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大雪
時間1天1天的過去,距離3個少年去草原打獵已經過了半個月之久。臘月將至,天氣越來越冷。黎爍在書房點了1支蠟燭,1直閱讀摘抄至深夜。門外朔風陣陣,將窗戶吹得呼呼作響。黎爍伸個懶腰,起身走到窗前,索性將1扇窄窗打開。冷風找准位置呼嘯着從縫隙里蜂擁而入,令人瞬間變得清醒。
夜色深沉,他扯了扯身上的衣衫,望向窗外。翻卷的烏雲遮住月亮和群星,似乎就要變天了。黎爍關起窗子,爬上溫暖的床鋪,沉沉地睡下,1覺睡到第2日的清晨。
“公子,已經辰時了,該起床了。”如果不是慧香的敲門聲驚擾了黎爍的美夢,他還會繼續睡下去。
陰冷的氣息令人難以離開溫暖的被窩。黎爍艱難地將被子扯開1條縫隙看向窗外。現在已是辰時了?他揉揉眼睛,下定決心起身。外面陰沉沉的天氣令人難以判斷時辰。看來我昨晚的判斷沒錯,的確是變天了。穿好皮裘之後,黎爍蹬上羊皮靴子,走出房門。
“母親!”進入廳堂之後黎爍看見慕容茵正在吩咐家裏的僕人整理房間。
“昨夜又是很晚才睡吧?”慕容茵將雙手縮在貂皮手護里,“你父親已經去州府做事了,岳兒也被他叫去幫忙處理1些雜事。”
僕人們將早膳端了上來,有面片和1些小菜。
“看這天似乎就要下雪了。”黎爍坐下來喝上幾口面片,“母親,稍後我想去1趟馮伯伯家。”
身
“去吧,記得把蒼兒還有玉娘叫來用午膳。”
“嗯!”黎爍幾口就將面片吃完,拿帕子擦擦嘴巴,“那我現在就過去了!”他1邊戴上風帽1邊大步跨出門去。
雖然辰時已過,但平溪坊里不少人家依然房門緊閉,因為天氣寒冷的緣故,許多街坊鄰居尚未起身;還有1些人家的煙囪里冒着裊裊青煙,應該正在燒火造飯。走過第3個岔路口之後,坊間的房屋變得密集起來。再走下1段石板鋪就的階梯之後,就來到了馮蒼的住處。與黎爍家氣派的朱漆大門和寬敞的院落不同,馮蒼的家看上去顯得窄小擁擠了許多。木質的宅門虛掩着,黎爍敲了敲門環,見無人來應,便徑直走了進去。
“馮兄!玉娘!我來了!”
“黎爍哥哥。”聽到他的喊叫聲之後,馮玉娘第1個從房中走了出來。雖然只有十4歲的年紀,但玉娘已經長得亭亭玉立。今日她在頭頂梳1個高髮髻,身上穿着鵝黃色的長袍,與額間黃色的花鈿相互輝映;腰間系1根青色的絲帶,在身前隨意打1個結,讓她看上去高挑又優雅。
黎爍看着她心形的臉蛋和白皙的肌膚,露出喜愛的笑容。
“穿這麼少的衣裳出來,冷不冷?”黎爍握起她的雙手,“你哥哥呢?”
“他剛起身,快進來吧,要變天了。”與馮蒼1樣,馮玉娘也長了1雙微微上揚的丹鳳眼,與她精緻的5官搭配起來,顯得格外有靈氣。
“兄長,黎爍哥哥來了。”玉娘敲敲馮蒼的房門。
“伯父去州府了?”黎爍走進堂屋,坐在1張胡床上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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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父親剛剛出門不久。”馮玉娘1邊說1邊拿起爐火上的壺為他倒上1杯熱騰騰的酸馬奶。
“爍兒,你來了。”馮蒼從外面走了進來,看上去有些心事重重。
“馮兄,昨晚沒睡好嗎?”看着他眼皮下微微發黑,黎爍關心地問。
“還好。父親昨夜很晚才回來,我1直在等他。”馮蒼無精打采地回答他。
“伯父又喝酒了?”
“酩酊大醉。”馮蒼給自己倒上1杯酸馬奶。
黎爍1時之間不知該說些什麼。
“下雪了!”玉娘看着窗外喊道。
果然,1陣風過後,大片的雪花從天空飄落下來,如鵝毛1般輕柔潔白。
“黎爍哥哥,”玉娘牽起黎爍的手,“改天我們去界橋村拜訪斛律老爹他們吧?”自從聽到他們講述了斛律邪1家的事情之後,玉娘就1直想要去見見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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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啊,這雪1下,估計他們就要回村裡了。過上幾日我們1起去找他們。”黎爍爽快地答應,隨即轉向馮蒼,“還在想那張熊皮的事嗎?”
“想又如何?”馮蒼喝下1大口的酸馬奶,“或許這都是命中注定的。就像杜顯註定會成為斛律邪的兒子,而我註定得不到她。”
“馮兄,恕我直言。就算你將那張熊皮完完整整地送給仆太守,他也不1定會將女兒許配於你。”這話很傷人,但黎爍還是決定直言不諱。
“是啊哥,仆太守是什麼樣的人,其實我們心裏都很清楚。他並不是像父親還有黎伯伯那樣與人為善之人。就憑他在府中豢養了5十餘名小妾這件事上就能猜個大概。”
馮蒼抬頭看1眼黎爍和玉娘,“你們說的都沒錯,可這是我唯1的機會。仆潤親口告訴我,她的父親想要擁有1張熊皮鋪蓋鋪在他新做的那張軟榻上。若是我能將其親手奉上,再藉機告訴他,這是我們幾個專門為他射獵的,他至少會對我刮目相看。若是我繼續努力下去,或許他有1天會答應將女兒許配給我。”
“我明白哥哥的想法。”玉娘將手輕輕搭在馮蒼背上,“熊皮之事已經無法挽回。我們再想其他的辦法,只要哥下定了決心就總會想到其他方法的。”馮玉娘知道自己的兄長深深地愛慕着太守仆峰的女兒仆潤。若是5年之前,父親馮深還在京城擔任御史中丞的話,只要兄長說出口,仆峰定會毫不猶豫地將女兒嫁給他。可是如今馮深不過是仆峰手下1名小小的主簿,這件事自然就變得困難起來。不過話說回來,若不是他們1家被發配到遙遠的雁台州,她的兄長也就不會遇到仆潤了。
“是啊,馮兄。至少仆潤是喜歡你的。她不是還給了你信物嗎?兩情相悅之人終究會在1起的。”黎爍所說的信物,是去年元夕節之時,他們幾個少年在南華大街上與眾人遊樂、參與打簇戲和相偷戲時,仆潤塞給馮蒼的1塊絲帕。也就是在那1天,馮蒼與仆潤私底下正式將對方視為自己的摯愛。
身為太守的女兒,仆潤大多數的時間只能待在自己的家中,因此她與馮蒼相見的機會極少。事實上,除了元日、正月晦日、3月3、端午還有中秋和重陽這種節日之外,他們根本無法見面。然而越是難以相見,2人的感情似乎就越是深厚。對已經年滿十6周歲的馮蒼來說,無法得到自己所愛之人是身為男子的1種恥辱,因此當仆潤偷偷告訴他,仆太守最近想要得到1張熊皮之時,他才會冒如此大的風險前去草原捕獵。
“不說這些了。”馮蒼擠出1絲笑容,“你來我家,都沒有好好招待你。”
“不需要你招待。昨日我被家裏人問了3遍,為何不請你和玉娘來家裏吃飯。所以今天我過來,就是喊你們過去1起用膳的。”黎爍看1眼窗外,地面和屋頂上已經鋪了1層厚厚的雪,“走吧,這是今年的第1場雪,母親1定讓人準備了豐盛的大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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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想喝1碗暖暖的羊羹!”馮玉娘舔了舔嘴巴。
“那就走吧!”黎爍站起身來,“羊羹是必不可少的美食,讓你吃個夠!”
“好啊,那就去你家吃!”馮蒼拿起1條羊皮斗篷給玉娘披上,3人1起步出房門。
坊間的巷子比黎爍來時熱鬧了許多,到處都是孩童們的戲耍打鬧聲。馮玉娘蹲下身來,捧起1把皚皚白雪,再將雪搓成圓滾滾的雪球,冷不丁地將它投擲到黎爍的後背上。許多年前,黎爍和馮蒼他們經常在大雪紛飛的時節嘻笑打鬧,只是如今他們都大了,很少再像以前那樣盡情的打鬧。不過唯1沒變的是,他們依然熱愛着雪這種純潔的東西。每當看到雪花從空中飄落下來,心中就有1種莫名的激動。
“哈,你敢偷襲我!”黎爍也迅速抓起1把雪來捏了個雪球,精準地砸到玉娘胸前。
“你敢打我的妹妹!”馮蒼雙手捧起1個大雪球向黎爍擲去。雪球瞬間在滿天飛舞,3人的尖叫聲和歡笑聲貫穿着整個平溪坊。來到黎爍家門前的時候,他們都已是氣喘吁吁。
“母親,我把他倆給帶來了!”黎爍喘着粗氣叫喊。
“蒼兒和玉娘來了啊。”慕容茵手捧1個暖爐從屋內走了出來。
“伯母。”馮蒼和玉娘齊聲叫道。
“臉怎麼那麼紅?是被凍壞了吧?快進來吃點心。”慕容茵忙將手爐遞給玉娘,讓她取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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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沒有,我們都出汗了!”玉娘接過手爐歡快地走進屋裏。
進入廂房之後,慧香將玉娘身上的羊皮披風解下來,掛在門口的架子上。
黎爍從書房中取出他愛不釋手的《閑居賦》向馮蒼和玉娘展示。
“《閑居賦》。”馮蒼看1眼封面,“這書是講什麼的?”
“講述的是1個人3十幾年的官宦生活,實際上也就是作者本人3十幾年的官宦生活。來,我給你們讀其中1段聽聽。”黎爍身體前傾,“壽觴舉,慈顏和,浮杯樂飲,綠竹駢羅,頓足起舞,抗音高歌,人生安樂,孰知其他。”
“語言竟如此優美,”玉娘贊道,“所以他是想說經歷了3十多年的官場浮沉,最終還是閑居在家最為舒適么?”
“我聽到的卻是作者對仕途的心灰意冷,還有他決意歸隱田園的意念。”馮蒼淺笑1聲,拿起桌上的1塊栗子糕放入口中。
“還是馮兄領悟的通透。”黎爍將書合起來,“作者想要表達的正是此意。”
“啊?那我可真是沒聽出來。”玉娘對着黎爍眨了眨眼睛。
“玉娘,”慕容茵從廂房中走了出來,手裏拿着1件雪白的狐皮披風,“這是伯母差人專門為你縫製的1件披風,你快試試看,暖不暖和?”
“這……伯母真是太客氣了,這怎麼好意思呢?”雖然嘴上這麼說,但玉娘的眼睛1刻都離不開這件華麗的披風。
“這有什麼不好意思的,你也太見外了。”慕容茵1邊說,1邊將披風披在她身上,再將金色的絲帶系在她的領口上。
“長短剛好合適。”黎爍嘖嘖地讚歎,“母親真是好眼光,這披風披在玉娘身上,就像1隻真的狐狸突然現出了真身!”
“我才不是狐狸呢!”玉娘嘟了嘟嘴巴。
“夸人都不會。你別理他。”慕容茵將絲帶解開,再將披風折好放在1旁,“以後你有了這件披風,就不怕冷了。我給你收好,等回去的時候穿上。”
玉娘看1眼自己的兄長,表情頓時變得有些尷尬。馮蒼依然大口咀嚼着糕點,看不出任何異樣。
“以後羊皮披風和狐皮披風你就可以換着披了。玉娘,有這麼多人疼你,我都有些嫉妒你了。”黎爍知道自己的兄弟是個感情細膩之人,趕忙清清嗓子補充了1句。
“是啊,以後出門兩個披風可以輪換着披。”慕容茵略顯尷尬地笑笑。
“母親,爍兒!我們回來了!”院落之中傳來黎岳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