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第八章

十七

就護士進去拔針的前後不到兩分鐘的時間,等丁競元再出來,蘇墨人已經走了,帶着一對白色翅膀的車鑰匙被擱在了外面藍色的塑料座椅上。

凌晨一點半,急診外面安靜的停車場,面色不善的丁競元剛打開車門又一甩手砰一聲將車門關上了。掏出手機來準備給自己的二號特助打電話,那頭剛要接通,丁競元又蹙着眉將電話利索地掛斷了,轉身重新將車門打開,吐出一口長氣然後一閉眼坐了進去。

車子裏多處地方都沾了血跡,車前檯子上還胡亂丟着幾團擦拭血跡的抽紙,不但如此,車子裏還有一股非常難聞的血腥味。之前蘇墨在的時候丁競元不覺得,這會身處其中就覺得好好的車被弄得又臟又亂的。實在有點難以忍受。

丁競元一路緊蹙眉頭地將車開去了常去的那家凌晨仍在營業的汽車生活館,丁競元舌頭壞了不說話,不過老闆根本也不用他吩咐,是知道他的要求的:從裏到外每一個地方全部要弄得乾乾淨淨的,連油箱蓋都要求要開出來擦幾遍。另外,不要亂動車上的任何一樣東西。

老闆請丁競元到裏面去坐,裏面有咖啡,沙發,還開着電視。丁競元仍是不說話,擺了一下手拒絕了。

雙手插兜地面對了寂靜的大馬路,丁競元一站就是一個多小時,一動不動地,在想蘇墨。舌頭這會已經整個腫翻了,疼得厲害。蘇墨你真的好狠心啊,想到這個,丁競元彎起嘴角笑起來,蘇墨被他按着親的時候,身上抖得篩糠似的,兔子急了可不就要咬人了么。不過好在,終於又抱在懷裏親到嘴上了。

與此同時,蘇墨已經坐上了出租車一路回了小區,在二十四小時便利超商門口下了車。進了超市,買了啤酒香煙。結賬的時候,又隨手從收銀台的架子上取了一個打火機。

剛出了超市門,蘇墨就迫不及待地拆了煙,抽出一支點上了,深深一吸,抬起頭來對着空氣吐出了長長一條筆直煙線。如此彷彿胸腔里的一些東西也跟着能吐出去不少。蘇墨根本沒有什麼煙癮,就是最近幾天才抽得凶了點。

凌晨的小區很寂靜,昏黃的路燈底下只能聽到自己的腳步聲。經過樓底下那條木頭長椅的時候,蘇墨忽然聽了一聲貓叫。轉身看去,正是附近的那隻花斑小野貓。

“你是不是餓了?”蘇墨停下來,站在那兒跟小傢伙說話,手指上還夾着香煙,聲音很輕,“願意來嗎?”蘇墨走了兩步,又回頭去看它,小野貓只是躲在椅子後面對着他喵喵叫了兩聲。“那算了吧。”蘇墨完全不勉強,轉身進了樓道。

蘇墨一直都很平靜,進了家門換鞋,脫襯衫,開易拉罐,一邊喝一邊進了浴室,準備洗澡,然後他直接就愣在了鏡子前面。

左邊臉頰上的酒窩那兒已經整個被吸到發紫了,脖根那兒還有一個很明顯的紫牙印。嘴角也有一點破皮的地方。

鏡子裏的人,皮膚比一般男人要稍微偏白一點,五官也算地上整齊清秀,最明顯的標誌是左邊面頰上的一個酒窩,不管微笑還是抿嘴的時候都很明顯。脫了衣服身材也只是剛剛夠看。肩不夠寬,肌肉不夠健壯。

蘇墨長久地看着鏡子裏的自己,不知道丁競元到底愛他哪一點。竟會愛到如此……發瘋的地步。

丁競元和蘇墨,在這個炎熱的盛夏午夜,同一時間,在彼此不知道的某處,因為對方在進行一場長久的心有靈犀的發獃。

十八

手腕子可以用長袖襯衫遮一下,臉上的要如何遮?

蘇墨本是打算請假的,早上他的電話還沒有打過去,黃悅文的電話倒已經先打過來了。昨晚的那個尹特助早上已經和她聯繫過了,說是過兩天他們丁總要在家裏頭請客。話點到即止,就只說到了這個份上。不過黃悅文哪裏有不明白的。不就是要海鮮么。但是這肯定也絕不是簡單的要海鮮。丁競元有的是錢,幹嘛非要讓助理打電話來跟他們要啊。原因應該有兩個,黃悅文在一分鐘以後和盧民意的電話里這麼分析:一,這是一種態度,是對他們恆遠的;二,必須是想吃蘇墨家鄉的海鮮。這個丁競元特別待見蘇墨。

蘇墨聽到這話,也不驚訝。動作這麼快,這符合丁競元行事的風格。

“那我今天就不過去廠里了。”倒不用請假了。

“下午走也行,要不要先來廠里找會計把款子先批了?”

“回來再報一樣,我先墊着吧,省得還要來回麻煩一趟。”

“行,都隨你。回家了正好也可以在家過兩天,廠里最近也沒什麼要緊事。二發廠萬一臨時有事,我讓江宇給你盯着。”黃悅文說話間不知不覺比以往更客氣了一點。彷彿因為丁競元的待見,蘇墨一下子增值了不少。

“好。”蘇墨輕聲地應了。

蘇墨已經好久沒回老家了。蘇墨的老家烏市是浙江沿海一個縣級市,盛產海鮮。從新城到烏市飛機半小時,火車一個半小時。汽車也差不多兩小時就到了。

蘇墨的爸爸媽媽都是教書先生,一輩子教書育人幾十年,從他手底下考上全國各個名牌大學的學生是一茬又一茬,當真可以說是桃李滿天下。只是沒有想到,教育來教育去,到最後自己的親生兒子自己都沒能教好。

五年了,蘇墨給家裏打電話,蘇泉豐從來沒有接過,只要聽到是他的聲音,全都是直接掛斷。蘇母到底心軟一點,後面幾年背着蘇泉豐偷偷地跟兒子聯繫。也不止一次流着眼淚問過蘇墨跟那個姓丁的同學到底是真是假,蘇墨每次都回答是假的。當時的蘇墨害怕丁競元會把他們的事情再捅到學校里去,到時候恐怕父親真能被活活氣死。蘇墨知道,丁競元什麼瘋事都能做得出來的。

時間過得真快。他在那個下着暴雨的清晨離開的烏市,一晃就是五年。那天,只有弟弟蘇正冒着大雨跑來送他,蘇正那年才十八歲,單薄的小身板一路上整個都淋透了,最後還哭哭啼啼地掉了眼淚,撇着嘴說哥你別走,我不讓你走。一轉眼,蘇正大學都畢業要找工作了。

他在新城有了工作,後來也有了自己的家。這世上的一切都在隨着時間的流逝而改變。許許多多的事情都變了。

可是……丁競元對他的感情竟還沒有變。為什麼?

丁競元說“那不是我,是我媽?”是真的嗎?

“你來看我打比賽那天我就知道了,你喜歡我。”——那天發生了什麼?丁競元為什麼會這麼說啊?蘇墨微微蹙起眉。

抄手靠坐在座椅里,看着火車窗外一閃而逝的景色,很久以前的事情終於又都紛紛跑到眼前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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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醉不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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