在這時候，他忽然看到了不遠處看起來被畫得亂七八糟的一本枱曆，上面顯示的時間是——1964年9月。

1964年？

……果然，時間不太對。

哈利忽然意識到一點，他並不能控制穿越到這個世界的時間與地點，因為他穿越的是對方的記憶，所以所有的一切都是受對方的記憶所限制。

這段記憶，距離他前幾天所進入的，已經過去了一年多。

對於一個不過三、四歲的小孩子來說，能夠記住一個只見過兩面的陌生人是一件困難的事情，但很顯然，斯內普還記得他，哪怕過了一年多的時間。

上次他在整理斯內普的記憶的時候，只發現了零星幾段的童年記憶，第一段記憶是1963年8月，之後的那幾段……

哈利有點後悔。

其實從一開始，他不應該就這麼出現在小斯內普的面前。

但他心裏同樣清楚，事關於斯內普，哪怕是個只有四、五歲的豆丁，他根本控制不住自己的行為，本能的，他想要接近一切關於他的事情。

只是這樣的後果，是他沒有想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