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呂布弒父
夜深,人靜,路燈不亮,這段路本就偏僻,此時就更顯得yīn森。
“小嬋,跑!快跑!”
呂布的大喊聲打破寂靜,他與九個小混混廝打在一起,百忙之中,還不忘扭頭衝著女朋友小嬋大聲喊叫,哪怕拳頭和腳雨點般落在他的身上,他都沒有放棄的打算。
雖然他人如其名,跟歷史上那位大名鼎鼎的同名同姓者一樣,長得人高馬大,可要他小宇宙爆發,大發神威,將九個小混混打個哭爹喊娘,還是力有未逮。
不過,他還是死死地纏住這些小混混,頭撞,拳捶,腳踢,甚至是牙咬,什麼樣的招數都使得出來,其實也根本就沒有招數,純是一片胡來。
這個時候,身上的痛還不算什麼,心底里的悔恨,才是噬心一般的痛,他悔不該為了貪圖美麗的海灣夜景,更不該為了與小嬋卿卿我我而忘了時間,以致如今將小嬋和自己置於如此危險的境地。
扭頭之際,他分明看到,小嬋窈窕的身影,已經快跑到路燈明亮的路段,心中一松,沒注意到為首的小混混面sè突然變得無比猙獰,右手不再是握拳捶過來,而是捅過來。
“噗嗤!”
一聲悶響,呂布一下子如遭電擊,弓着身子,全身的力氣也彷彿在一瞬間,順着腹部的劇痛而流逝殆盡。
“尼瑪的,不就是一個女朋友么,大傢伙玩玩又如何,你非得如此拚命,好,老子成全你!”
呂布聽到如此咬牙切齒的怒罵聲,很驚奇的是,當第二下“噗嗤”聲傳來時,他竟然沒覺得疼痛,反而像是沒了感覺。
“小嬋,跑!快...跑!”
呂布扭過頭,向遠處的小嬋伸出手,聲音微弱,其實已經根本傳不了那麼遠,只是他仍未放棄,尤其當他看到幾道身影正迅疾追上去時,心裏更是大急。
這個時候,他卻在朦朦朧朧間,見到自己被五花大綁在白門樓上,就在他身前,心愛的女人貂蟬,正被人強行拖開,淚眼相對,悲呼聲聲,生離即是死別,心中如萬千利刃切割,無邊的悲痛,無比的悔恨,滔天的恨意,即使是天地之廣,時光之長,都難以盛下。
這是他一直以來做的一個夢,如今,在瀕死之際,夢境卻出現在他的眼前,如此真切,仿若是他的目光能穿透時空。
他感覺不到腹部的劇痛,只是心中的痛,卻是如此地真切。
遠遠地jǐng笛聲傳來,紅sè的jǐng燈閃爍,他終於鬆了一口氣,一頭撲倒在地,嘴裏喃喃着:“不,我一定要改變,我一定能改變!”
喃喃聲充斥着呂布的整個心神,就連心痛,都一時忘了個乾淨。
不知過了多久,既像是閉眼睜眼的瞬間,又像是一眠千年,呂布呻吟一聲,悠悠醒轉過來。
“我還活着?”
雙眼尚未睜開,全身知覺尚未完全恢復,呂布腦中閃現的第一個念頭,就是他竟然還活着。
“這裏是醫院么,不對啊,...,嗯?血腥味?”
只是短短的瞬間,呂布心裏的念頭卻此起彼伏,知覺剛一恢復,首先感覺到的,是頭疼yù裂,同時嗅到濃郁的血腥味。
呂布心下駭然,眼珠不住轉動,彷彿是竭力掙扎一般,終於成功地睜開雙眼。
映入眼帘的,不是昏暗的路燈和黑麻麻的夜空,不是醫院白sè的屋頂,和散發著柔和白光的rì光燈,而是搖曳的橘黃sè燭光,黑黝黝的屋頂,血腥味中,還帶着一股竹片的氣味。
呂布緩緩抬起上半身,一時如再次遭到天雷擊中,目瞪口呆在那裏。
就在他腳下數步外,伏着一具屍首,衣飾古樸寬大,鮮血淌流一地,顯是已死去多時。靠牆則是整整一面牆的書架,高大簡樸,其上堆放着的,全是一堆堆的竹簡。
“義父,丁原?!”
呂布頭腦雖然混沌一片,可在看到屍首時,卻異常肯定地知道,那就是他的義父,姓丁名原字建陽,乃是大漢帝國的執金吾。
“我的媽呀,這是咋回事捏?”
呂布大張着嘴巴,半坐於地,呆愣了片刻,舉起右手手掌,不住地拍打着自己的額頭。
可無論他如何拍打,頭疼得就像是要炸開一般,還在嗡嗡作響。
就在右手手掌再次自眼前掃過時,呂布終於發現,這雙蒲扇般的大手,肯定不是自己的,再低頭細看,身上的服侍,下半身,沒有哪一處是自己熟悉的。
“轟!”
呂布頭腦中轟然一聲爆開,足足暈眩了三五分鐘,才終於鬧明白。
他是呂布,因讀書貪玩,勉勉強強讀完大學,參軍磨礪五年,複員后憑老舅的關係,進了國內一家通訊大公司做售後工程師,談了個女朋友小嬋,周末一起出去欣賞夜景,晚歸的路上遇到一群混混。
他是呂布,大漢并州九原人士,自幼父母雙亡,執金吾丁原的義子,擔任主薄一職,奉大將軍何進與虎賁中郎將袁紹所召,與義父一起,率并州兒郎入dìdū洛陽,就在昨夜,好像發生了好多事。
很是費了一番心力,呂布終於想起來,昨夜,他與前將軍董卓帳下虎賁中郎將李肅共飲,席間李肅許諾了很多,然後,他記得自己喝得酩酊大醉,正準備歇下,就被義父丁原着人喊去,然後,好像是爭執,爭鬥...?
回想到這裏,呂布猛然再次看向伏屍於地的義父丁原,心中終於湧起一股傷悲,同時明白過來,義父丁原,這是,這是被自己給殺了!
“蒼天啊,大地啊,這是咋回事啊,老子這是穿越了,咋早不穿,晚不穿,偏偏這個時候穿?!”
呂布雙眼直愣愣的,完全獃滯在那裏。
他記得白門樓上的淚眼相對,悲呼聲聲,無邊的悲痛,無比的悔意,滔天的憤恨,他猶自歷歷在目。
他猶自記得,他要改變,他能改變。
此刻,改變的機會就在眼前,可嘴裏的酒氣,連他自己都能聞得出來,頭疼得厲害,裏面好像正有人拿着刀劍斧鑿,不斷地刀削劍刺斧砍鑿穿,可更要命的是,他此時頭腦偏偏清醒得很,在明白自己穿越的同時,更明白自己面臨著什麼樣的處境。
他身為執金吾丁原的義子,帳下主薄,如今竟然仗酒弒父,這要是傳出去了,可絕對是個大丑聞,名聲受損不說,一輩子都會背負罵名,被人在後背指指點點。
他的悲劇,其實也就是從這第一步開始的。
要知道,整個大漢,可是以孝治國的,雖然只是養父子關係,可只要沾上父子關係,就上下尊卑有序,長幼有別,弒父,在哪朝哪代,可都是被人口誅筆伐的罪行。
隨後的事,他記得很清楚,雖然驍勇善戰,卻背負着三姓家奴的惡名,背叛丁原,投靠董卓,雖然為他帶來巨大的利益,可也讓他名聲在外。
隨後,他又在司徒王允的誘使下,殺了董卓。
按說這是件大快人心的好事,可於他呂布而言,卻再次背上弒主的惡名,以致在李傕郭汜攻破長安時,他只能帶着殘兵倉惶逃離,而後惶惶然如喪家之犬,四處尋人收留,最後在徐州安頓下來。
後來,後來還用說,呂布又與收留他的劉備交惡,彼此攻伐,又與袁術、曹cāo等人交惡,以致最後為曹cāo攻破,綁縛白門樓砍頭時,無人為他說句情。
呂布回想着這位“呂布”的生平,只覺腦中紛亂如麻。
他想要改變,可如今人已經殺了,木已成舟,慘劇已無可挽回,人生悲劇的第一步,也是關鍵一步,已經邁出。
窗外風吹得嗚嗚作響,透過糊着厚厚麻紙窗欞鑽進几絲來,都帶着一股清冷。
呂布受此一激,全身打了個寒顫,胸前佩戴的玉佩,也傳來沁人的清涼,轉頭四看,立時醒悟過來,所謂天無絕人之路,可不正說的是眼前么,只是時機稍縱即逝,要是有人此時闖進來,可就晚了。
他當即下定決心,左手探出,抓起掉落在身旁地上的長劍,臉上的猶豫只是浮現片刻,終於還是一狠心,往自己的左腿大腿插去。
“嘶~”
雖然明知道這並不是自己熟悉的那個身體,而是這個時代呂布的身體,可劍鋒入肉的疼痛,卻絲毫不減,痛得呂布仰頭倒吸一口涼氣,偏偏還不敢大聲呼痛。
緊接着,呂布右腳蹬住案桌,原本想着要踢倒如此厚實的案桌會很難,可沒想到,他剛剛動念,右腳輕輕一蹬,案桌就嘩啦一聲,翻倒在地,其上的燈燭燈盞,盡數滾落在地。
不假思索間,呂布右手抓住早就看好的一卷竹簡,乘着燈燭光亮還未熄滅,擲向窗欞。
“啪!”
一聲大響,窗欞被砸得洞開,冷風呼嘯着灌入,幾乎是同時,窗外就傳來隱隱的呼喝聲。
呂布哭喪着臉,再次轉頭四看,最後緊盯着傾倒的燈燭,已燃起火苗的氈毯,一狠心,右手一巴掌拍向自己的後腦勺。
在軟軟倒地的同時,呂布還來得及泛起最後一個念頭:
“人死鳥朝天,不死萬萬年,賊老天,不帶這麼玩人的。既如此,老子就跟你賭一把!輸了,大不了再死一回;贏了,老子就不但要改老子的命,還要改好多好多人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