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懲罰

6懲罰

周子俊是異類,至少是寧盼能接觸到的,唯一的異類。

十四歲的周子俊身上有富貴人家固有的優越感,但他會克制,以免無意之間流露出來傷了這個剛來的女孩兒。周子俊喜歡這個表妹,或是說,在無聊的壞境裏呆久了,一個陌生的人,讓他覺得很新奇。

“踩上來吧,盼盼,快點兒,我腿蹲麻了。”圍牆很高,周子俊發育得好,身高已過一米七,他獨自一個人翻過,絕對不成問題。但是帶着個累贅寧盼,看上去個子小小,膽子怯怯,他只能半蹲着身子,讓寧盼踩着他的肩膀先翻上牆。

他的計劃很好,讓寧盼先坐在牆上,他再翻過去,到另一面將寧盼接下來。

寧盼咬了咬唇,一鼓作氣踩上周子俊的肩,晃晃悠悠,腳下虛,心裏也虛,兩手扒住牆,一使勁兒,好不容易上去了。牆其實不高,下面是柔軟的草坪,但寧盼發育不良的瘦小的身子坐在牆面上,像一片樹葉落在牆上。她腦子放空,不禁緊張地發抖。

周子俊手腳利落身姿優美地翻過牆,那動作,都能入選國家體操隊了,一看就是常幹這種事兒。他拍拍身上的灰,站好,伸出雙臂,抬頭對寧盼說:“好了,我會接着你,下來吧!”

寧盼有一絲的猶豫和怯懦,但被他眼裏閃閃的、篤定的、興奮的光芒打消了。本來就還是個孩子,愛玩的天性顯露出來了。她壯壯膽,小心翼翼地將另一條腿挪過來,臨高俯視着周子俊,待到他點了點頭之後,寧盼向下一跳,剛好撲入他懷中。

周子俊被她撞得趔趄了一步,沒站穩,一個屁墩兒摔在地上。寧盼把他撲倒在地,周子俊身上極淡極淡的汗味,混雜着身下泥土的芳香,鑽入她的鼻尖。

兩人站起來,寧盼咧嘴朝周子俊笑了一下。他才發現,原來寧盼笑起來,臉頰上會出現淺淺的梨渦,眼睛彎得像月牙兒一樣,多可愛。她被周家之後,很少笑,這是周子俊看到她第一個發自內心的笑容。

“走吧。”周子俊盯了她兩秒之後,突然意識到自己這樣特傻氣,把手插.到褲袋裏,酷酷地轉身,在前面帶路。

寧盼趕緊跟上。

沒走兩步,強烈的車燈直直刺來。這條道路十分僻靜,一般很少有車子行人經過。兩人用手捂住了眼睛。

待強光過去之後睜開眼,車子在他們身邊停下。

後座的車窗緩緩降下。

“叔叔,晚上好啊。”周子俊看清後座的人之後,生硬地扯出一個笑,向裏面的人打招呼,心裏暗想這運氣怎麼這麼背,偶爾出去玩一次都能被逮個正着。

周淮一看,就知道是什麼事,這時寧盼也跟着周子俊,向他問好:“舅舅,晚上好。”聲音細得像蚊子叫。周淮點了點頭,沒說什麼,便示意老王將車子開走了。

“少爺和寧小姐那麼晚了還……”老王起了個話頭,還沒說完就被周淮打斷,“不是什麼大事,讓他們去吧。”

“這樣……真的沒事嗎?”寧盼扯扯周子俊的衣袖,問道。猶豫了一下之後又說:“要不咱們回去吧。”周子俊倒是滿不在乎,“小叔叔還好啦,他不是那種無聊的人,一開始我還以為是我爸呢,那才恐怖。”

九點五十五分,溜出去玩被抓包;

十點整,寧盼和周子俊打的到達了最近的步行街。

周子俊在步行街入口處就買了烤串,爆米花和一個熱乎乎的紅薯,通通塞到寧盼手裏,“吃吧,看你盯着它們口水都要流出來了。”

寧盼臉一紅,哪有那麼誇張,她抬了抬眼,用眼神問周子俊,你要不要吃?

周子俊用實際行動表示,男孩子才不愛吃零食呢!依舊是酷酷地走在前面。寧盼咬了一口紅薯,又香又糯又甜的味道立刻充滿口腔,熱氣騰騰,一口暖到心裏去。

路過一個抓娃娃機的時候,寧盼不由自主地停了下來。你不能低估女孩子對玩偶的嚮往程度,不管年齡多大,看到毛茸茸的、憨態可掬的小熊,乖乖地呆在機器里,隔着玻璃,用可憐巴巴的黑眼珠望着你,你怎麼忍心不將它解救出來呢?

寧盼剛張了張口,想叫住走在前面的周子俊,卻一時愣住,不知自己該如何叫他,按理是該叫表哥,這兩個字卻卡在喉嚨里,怎麼也出不來。周子俊發現身邊走着的人落後了之後,猛地一回頭,看她停在後面,喊了一聲,“傻愣在後面幹什麼呢?”

“沒什麼,馬上就來。”寧盼快步趕上。

令她吃驚的是,周子俊認真地側過身子面對她,說:“把手攤開。”

寧盼乖乖照做。

然後,周子俊將兩個硬幣放在她的手心,臉上綻開一個笑容,說:“去抓抓看。”寧盼慢慢收緊手指,掌心的硬幣尚留他的餘溫。還有,他嘴角揚起的弧度,可真好看。

這種抓娃娃機,本來就是設置好的,要多玩幾輪才有可能抓到一個。周子俊跟一旁的小販兌換了更多硬幣,慢悠悠地踱步過來,站在她身邊看。寧盼屢屢失敗,頓時心裏升起挫敗感,覺得自己笨手笨腳的。

周子俊一把抓過她手裏的遙控桿,“我來。”

不過他運氣好,一出手夾子就夾住了熊耳朵,晃晃蕩盪地向出口移去。寧盼心是提到了嗓子眼兒,眼睛死死盯着小熊,多希望這一隻能順利掉出。

但遺憾的是,在最後關頭,周子俊還是失敗了,小熊掉落。

“這玩意兒就是騙錢的,再玩下去不划算,哥哥去買一個更大的給你。”周子俊大顯身手失敗,面子上掛不住,只好這麼安慰寧盼。

寧盼沒說話,搖了搖頭表示沒關係。

其實心裏還是有些失望的,空了一塊。你期待一樣東西,有時候並不是這東西有多好,像娃娃機里的劣質小熊。但它被夾子夾住,搖搖晃晃地向出口靠近時,你心中滿是希望和企盼,這樣的美好勝過小熊本身。

而最終落空,只讓寧盼一瞬間回過神來,有些東西啊,終究是不屬於自己。

步行街的盡頭是一個許願池。三三兩兩的情侶相擁着,硬幣在夜空中劃出一道閃亮的弧線,撲通一聲輕響,又一個心愿掉入池中。

寧盼學着他們,丟下一元硬幣,在漣漪未散去之時,想起了那一句話:“我想這一生被妥善收藏,小心安放。免我驚,免我苦,免我顛沛流離,免我無枝可依。”

“如果那個人遲遲不來,我便依靠我自己。”

夜深了,街上的車更是稀少。兩人十二點之後,好不容易打到一輛出租車。車子不能開進小區,兩人只好慢慢走着。

“不好。”周子俊遠遠地看着燈火通明的宅子,突然臉色一白,狠狠推了寧盼一把,說:“你快從後門偷溜回房間,有人問你瞎編胡扯,打死別承認晚上出門了,瞞過去就行。”

周家規矩,過了十點之後,一般都是熄燈休息,任何人不得意外。這條是傳下來的,極不合理,但周父堅持規矩不可廢,也就沿襲着。但偶爾有人不守,他也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周子俊不明白,為什麼晚上形勢會那麼嚴重。他在外面繼續晃悠了兩圈,給寧盼足夠的時間回去。

周子俊一進門,就被帶到周父面前,全家人剛剛被召集,現在都站在大廳里。寧盼在最角落,很不顯眼。

“孽子!”周父怒喝一聲,一腳踢到周子俊腿上,周子俊膝蓋一屈,跪下了。

周母一下子撲過來護住周子俊,聲淚俱下,“就這麼點小事,你就這樣打罵子俊,我們母子倆都活不下去了……”

“沒有規矩,不成方圓!一個個小兔崽子,日子久了,你們都忘了這周家管事的究竟是誰!”周父沉聲道,環視一周,目光在周淮身上停留了兩秒。後者微微低着頭,似乎一副認同周父說的話的樣子。誰也看不見,他的嘴角噙着不屑地笑。

“你在這裏,跪一個小時,其他人都散了。”周父背着手,說完走在最前面,走出了大廳。

周子俊在周父走後,家人的議論紛紛中,也捕獲了一些信息。暗嘆一聲,大概是叔叔又哪裏惹父親不快了,父親懲罰自己,只不過是殺雞儆猴,警告叔叔要守規矩,這周家,依舊是父親說了算!

周家光鮮的大家族外殼裏面的東西,已經被家人之間的種種明爭暗鬥侵蝕乾淨。斗得最厲害的,自然是周父和叔叔周淮。他倆面和心不合,周家人明顯分成了兩派,這是眾所皆知的秘密。

這連一個十四歲的孩子都看明白的事情,周淮如何不知。他只是吩咐下人,給少爺拿一個墊子去,免得明天走路都難。

周淮走到門口時,看見寧盼還站着,他晚上把他的“大哥”氣得半死,心情正好,隨口打趣道:“還不回去,你也想罰跪?”

寧盼很想把那句“是你告訴大舅舅我們出去玩的嗎?”問出口,但最後只是默默看了周淮一眼,走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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寵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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