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夢對
轉眼就到了十月十五下元節,劉瑞英帶着給苗太后繡的一面百鳥朝鳳的小屏風跟自己親手做的葯膳出現在了安慶殿苗太後面前。
按理說劉氏不過是區區東宮良媛,沒有資格自由出入苗太后的安慶殿,她畢竟是苗太后指婚給太子的所謂自己人。
苗太后雖未曾明確劉氏就是自己的心腹,然而她也算暗許了劉氏把自己當安慶殿的人這一點。
苗太后瞧着面前這一小架屏風,頗為滿意的點點頭,目光慈和的瞧着劉氏:“你這孩子就是孝順,哀家以為你廚藝好,沒想到女紅也不錯。”
面對苗太后的誇獎劉氏羞澀謙然道:“太後娘娘不嫌妾粗手笨腳罷了,妾這點兒本事在娘娘面前根本就不夠看。妾在學女紅的時候常聽祖母提起娘娘的女紅多巧奪天工,娘娘繡的梅蘭竹菊不光栩栩如生,而且還是雙面綉。妾一直未能學會雙面刺繡。”
苗太后微微笑道:“只要你肯下苦工,假以時日必能領悟雙面繡的要領。你如今已在東宮侍奉太子,你的職責是侍奉好儲君,為皇室開枝散葉。你的女紅跟廚藝足以讓你把太子侍奉好了。雖說女子無才便是德,然而琴棋書畫,詩詞歌賦你還是要多下些功夫。”
“妾謹記娘娘的教誨。”劉氏此刻表現的異常謙遜,她點燈熬油把手指累粗了一圈綉這面屏風,她為的不就是能得到苗太后的提點嘛。
苗太后戳了口茶,這才繼續對劉氏加以提點:“哀家知道你娘家表弟不爭氣,不光連累了自己的老子,更連累太子爺被某些人彈劾。短時間內你啊最好別朝太子跟前湊,這陣子你也好多琢磨琢磨來日東山再起后如何把太子的心給抓住。頂多個把月你爹爹就要從北國回來了,於情於理那會兒太子都會召幸你。若那時你讓太子耳目一新,眼前一亮,你的寵愛才能持久。”
苗太后對劉氏虛心聆聽的態度很滿意,一滿意她就又多說了幾句:“嫁入皇家的女子跟普通人家終究不同的,你只有不斷的成長,懂得動腦筋花心思方才能讓自己不被踢出局。靠家世,靠父兄對朝廷的作用終究是錦上添花,唯獨靠自己才能長長久久。不要把比你得寵的女人光視為仇敵對手,而要把對方視為你的榜樣,從她們身上取長補短,又或者是揚長避短。”
“妾多謝太後娘娘提點,妾自會銘記娘娘教誨,修身養性,不給娘娘丟臉。”劉氏朝苗太后深深一拜,鄭重叩首。
苗太后對着跪在自己腳下的年輕女子微微嘆息,自嘲道:“哀家不過是紙上談兵罷了,畢竟哀家早年就不曾得寵過,不過是僥倖被先皇為數不多的寵幸後生下子嗣。”
桂枝忙從旁奉承:“太後娘娘您是大富大貴之人,古往今來大富大貴之人都要經歷一些坎坷和辛苦的,正因如此上天給了您誕育天子的機會,同時拿走了先皇您的寵愛。當年先皇最寵愛的鄭皇后,喬貴妃,王貴妃雖風光過,然到頭來都早早變成了一堆枯骨。”
桂枝不愧是苗太後身邊最得力的心腹宮女,她的一番奉承直接撓在了苗太后的痒痒上,把苗太后哄的眉開眼笑,整張臉笑的就跟一朵皺巴巴的殘菊似得。
時間一晃,王桂已經纏綿病榻快一個月了,身體狀況時好時壞的,太醫更是不敢離開丞相府。
另外王家還花重金聘請了幾位在民間頗有名望的民間大夫,若不是聞名江南的梅老大夫是太子的人,他老人家肯定也在丞相府花重金聘請的人選之內。
雖然王丞相在百姓們那口碑不怎地,但王家出高價聘請民間有威望的大夫,某些沒骨頭,見利忘義的名醫還是會在財帛的驅使下盡心儘力的為王丞相問診,恨不得自己一劑藥方就能讓老丞相病去如抽絲。
哪怕纏綿病榻了,王桂仍舊有焚香的愛好,過去他常親自焚香,甚至他還會自己調香,配香,製作香席,相佩等。如今他每天都得跟被褥作伴了,許多事也都做不了。
睡前,小廝把平日裏丞相大人最愛用的安神香焚上,須臾之間若有若無,甜中略帶些清苦的香氣便在室內緩緩流轉開來。
王桂就着次子的手用下了今日裏最後一碗湯藥,然後由幾個孫輩扶着安穩的躺下。
旋即,重重帳幔被緩緩放下,那若有思維的香順着帳幔的縫隙滲到帳中,不知不覺王桂便半着裊裊香煙緩緩睡去。
睡着睡着,王桂發現自己的帳外站了個人,他猛的睜開眼睛,眼前不是不見五指的黑暗,而是燈火通明。
明亮的燭火下王桂看到了一張久違的面孔。
但見一個身材魁偉,身披甲胄,長眉入鬢,風采卓然的中年男子站在明明燈火間。
男子的手裏拎着一條長槍,長槍上刻了一個醒目的木字。
“圭之兄,不,應該是王相公,好久不見呢,可還記得在下否?”男子面帶笑意的瞧着王桂,一雙深邃如潭的眼眸里蘊含著讓人無從琢磨的情緒。
圭之是王桂的字,多少年沒人這樣當面稱呼他了,大概是從他登臨相位開始吧。他早已習慣了被人稱王相公,相爺,就連皇帝也很久不稱呼他的字,而是王愛卿,或者王丞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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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多久沒有叫過他的字了,王桂一時間竟然想不起來,也就是這個時候他才意識到其實皇帝對自己已經不滿很久了,可惜自己意識到的時候似乎已經遲了。
此刻,王桂已然把站在燭火里這個高大偉岸的男子認了出來,同時他覺得自己整個人開始變得很輕很輕。
“騰飛兄,好久不見啊。”王桂不光認出了面前男子,同時還清楚的叫出了對方的字——騰飛。
騰飛乃是木鵬舉木大帥的字。
“騰飛兄是來殺老夫的嗎?”既然已經認出了面前人正是六年前被自己精心羅織罪名冤殺的抗蠻英雄木鵬舉,王桂便已經料定了自己的結局和歸宿。
木鵬舉繼續站在明亮燭火里,他居高臨下的望着坐在床榻上不敢跟自己對視,因為恐懼而渾身顫抖的王桂,他語氣不疾不徐道:“我只是不明白啊圭之兄曾經也曾飽讀聖賢書,受朝廷恩惠,為何你偏偏要幫着北國人殺我木鵬舉呢?”
面對木鵬舉的疑問王桂無奈苦笑:“騰飛兄啊騰飛兄,你真的以為想要殺你的人只有我王桂跟北蠻嗎?其實真正想要殺你,想要你命的恰恰不是你的敵人,更不是跟你政見不合的老夫等人,而是坐在龍椅上的那位。”
喘了口氣王桂繼續說:“是你騰飛兄不懂功高震主,鳥盡弓藏。你傭兵數十萬已然讓皇帝不安,可你偏偏介入到儲君擁立,你更是高呼迎回二聖。你以為你是在效忠朝廷,為國為天下,可坐在龍椅上的人感受不到你的忠誠,能感受到的只有威脅。太祖爺說卧榻之側豈容他人鼾睡。而你木鵬舉便是睡在皇帝卧榻之側的強者,即便沒有我王桂,還有旁人會變成皇帝手裏殺你的那把屠刀。”
“一派胡言,明明是你等奸佞小人不停在天子面前混淆視聽,顛倒黑白,從而才引起天子對我等浴血沙場的武將們的猜忌跟懷疑。王桂,你我之間恩怨清楚,是非功過自有後人評說,我木某人手裏這把長槍刺的是有骨氣,不懼生死的敵人,不是你等蠅營狗苟的窩囊廢。”木鵬舉所吐出的每個字都擲地有聲,振聾發聵。
就在王桂想要為自己繼續辯解的時候,眼前突然一道炫目的光亮閃過,眨眼之間凜然一身的木大帥早已消失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