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章 故人

2069年7月28日，中國鑫海市。

“轟……”天空電閃雷鳴，彤雲密佈，陣陣狂風捲起街道上報紙等紙屑，漫天飛舞，大雨欲來風滿樓。

華亭路一家不起眼的快餐廳前，一輛印着外賣及電話號碼的廢舊電動車風馳電掣而來，汗流頰背的季滄海停下車子，三步並作兩步的衝進餐廳，在立式空調前吹了陣冷風才走向吧枱，將送外賣的一疊零錢交上。

吧枱內，肚大腸肥的中年老闆看也沒看，隨手接過錢，扔進柜子，指着桌上幾個打包的飯盒，和藹的笑道：“小海，再辛苦你跑一趟興華小區6幢502，就這兩份外賣。”

“不對啊。”季滄海反問道：“董叔，咱們不是五份以下不送嗎？”

“是個老熟客，破例一回嘛，辛苦你一趟嘍。”董叔奇怪的苦笑一下，說道：“快去快回，我們等你回來一起吃午飯。”

“好咧。”季滄海見他表情，心知另有隱情，但卻聰明的裝作沒看見，麻利的提起外賣，轉身就走。

七拐八彎，20分鐘后，他來到興華小區，和門衛親熱的打個招呼便直趨而入。

來到六幢樓下，他抬頭仰望目的地，唉嘆一聲，走進大樓，老老實實的爬起樓梯。

這是擁有四十多歲高齡的老式房子，據說已位於拆遷之列，根本別指望能有電梯，就連鐵欄杆也駁落得差不多了，手摸上去就是一層黃黃的鐵鏽。

在悶熱的走道間跋涉，流下汗水若干，季滄海終於來到502室，並且發現門開着條縫。

他禮貌性的輕敲兩聲，稍稍推開門，大聲道：“您好，我是送外賣的，請問主人在家嗎？”

“咦，這麼快。”屋裏響起輕柔而悅耳的女聲，她驚訝了一下，說道：“不好意思，我在洗澡間，請你稍等五分鐘。喔，外面熱，屋裏開着空調呢，請進來坐吧。”

“好的，那多謝啦。”季滄海實在熱得夠嗆，謝了一聲就推門而入，接着就停住了。

入目所見，到處都是琳琅滿目的燈飾，走在其中，宛如走進一家經過精心佈局的燈飾店。

室內窗明几淨，壁畫、盆景錯落有致，極具匠心，空氣中瀰漫著沁人心脾的芳香，淡雅而脫俗，讓人忍不住要貪婪的多吸上幾口。

室內與室外簡直是兩個世界啊，季滄海感嘆一聲，一向厚臉皮的他難得自卑的不敢抬腳了，怕踩臟乾淨的地板。

等適應了室內的紛圍，他隨意欣賞室內佈局，並在茶几的相架上提前的欣賞到了女主人面貌。

她眸似深潭，眉似遠黛，五官無暇美艷，配上披肩長發以及前凸后翹的標準身材，着實讓人垂涎。

季滄海看得呆了，首先質疑這是不是藝術照啊，接着便佩服起人家的膽子來，敢讓陌生人在自己洗澡時進屋，神經也太大條了吧，難道就不怕進屋的是色狼嗎？

***，季滄海聆聽幾米外浴室里嘩嘩水聲，難免有些心痒痒，恨不得衝進去證明一下桌上的到底是不是藝術照。

當掃過客廳兩台生物電腦桌上的四方型黑色盒子時，他目光忍不住一凝。

天哪，是豪華型命運網游頭盔，說起兩天後，即7月1日即將全球同步運營的網絡遊戲“命運”，只怕誰也不會陌生。

視頻技術經曆本世紀初的3G，隨之便是擬真時代的來臨，而這款網絡遊戲命運是耗資數千億歐元，歷經十數年研究的成果，通過其全球同步的宣傳片可知命運世界的擬真度幾乎已經與現實無異，命運簡直就是第二個人類世界。

更關鍵的是這是首款現實與虛擬貨幣互兌互通的遊戲，就像宣傳口號一樣，只要勤奮，只要有足夠頭腦與運氣，命運將會改變你的命運。

季滄海曾經迷戀過網游，而後又因為生計做過代練，以及刷遊戲幣養活自己，因此他對網游絕不陌生，更清楚這款網游的潛在價值。因為以往網游使用的生物電腦最高擬真度只能達到55%，而命運哪怕最差的設備也能達到85%，再加上遊戲幣與現實貨幣互通的特點，風靡全球已經毋庸置疑。

正因此，命運的遊戲壽命將會比以往任何網游更長，也更加充滿機遇。

但是，艱難的生活狀況卻使他想擁有最普通的一套命運遊戲設備都是奢望。因為普通型頭盔雖然擬真度只有85%，但也需要兩萬RMB，豪華型擬真度擬真度95%，價格為五萬，鑽石型擬真度99%，需要二十萬。

季滄海從不認為自己會比別人笨，如果擁有這樣一套豪華型遊戲設備，努力一下，他相信自己何必看人臉色，每個月腆着臉去領五百塊錢的社會救濟金，何必因為曾經年少輕狂的污點，不得不使用假身份去謀求最苦最累卻工資最低的工作，何必……

他宛如着了魔似的走向電腦桌，忍不住輕輕撫摸桌上那個僅僅兩個巴掌大的盒子，抬起頭望向幾米外浴室時，眼睛已經有些通紅，心臟怦怦亂跳，將之佔為已有的念頭瘋狂湧上心頭。

浴室里依舊響起清晰的水聲，女主人洗澡正歡，想來一時半會不會出來。

這可是價值五萬的東西，事發被逮住少說也夠去蹲上三年五載的，冷靜冷靜，季滄海重重掐了自己大腿一下，仔細思索起來。

在董叔那隻做了兩個月零幾天，使用的是假身份證，住址也是隨便填的，意味着事發后可以逃之夭夭，誰也找不到自己，必竟不是嚴重的傷人等刑事案件，通緝應該不嚴，事發后只要躲一段時間，讓人淡忘自己這張臉就可以了。

再說，只要給自己時間，賺夠了錢，可以回頭補償嘛，哪怕被抓也可以選擇用錢庭外和解。

拼了，季滄海自我安慰一下，曾經的犯罪經驗使他當機立斷，拿起幾張報紙裹住盒子，悄無聲息的退出房門，亡命的飛奔下樓。

快到樓下時，由於沖勢過猛，在過道拐角處幾乎與一個女孩撞在一起，幸虧人家臨時靈巧的貼牆閃避才避免發生碰撞。

“走路不長眼，趕着投胎啊。”女孩臉色一沉，張嘴就罵。

她約二十來歲，一米六五的高個頭，五官清秀卻大氣，短髮齊耳，看上去英氣逼人，無巧不巧的是手上同樣抱着一個命運豪華型頭盔。

錯肩而過的季滄海下意識的回頭一看，臉色頓時有些白了，慌忙回頭，加快速度，兔子似的跑了。

他在502室相框裏見過這個女孩，照片里與浴室的女主人極為親密，竊賊碰上失主，不跑命難保。

坐上破舊電動上，季滄海開動動力，全速駛離小區，逃之夭夭。

“轟……”天空驚雷乍響，落下豆大的雨滴，頃刻間，雷雨由小轉大，傾盆大雨扶搖直下，能見度變得越來越低，逐漸淹沒罪惡的身影。

…………

…………

半小時后，雨依然下着，但天空烏雲漸散，已透出幾數陽光。

一輛的士停在華亭路快餐廳前，剛才驚鴻一瞥、嚇跑季滄海的短髮女孩先下車，撐起雨傘，迎接另一人下車。

如果季滄海此時在場，一定會驚得目瞪口呆，因為他所看到的那張根本不是藝術照，502室女主人此時臉上不喜不悲，恬靜之極，儀態如仙，看上去要比照片更吸引人。

兩人同步走進快餐廳大門，喧鬧的餐廳隨着一張張目瞪口呆的嘴臉安靜下來，轉眼間就陷入落針可聞的死寂中，當中一些年青人溜了一眼就慌忙轉過頭去，場面格外怪異。

吧枱內的董叔到底人老成精，一見短髮女孩陰沉得嚇人的臉色就嗅到了某種不安的味道，急忙堆起笑臉迎接道：“倩姐，小丹姐，你們怎麼來了，稀客稀客啊。”

“少廢話。”短髮女孩一把揪住他依領，冷冰冰的道“那個混蛋在哪裏，給我叫出來。”

“朱丹！”長發女孩皺起眉頭，不悅的說道：“出來時我怎麼交待你的？”

短髮女孩立刻如老鼠見了貓，悄悄鬆手，並撫平董叔被抓皺的衣領，乾笑道：“沒事，沒事，我很冷靜，比誰都冷靜。”

見董叔一臉迷惑，長發女孩低聲道：“你店裏夥計半小時前給我們送外賣，他拿了不該拿的東西。我想他現在肯定跑了，不知董叔知不知道他的聯繫方式？”

“小海？”董叔驚道：“不會吧，他在我這做了兩個多月，一向勤快，手腳也乾淨……”

“難道我們會騙你嗎？”短髮女孩朱丹憤怒的打斷他。

董叔見兩人樣子，不像有假，不由苦笑道：“兩位稍等，我這有他來時登記的資料和照片，這就去拿。”

一分鐘后，董叔從吧枱柜子裏翻出一份檔案，有些戰戰兢兢的遞給朱丹。

長發女孩掃了一眼資料上的清晰照片，臉上頓時變了，一把搶過資料，仔細看着上頭照片，那是一個二十二三歲的青年，理着寸發，雖稱不上英俊，但五官有神，胸口襯衣中隱隱現出肌肉，賣相十分結實。

她失神的盯着照片，連雙手都有些顫抖了。

“這倆小妞誰啊，這麼狂？”見老闆十分畏懼她們，餐廳內一個滿頭紅髮的小青年朝旁邊夥伴問詢，眼神卻直愣愣的盯着她們，恨不得把她們一口吞進肚子裏。

“鬼知道，不過這長相，這身材，要是能讓我睡一晚，死都值了。”紅毛旁邊的小青年喃喃自語，道出餐廳內大部分人的心聲。

餐廳里很安靜，這兩人聲音雖然不大，卻足夠傳到當事人耳中。

朱丹扭頭朝他們看去，臉上露出嫵媚之極的笑容，讓兩個被她電到的小青年差點暈了。

同桌的幾個年青人卻不約而同的站起，躲瘟神般擠進旁邊桌子去了，臉上一起露出不認識這倆傢伙的表情，同時望向他們的眼神如同看白痴，當中還夾雜着深深的同情。

兩個小青年倒底不是白痴，終於意識到事情不妙，相互看了一眼，扔下一張百元大炒，也沒敢叫老闆來找錢了，快速站起，扭頭就跑。

“誒，兩位帥哥，我替董叔送你們出去吧。”朱丹急退兩步，見倩姐不知為什麼看照片入神了，根本沒注意到自己，於是小跑着追上去，故作羞答答道：“你們陪我親熱親熱吧……”

“不敢……啊！”剛到門口的小青年頭冒冷汗，剛說半句，肚子結結實實的挨了一拳，超過六十公斤的身體居然倒飛進來，撞開大門口阻擋冷氣外泄的帘布，轟然落到外面堅硬的大理石地面上。

紅毛顯然也是架場老手，一看情形不對，幾乎夥伴中招的同時，提腳掃向朱丹下盤。

朱丹左腳輕提，點到對手掃來的膝蓋上，借力躍起，凌空旋轉一周，右腳板狠狠甩踢胸口，又一顆人體炸彈飛起，轟然落在夥伴身邊，這哥倆倒真成了難兄難弟了。

到此，朱丹猶不解恨，伸手掀開帘布了，追了出去。

先前落地的小青年乾嘔幾下，慌慌忙忙的爬起，伸手阻止她的逼近，討饒道：“我們兄弟有眼不識泰山，挨打活該。但看剛才架式，您想必也是名人。小弟在道上也走了幾年，怎麼沒聽說過您這號人存在，請告訴我們吧，也好讓我們死個明白。”

“我想起來了。”紅毛驚叫一聲：“您一定是小鳳姐，也只有小鳳姐有你這麼好的身手。我們兄弟瞎眼了，拿您開涮，請您高抬貴手。”

“算你還有幾分眼光。”朱丹到底不是凶神轉世，見兩人服軟，也不好意識再拿人家當沙包出氣了，微笑道：“不好意思，今天我心情不好，下手有些重了。不過你們記住，拿我開玩笑沒事，但如果再敢對倩姐說那樣的話，我一定扒了你們皮。”

見她說完回頭走了，小青年也不顧站在雨里了，驚愕道：“小鳳姐是誰，我怎麼沒聽說過？”

紅毛對他腦袋就是一巴掌，氣急敗壞的吼道：“你***連小鳳姐也不知道，還好意思瞎吹在道上混了幾年。你知不知道，她精通古武術，六年前就已經打遍咱們鑫海黑道無敵手了，連咱們黑帶八段的老大在她手裏也撐不了二十秒鐘。就因為她厲害，道上才沒人敢直呼她名諱，再加上她長得靚，大家才叫她小鳳姐。老大一再重申過，惹誰也別招惹這個小姑奶奶，你準備回去接着挨揍吧。”

“天吶，怎麼會是她。”小青年嚇得全身一顫，轉頭回過味來，回敬一巴掌，暴跳如雷道：“你知道怎麼不早說，害老子啊。”

“她已經消失兩三年了，鬼知道會出現在這裏。”紅毛解釋了一句，惡狠狠道：“他娘的，下次再讓你個**嘴賤，害老子跟着挨揍。”

“少來，你他媽哪次看到漂亮小妞不比我嘴更賤。”小青年怒目相向道：“我就納悶了，你腦袋是長在屁眼裏，還了得了老年遺忘症？”

“招子不放亮，你還有理了。”紅毛又是一巴掌，其結果就是這對活寶剛躲過一頓胖揍，自己人倒差點當街上演全武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