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皇陵
寢殿之中,有薄薄的煙霧自香爐中漫出,帶着一股淡淡的香味兒,令人心靜神凝。此時,天下會幫主雄霸正盤膝坐在榻上運功,周身不時有細微的紫色電花閃過。雄霸百步之內無一人,就連近身侍候的文丑丑,也被他趕了出去。
將內力運行二十八周天後,雄霸睜開眼,緩緩吐出一口濁氣。
他方才已細細探查過這新得的身子奇經八脈中的情況了,‘雄霸’的根骨甚是適合練武,雖比不得他從前一日千里,但若是好生修鍊,也必能躋身絕世高手之列。這身子也有缺陷,內力勉強看得過去,只是所修行的功法卻是粗糙至極,根本無法將一身渾厚內力發揮得淋漓盡致,白白浪費了一身力量。
他卻不知道,他所想的這些若是被旁人知道,怕是又要引起一陣軒然大波了。要知道,儘管如今天下會還稱不上真正的天下第一幫,但雄霸身為天下會的幫主,若是他想要什麼,憑藉手中的資源,也是盡夠了的。雄霸曾翻閱的高深武林秘籍不下百本,他本身又天資聰慧,結合自身情況創造了一套功法,名為三分歸元氣。
可惜,這數百年來並非武學的黃金時期,儘管江湖仍然存在,且仍有武林秘籍流傳,但到底比不得從前。
許多高深精妙的功法皆因後繼無人而消失在漫漫長河之中。後起之秀雖讓人偶有驚喜,但武學仍是不可遏制地一步一步走向沒落。恰巧,他就是見識過那高深功法的人之一。看慣了那極盡精妙絕倫的武學招式,‘雄霸’的三分歸元氣自然就入不得他的眼了。
雄霸站起身,見天色已暗,便走到窗欞邊,雙手抱肩,觀察着那片紫微垣星區相對於帝王的星象。只見那被眾星拱月地圍在中間的帝星以及其周圍的輔星已逐漸暗淡,另一顆明亮的帝星自西方升起。那星象……簡直與當初滅六國之時李斯指給他看的一模一樣。而帝星旁,氐宿、翼宿、畢宿處,又有三顆輔星微微亮起,正顫顫巍巍地朝着新生帝星的方向聚集。
“有趣,果然有趣。先生,這就是你為朕批言的……絕處逢生?”雄霸微微眯了眼,他還不確定,那帝星指的是否是他。然而,有一點可以肯定,不管那新生的帝星指的是不是他,他都絕不會屈居人下。沒有人,能令他折腰!
此時的雄霸,正是千年以前華夏的絕世高手,秦始皇嬴政。
當年嬴政所在的時代,百家絕學盡展,嬴政雖遵循嬴氏族規,只專心修習那經由武學奇才鬼谷子編撰、商鞅改編的《權輿寶典》,習法家霸道之劍,其餘的武學並不曾通學,卻也略知一二。這陰陽推演之道也是其中之一。
《權輿寶典》講究將內力凝於法、術、勢,從而發揮其威力。
‘法’強悍、‘術’靈活、‘勢’迫人。細究起來,這三者之間的修行又是不盡相同的,於是,學習《權輿寶典》的便又分了法、術、勢三派。其中,因‘法’派見效快,輕易便凌駕於其餘兩者之上。不是沒有人能三者同時修習,只是習武之人,大多天資有限,若是將精力一分為三,在任何一處都難以有所建樹,是以大凡修習《權輿寶典》之人,多會擇其一而舍其二。在嬴政之前,傳說也只鬼谷子一人能做到三者相容的境界,連法聖商鞅也只是修習了其中的‘法’。
後來,嬴政做到了,韓非也做到了。
嬴政根據自己所領悟的真義,又創造了一套最為適合自己的功夫——炎雷劍訣,並且憑藉這強勢的劍法,打遍天下無敵手。
這套劍法分為九層,第一層可引雷於劍,第二層可斷水劈山,第三層可排山倒海,第四層可以雷鑄劍陣,第五層可掌中出雷,第六層可全身蘊雷,第七層可令天地變色,第八層可與天地互通,第九層可召九天落雷。
修習此法有一好處,只要能修習至第五層,便可延緩衰老。嬴政當年修習至第六層時因病亡故,倒是不曾體悟到第七層、第八層、乃至第九層有何妙處。再者,他那時一心皆撲在權勢上,自一統天下之後,功夫便再難寸進。
後來,身患奇症,遍訪天下名醫而不得治,又聽聞扶桑出了蓬萊島,便命手下的徐福去海外尋仙問葯。不想,徐福自此一去不返,頭幾次,他手下的暗衛還能夠打探到徐福的消息,後來,徐福便如泥牛入海一般,再無音信,嬴政不知是徐福千里求葯未果,還是他已身死,便漸漸歇了求葯續命的心思,只一心消除復辟者,直到他的溘然長逝。
雄霸,或者說嬴政緩緩地闔上了雙眼,往事已矣,多想何益?如今他要做的,就是將那丟失的武功撿回來,再做打算。
嬴政的功夫本是配合著名劍才能發揮出其最大的威力,因此,嬴政略略思考了一陣,足尖一點,離開了原地。他御風而行,朝着千裡外的某處奔去。如此腳程,也幸而他內力渾厚,方才不覺吃力。
驪山層層疊嶂、山林蔥鬱,渭水逶迤曲轉、似銀蛇橫卧,秦始皇陵便坐落於此。
這座皇陵自嬴政十三歲時開始修建,歷時三十八年,巍峨高聳,氣勢恢宏。
嬴政來到那墓碑屹立處,但見‘秦始皇陵’四個大字端端正正地在那碑上,以銅鑲就。
他伸出手,先從陵墓旁眾多植物之中找出其中一種,將之咬碎了細細塗抹於手上,而後將手伸向那墓碑,以指在那碑上畫了一個奇特的符號,只聽“轟隆”一聲,皇陵打開了。
嬴政見過陵墓的規劃圖,知道這底下自成一個世界,乃是一座仿照咸陽而建的地下城池,分為內城和外城。其中,珍寶無算,機關亦無數。
當嬴政往外城中走時,不知觸動了哪個機關,忽地湧現出數十個兵馬俑。設計這機關之人顯然對奇門遁甲頗為了解,嬴政發現,他被這麼一困,竟似誤入了迷途,找不到出去的路。
嬴政冷哼一聲。他着實大意了,仗着自己對皇陵結構的了解,便一股腦地闖了進來。畢竟,想要進入皇陵,並非只有這一條路。他顯然是忘了,從這個入口處進來,排列的陣法足有九九八十一種之多,每一次有人闖入,陣法都不盡相同。而他本人只曾見過其中的三十九種,若是運氣不好,有超過半數的可能性會在自己的陵墓里被困住。
欲動用內力破除陣法,卻發現體內內力凝滯,接着便是一陣頭暈目眩,那十數個兵馬俑排成陣隊,朝着嬴政攻來,速度雖算不得極快,卻讓人有種避無可避之感,又兼身側暗器來襲,嬴政腳下步伐不停,連移了數步方才盡數躲開。由此可見,欲闖秦始皇陵,是何等艱難。難怪如此寶庫在此,江湖中卻也無人敢打秦始皇陵的主意。
嬴政靜心凝神,趁着兵馬俑攻擊的間隙細細地觀察各兵馬俑所在的位置,只覺得似曾相識,電光石火間,憶起蒙恬曾指給他看其所布的陣法,並曾言“一石為一山,一樹一疊嶂”,登時心頭恍然。
內力是無法運轉了,如今他只能憑着對陣法的了解過關。幸好……幸好!
緩緩闔上雙目,嬴政細細地回想着蒙恬所布之陣的每一個流向,那一瞬間,嬴政覺得自己陷入了一個玄妙之境,周圍稀薄的氣流,兵馬俑的動向,他都能感知得一清二楚。
他就這樣悠悠然然地走過了外圍那森嚴無匹的兵馬俑陣。
回首一望,兵馬俑陣緩緩地閉合,恢復如初,中間一尊兵馬俑頭頂上有一處破損。嬴政皺起了眉,看來是有人闖過這陣了,且是在不久之前。只是,從那尊兵馬俑上掛着的小片布料與早已暗淡發黑的血漬來看,那人應當未成功。
嬴政轉身朝着地下城深處走去,似是感應到了什麼,兩側齊整的燭火齊刷刷亮起,越到深處,道路便越發開闊。因為嬴政異常小心之故,這一路上倒是沒有再觸動其他機關。
最先出現在嬴政面前的是一排密封的匣子,裏面裝着百家聖典。諸子百家的武功絕學,盡刻其中。當然,這也是相對的。各家最為精華的部分,並不在嬴政手中。譬如墨家聖典,雖高深功法都刻錄於箱內竹簡上,但墨家巨子的獨門功法卻是口耳相傳,普通內門子弟尚無從得知,遑論他人。儘管各家最為頂尖的功法早已失傳,但這些內門弟子的高級功法於當今世人而言亦稱得上是一筆巨額財富。
百家之中,唯法家聖典供奉於皇陵內城。
嬴政想了想,伸手抬起了這口裝着百家秘籍的箱子。百家之學早已失傳,他亦不習除法家以外的其餘功法,將這些聖典留在此處,徒令珠玉蒙塵,未免可惜。
因嬴政習法家頂尖功法的緣故,即便有人日後練成了百家秘籍中的高等功法,亦比不得嬴政。
只是,想到這些功法曾經引起的軒然大波,嬴政到底心有顧慮。千年已逝,不知那個神秘勢力是否隨着時光流逝而煙消雲散了。無論怎樣,既有人造訪過他的陵墓,那麼,將功法放於此處也不再安全。
百家功法因為那事而一度退出歷史,直至今日,徹底銷聲匿跡。他又豈能因為畏懼,而將百家聖典再留在這不得見人的去處?
古物古玩、金銀玉石、青銅器漆器嬴政均未碰,只摸走了一隻小小的精緻瓷瓶,裏面裝着三粒療傷聖葯。如今他在外行走,功力又不比從前,還是未雨綢繆為好。
在這個地下城中,不能使用內力,否則便會被無處不在的機關與毒氣反噬。
地下城佔地遼闊,即便是縮小版的外城,也令嬴政走了好一會兒。
在外城盡頭處,一柄外觀毫不起眼的古樸之劍正悄然立於內城的入口,似一位忠實的守護者,盡忠職守捍衛內城千百年。若是旁人見了,誰又能相信這就是傳聞中的名劍——太阿劍?
相傳太阿劍乃諸侯威道之劍,早已存在,只是無形、無跡,但是劍氣早已存於天地之間,只等待時機凝聚起來,天時、地利、人和三道歸一,此劍即成。太阿劍曾為楚國至寶,晉國為奪此劍兵臨城下時楚王也不曾相讓。後秦滅六國,太阿劍輾轉落入嬴政手中,成為嬴政愛劍,嬴政逝后將之陪葬入墓。
劍有靈性,感受到嬴政的到來,竟顫動不止,嗡嗡作響,劍身上流溢出斑斕華彩,絢爛奪目。嬴政心中亦感受到一陣呼喚,像一位親切的老朋友,因與他重逢而歡喜愉悅,頓時,眼角微濕,走上前去,一把將劍從地中拔起:“太阿劍啊太阿劍,千年已逝,嬴政不再,你依然如舊么?”
太阿劍未曾回答,只有那彷彿深植於骨血、乃至滲入了靈魂中的親切與嗡鳴訴說著一切。
嬴政抬頭,望着太阿劍后那緊閉的大門。
前方就是內城入口,然而,他卻不能進去。
內城中有聖物,極具象徵意義,珍重非常,兼之內城又有法家聖典,入口處便設數道屏障。其一,欲入內者,需輸入三十三道法家至純劍氣;其二,需識得嬴氏族文史籀文,並以史籀文寫就秦國暗語;其三,需嬴氏之血,其四,需以和氏璧為引。
這四條,若是對於從前統一六國之後的嬴政,自是不難辦到,可若是如今……他換了個殼子,一未修練法家內功心法,二無嬴氏之血,自是進不得門內。縱然這兩條假以時日他都可以解決,甚至為了以防萬一,他當年還儲存了一瓶嬴氏之血於他處,但根據這個身子的記憶看來,和氏璧早已於漫漫歷史長河中遺失,他又何處去尋?
罷了,法家聖典早已銘刻於他的腦海中,至於那聖物……不過是一可鎮壓氣運的物事罷了。當年即沒能派上用場,如今在不在他手中,也無所謂了。實則,他想入內城也不過為了看看曾經的故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