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上差
大雪又下了整整七天才雲散日出,天色藍了。
百姓們熱淚盈眶,哪怕踩在晒成泥漿的雪水中都歡欣鼓舞,天地一色的灰白看久了,已經讓人心淡的發狂。
宮中上演了一出祭天大禮,隨後處理拖沓的朝政之事。
京縣衙門也聯合了金羽衛,挨家挨戶去走訪。
走訪不是安撫民心,是收喪凍死家中的人……雪落疫毒生,災難並未結束,還是需要善後的。
魏公銘也得吏部提拔,正式入了兵部車駕清吏司任主事,正六品官職。
袁厝也得了林大學士邀請,去了林家做客。
柳月初看到湛藍的天格外欣喜,讓小廝們把茶案桌椅擺到院子裏,想晒晒太陽。
被她送過“溫暖”的府邸開始陸陸續續回謝禮,白芍和花椒忙碌着收拾入庫,也給柳月初報上各府邀約的帖子和日期。
柳月初只想躺在搖椅上坐一天,雖有小小成績,但這段日子她也累壞了。可如畫的美景總有人破壞,柳慕升還沒進院就扯開嗓子嚷,“柳月初,你是不是瘋了?宮中祭天大禮你居然不參加?你不去倒是讓我去啊!”
嘈雜的破鑼嗓子,讓枯枝上的麻雀都嚇得飛走。
柳月初斜他一眼,“聒噪。”
柳慕升繼續罵罵咧咧,多是罵她“沒腦子”、“不識抬舉”和“愚蠢”的話。
好心情被破壞,柳月初一語驚人,“父親把家中大權交給我這個沒腦子的,都不肯給你,你就不想想自己是不是更差勁?”
柳慕升一時懵住,妹妹居然敢損他?!
柳月初緊了緊白狐領子,映得櫻紅秀唇更豐潤,可它此時一張一合在罵人。
“你以為參加祭天大禮就能見到宮中的貴人,可以討一個皇商供奉的資格了?亦或哭訴兩句叔父不肯還銀子,能痛痛快快要回一萬兩?”
柳慕升詫異,“咱家為災情做了這麼多事,宮中應該給點兒嘉獎吧?”她怎麼猜的這麼准?
“什麼叫應該?莫非你想進宮與陛下和皇後娘娘講一講道理?祭天大禮上千人,咱們就算去了也只能排在宮門邊上看腦袋,甭做你的春秋大夢了!”
就算父親是畫聖,畢竟不在京中。他們只是畫聖的子女,沒有權力沒爵位,宮中賜個參加祭天大禮的機會,是想把柳家舍粥的事情給打發了。
她已經讓宋六兒和賬房先生們清算過,這次雪災她一共花出去四萬兩。
賣給戶部一萬石糧食,說是平價出手,其實利潤足有一萬兩。火炭棉麻的利潤小,利潤大概七千兩。
裡外里虧了兩萬三。
二位叔父的一萬兩欠條若算在內,那就是虧了一萬三。
一萬三千兩,一個祭天大禮就想打發了?休想。
婉拒不去,她算留了一個人情債在手,要用在該用的地方。
柳慕升被訓得發愣,妹妹還是妹妹的模樣,怎麼訓他好似訓兒子,氣勢跟母親在世時一樣?
、“什麼腦袋不腦袋的,你跟宮中還講究這些?若能混個職務當上官,別說看腦袋,我看他們屁股都樂意!”柳慕升終於說出目的了。
柳月初挑眉,“怎麼著?月例銀子不夠花?”
“夠,但沒官身不好說親啊。”柳慕升有些羞惱。
他前陣子去探望陳郡主被一通數落。數落他無才無德一無是處,選親都不好說人家。
柳月初笑了,果然讓他去見郡主是好事,腦子或許能被罵靈光,居然知道上進了。
“你以為做官那麼容易么?鎮寧侯世子魏公銘六品的官職也起早貪黑去喂馬送信,你吃得了苦么?”
前世她與魏公銘成婚,他用她的嫁妝還了欠債、撈出了弟弟,還藉著陳郡主的關係與吏部尚書府攀交,得了通政司經歷的官職做。
別看通政司經歷才七品,可納帝命,收受檢查內外奏章和申訴文書,妥妥的實權部門。他如今雖然是兵部的六品主事,但整日跑來跑去,奔波不停,就是上方任憑差遣的驢……
柳慕升眼睛險些瞪出來,“侯世子都去喂馬送信啊?那我得個官職還不得去掏糞坑?!”
“算了,我還是踏踏實實在家裏獃著吧。”
他承認自己吃不了苦,也不想吃苦,誰不想過飯來張口、衣來伸手的日子呢?
他剛想走,柳月初又把他喊住:“來都來了,你再幫我去辦點兒事。”
柳慕升:“……”母親在世的時候,都不敢這麼使喚他。
魏公銘忙碌一天回到家癱軟無力,身子骨似斷了似的疼,筋都僵了。
想到前世在通政司上任時的意氣風發,完全不可同日而語。
為何差距會這麼大?
他也給左侍郎送上禮了啊!
前日他看到戶部任令時就愣住了,立即去了左侍郎府提起了“清吏司”,左侍郎不屑的眼神似在看個傻子,只問他是不是對這個官職不滿意……
他是被左侍郎攆出府邸的,讓他沒事不要再去了,避嫌。
故而他再不情願,也只能去兵部任職。酸疼的手摸了摸空蕩的錢囊,無法理解該做的事情都做了,卻和前世大不相同了。
魏公銘思前想後,只能是送的銀子不夠,若沒有柳月初平價賣糧施粥,打亂他的計劃,他或許已經在通政司悠哉悠哉喝茶了!
歸根結底又是柳月初,但柳月初為什麼不肯嫁他了?
脖子上一疼,魏公銘嘶了一聲,他十分嫌棄的推開田雅芸按肩膀的手,“你的手怎麼砂紙一樣糙?疼死我!”
田雅芸心口一痛,她的手怎麼變這樣的?他難道心裏沒數嗎?!
“如今府上寬裕些了,表哥何時把侯府的宅子買回來?新買的奴才們整日在前排房擠着,臭味兒都飄到後院了。”她看到那群髒兮兮的人就煩,好似在看茅房的蛆。
魏公銘頓時冷臉,“住不慣你就回老家,那麼一大片荒地,可着你打滾兒。”
是他不願意買回來?
是錢不夠。
雪災賺的銀兩隻夠周旋職務差事的,侯府的債務都只還了一半。他雖是六品主事,卻連馬車都買不起,急用時要租。
田雅芸抿了抿嘴,不敢再吭聲。
魏公銘起身伸了伸筋骨,他還是不能放過柳月初。
他務必要打聽一番她為何不嫁,但這次不能來硬的。
他手中已經沒有選親的紙鳶,也找不到被打的那三個人挖出真相。況且找到那三人也無用,京縣衙門已經定案,不會輕易翻案的。除非他即刻榮耀加身,成了高官重臣。
“給商行的柳沉和柳尚二位老爺下帖子,景春樓,我請客!”
攻不下來柳月初本人,就先攻柳家長輩。只要柳家有人肯支持他,後續的事情就好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