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旭日東升

第一節羨煞

聽說軍營又招募了一批新兵。大都是各個軍校和講武堂的結業生。整齊嶄新的軍裝，清一色的中央軍級別的裝備。

“這是老蔣下撥給閻錫山的錢，讓他擴充兵員。看來這仗快打到這了。這小日本子嚇得夠快的。好日子，咱們也過到頭了。”王錦德半帶無奈的口氣，讓我們都有些泄氣。

新兵的訓練，我們每天都會去看。幾個從南京陸大派過來的軍官在給這些新兵講述着一些要領。我們幾個遠遠的看着。

“嘿，知道嗎？”王錦德有湊了過來。

“什麼知道嗎？”陳志康看着這些新兵本就是很羨慕，卻偏偏自己進不到他們的行列。心裏多少會有些嫉妒和羨慕。

“知道他們的番號嗎？我從一個親戚那知道的，這些新兵的番號。”

“是什麼？”戰新江道。

“國民革命軍西北軍熱河敢死團。”王錦德一字一句的吐出這幾個字。

顧名思義。一旦日軍侵入華北，進入承德，這些新兵是第一批上去送死的。小日本的裝備和單兵作戰的能力，我雖然沒有見過。但是可以想像，在東北的關東軍就是一支非常強悍的軍隊。

“靠這群人，能受幾時。”戰新江頗有些嫉妒的語氣，卻又有些無奈。

“我看是沒戲了，前兩天說的可能會招募青年人，原來就是他們。我看哪，我還是不找死了，兵當不成，我還是往南走，找塊地種，湊合餬口就得了。”陳志康受到的打擊不小。本就是有些報復來的，沒想到當兵卻是這樣的難。那些軍官們也是一副高傲市儈的嘴臉，縱然他們有現今的地位或權利，天知道是多少銀元鋪砌的仕途之路。

我們回去的時候，誰也沒有說話。我的信心和熱血也被消耗得差不多了。有點泄氣，又有點不甘。剛剛找到的一絲希望彷彿瞬間就被掩殺掉了。

望着又一次西落的太陽，我們三個啃着乾巴巴的饅頭，沉默沉默，也許我們各自都在想着下一步的打算。陳志康想着去石家莊找家人，戰新江想着去北平，而我則隱隱的想南下去尋找母親。三個人心裏都有些不甘，三個人的心裏都多多少少存留了一絲絲希望，希望第二天會有些轉機，看到些希望。

……

“嘿，嘿。張天翼。起來起來。”

還在睡夢中，我被陳志康叫醒，戰新江在他身後，“怎麼了。小日本打過來了？”

“好事好事。聽說馮玉祥在這的一部在招募新兵。”

我慌忙穿好衣服，心中的喜悅油然而生，“是真的？沒有限制什麼吧。別又來個要什麼講武堂，軍大的。”

“快去吧，我和戰新江都報了名了。兩天後去點兵場。”

興奮得我什麼都忘記了，風一樣跑向了點兵場。遠遠的就看見那豎著橫幅：青年軍軍官訓練班。

機會終於來了……

第二節新生

兩天後，我們三個人起得很早，迎着初升的日頭，高興的走向點兵場。

點兵場上聚集了一些人，三三兩兩一群，有男有女，男人居多。

遠遠的，王錦德見到我們就大聲叫嚷，“你們真是，有這機會不告訴我。自己吃獨食。你們真行。”面對他的質問式話語，我們三個都從心裏有些愧疚。雖然這是個每天只要在你身邊就會啰嗦個不停的人，雖然他那張揚的性格和我們三個人大不相同，格格不入，但是不能否認，他是個心直口快的人，雖然有的時候很招人厭煩，但是王錦德是個可愛的人，當然我們也從他那裏得到了很多信息，我們不知道的信息。

“也不是，你家裏認識軍隊裏那麼多官，我們以為你早就知道了，我們畢竟各類渠道都不如你。”見到戰陳二人都有些尷尬。我趕忙給王錦德帶了個高帽，希望他可以原諒我們。不要在這麼多人面前，那麼大聲。畢竟，我們都是性格內向的人，在這大庭廣眾面前被注意，還不免有些羞澀。

我的話，終於讓王錦德的聲音分貝小了很多，四個人閑侃了幾句，王錦德給我們介紹了幾個他的朋友，大多也都是些年輕人，年齡都差不多大。言談舉止間還略帶了些青澀和稚嫩。

“全體注意！”一個高分貝的聲音讓我們一下子被鎮住了，是一個上尉軍官。

“以身高為準，自行列隊，時間30秒！快！”人群中大多是些放了假，又因戰爭而無休止放假了的學生，懶散慣了，以我在東北學生軍軍訓時的經驗來看，現在這些人30秒，只能夠使他們聚攏到一起，至於排隊，恐怕就要辛苦剛剛說話的那位上尉軍官了。

“什麼素質！”看到人群蝸牛挪步般的慢慢聚攏到一起，上尉臉上有些無奈有些憤慨。

好不容易，終於有了一個隊形，上尉軍官看了看錶。表情更加嚴肅。

“5分42秒。你們真是可以啊。你們現在這堆有多少人？80人！最多一個加強排。站個隊要5分多鐘。蝸牛都比你們快。看看你們這副無所謂的樣子。都想當兵，能吃飽飯，還有錢拿。”人群中一陣隱隱的笑聲。

“你們知道東北淪陷了嗎？你們知道多少中國人淪為難民淪為亡國奴嗎？你們又知道日本人在九一八突然襲擊殺了多少東北軍的弟兄嗎？”上尉有些激動，人群中原來還有的一些絲絲竊語和笑聲被他的高音覆蓋了，很多人都被他的話語擊中了內心，有些慚愧，靜了許久，人群中又有些蠢蠢欲動。上尉更加氣憤，但是只是寫在了臉上。長出了口氣，上尉穩定了一下情緒，“你們知道……日本人就快打到熱河了嗎？”

最後的這一句“知道”讓在場鴉雀無聲，所有的人似乎都已經意識到了這個事實，只是還無法接受。人總會找各種各樣的理由來為自己的一些問題來開脫，自我解釋。也許人們還以為日本人進軍東北，是因為當初張作霖沒有與他們合作的繼續報復，僅僅是針對東北；也許他們還在不停的罵著十幾萬東北軍的“不戰而逃”；也許他們還在幻想，如果當初東北軍抵抗了，日本人不會這麼快就佔領東北全境；也許他們期望，東北軍不打，駐守華北的國民革命軍會打，只要一打日本人就會退……

一切的假如一切的也許，都在給人們一個自我安慰，國民政府更是在想辦法欺騙着國民，嚴重的說，這個國家上至國家元首，下至平民百姓，似乎都活在一種主觀臆造的空間裏，唯心的，自欺欺人的。

第三節新兵

忽然間感覺那個軍官的聲音有些耳熟。上尉站在隊伍前，敬了個軍禮。

“我現在點名！點名之前，我要說一句。醜話在先，我們這支隊伍是馮玉祥馮將軍決定組建的。現在到處都在打仗，中央軍西北軍東北軍全都在往華北西北集結。仗就快打到這裏了。不要以為這裏是你可以安逸享樂光宗耀祖的地方。我們最終是要上前線，保家衛國的。想在這裏作威作福是不可能的。所以現在，我還沒有把你們的名單上報，明天下午，之前你們可以隨意出入這支訓練隊，明天下午之後，如果再有人離開這個隊伍，按逃兵論處。我不是聳人聽聞。這是馮將軍私人出錢組建的這支隊伍，他要的就是一支可以拉上前線打硬仗的隊伍。說到這裏，我忘了自我介紹。我叫江正坤，國民革命軍東北軍的一名軍官。這次咱們這支隊伍的組建才剛剛開始，要從你們當中挑選出未來隊伍中的脊樑，以後這支隊伍的軍官，是的，這次就是要你們年輕人。要你們比那些講武堂甚至黃埔出來的還要優秀！”

上尉軍官的話，慷慨激昂，振奮人心。可是冷靜下來，我還是有太多的想不通。

那麼多的軍隊不拉上前線去抵抗日本人，那麼多硬漢的東北軍不去打日本人，而全體開進西北重鎮西安，而卻要組建我們這支隊伍，說是要多麼優秀。難道……

忽然一個可怕的想法猛然間撞進我的腦袋。記得前兩天看到那支新組建的隊伍，清一色的中央軍制式裝備，聽王錦德說是西北軍的熱河敢死團，招募了那麼多科班的武生，發給了那麼好的裝備和軍裝。卻要送到前線去送死。那時就有些讓人無法理解。

可是，我現在有些明白了，難道是讓我們來替代他們？畢竟他們才是正規軍，爹娘心疼。而我們充其量算是雜牌的軍閥軍，后爹後娘。

這樣一個可怕的想法，讓我頓時覺得毛骨悚然。身子有些不住的發抖。

晚上，我將自己的這些想法說給了他們兩個聽。

他們兩個頓時也沒了主意，如果讓我們去戰場，我們可以戰死，但是我們也算是為國捐軀，死得壯烈，後世還能立個碑。可是如果真的是讓我們去做炮灰，去給那些所謂的科班當替死鬼，我們死得窩囊。

“也有可能我們想多了，畢竟這是咱們自己胡亂分析的。要不明天問問那個江教官。”看到兩個人的熱情勁兒，幾乎被我的想法搞沒了。我趕忙再鼓起一些勇氣給他們。兩個人似乎沒有更好的辦法，幾天來，兩個人的情緒被我搞得忽起忽落的。

第二天下午，我們還是出現在了點兵場，不過確實比昨天要少了進一半的人。也許這位江教官想通過這個方法來個優勝劣汰，只要能夠安心留下來的，都是熱血的人。

江教官身穿了一身新軍裝，那枚青天白日帽徽在陽光的照射下，有些奪目。他整個人都被這身新軍裝映透的精神百倍。

兩個勤務兵搬了四個大麻袋。看來是要給我們發裝備了。

我們的軍裝和中央軍地方軍的有些不同。軍裝顏色和制式上要稍遜色些，帽子上也鑲着一枚青天白日徽。唯一能夠區分的，就是我們胸前和右臂上的番號。

番號布是白底紅字，上面寫着我們的番號，這還是我第一次知道自己應徵隊伍的番號：中國國民革命軍熱河青年軍。

我們沒有再去問江教官的任何問題，發了軍裝，有了番號，我們開始正式的接受了為期半個月的高強度軍事訓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