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改頭換面

第三章 改頭換面

氈房外面傳來1群小孩子追逐打鬧的聲音,斛律敦也在其中。

“在裏面,在裏面!”斛律敦掀開氈房的簾幕,幾個匈奴人家的孩童站在氈房門外好奇地看着黎爍他們幾個城裏過來的人。

熱氣騰騰的羊肉很快被郭夫人端了進來,外面的孩童蜂擁而入,像1群小狼1樣盯着盤中的羊肉。

“回自己的家吃去!”斛律邪打發著他們,“這是給客人準備的!”

小孩子們看到他那副嚴肅的模樣,全都悻悻地離開,斛律敦也哼的1聲跑了出去。

“你們忙活了1晚上,都餓了吧?”郭夫人親切地笑着,“這是剛才斛律敦抓的那隻羊,我把它燉了給你們嘗嘗。”

杜顯率先抓起1塊肥美的羊腿肉放入口中,汁水從他的嘴角處流了出來,他趕忙拿袖子擦擦,“好吃,真的太香了!”

聞到羊肉的香味,黎爍和馮蒼也不客氣地大快朵頤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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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你們2人樣貌不凡,不像是普通人家的孩子。”斛律邪抓起1塊羊肉放入口中,緩緩地說。

“他是長史家的2公子,”杜顯指了指黎爍,即便是嘴巴里塞滿了肉,也不影響他說話,“他是幾年之前從京城來的,現在是主簿家的公子。”雖然這次他沒指,但所有人都知道京城來的是馮蒼。

“你是黎長史家的公子?”坐在1旁的郭夫人大吃1驚,仔細端詳着黎爍,這才注意到他舉手投足之間渾然天成的高貴氣質。他不說話的時候神態沉靜,飽滿的額頭下似乎隱藏着某種智慧。

“是。”黎爍被她看的有些害羞。

“長史是做什麼的?母親?還有主簿又是什麼?”斛律蒼蘭好奇地問。雖然她不清楚這些官職,但也意識到他們2人都不是普通的百姓。

“他們都是掌管地方的父母官。”主簿是在長史府上做事的,斛律邪很想告訴蒼蘭,但最終沒有開口,因為杜顯方才說馮蒼是幾年前從京城來的,說不好有什麼複雜的身世。

“那你又是什麼來頭?”斛律蒼蘭轉向杜顯。

“蒼蘭!”郭夫人怪罪地叫住她。

“我跟你1樣,都是布衣百姓。”杜顯坦然地咬1口羊肉,“只是你比我幸福多了。我沒有母親,父親……父親從來不管我,只知道喝酒賭博。”杜顯像大人1樣嘆1口氣,“斛律老爹方才問我們出來這麼久家裏人會不會擔心,其實我的父親根本不會擔心,他巴不得我再也不會回來……”

是個可憐人。斛律邪眯着眼睛看他,只是他是如何與這兩個官家的孩子玩到1起的,斛律邪捉摸不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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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心吧杜顯,你還有我們,我們不會不管你的。”黎爍將馬奶放下對他說。

“就是,你這個神射手對我們來說可重要了。”馮蒼隨聲附和。

斛律邪意識到杜顯能夠與他們結交是因為他優秀的箭法。

“你們快些吃吧,吃完之後讓斛律老爹送你們回家。”想到黎爍是長史的兒子,郭夫人難免有些緊張,她可不希望長史找不到自己的兒子將整片草原都給包圍起來。

“我已經吃飽了。”黎爍摸摸自己鼓脹的肚皮。

“我也飽了。”馮蒼放下碗筷,擦1把嘴巴。

2人不約而同地看向還在往口中塞羊肉的杜顯。

“飽了,我也吃飽了。”杜顯打1個飽嗝。

“好,我去將馬套好,送你們回家。”斛律邪拍拍大腿站起身來,走到氈房外面,斛律蒼蘭也跟在他身後跑了出去。郭夫人將桌上的盤子收去外面洗刷。

馮蒼和黎爍攙扶着杜顯下床,把他腰間的風帽取下來,幫他戴在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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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要走了嗎?”斛律敦探頭進來。

“嗯,我們要回去了。”黎爍告訴他,“不過若是你來城裏的話,可以來找我們玩。”

“當真?”斛律敦1腳跨進站房。

“當然。他們就住在南華大街的平溪坊。”杜顯把地址告訴他,“至於我嘛,你不需要我的住址,找到他們就能找到我了。”

“聽說你想當1名神射手?”看着杜顯受傷的腳,斛律敦猛然想起他說過的話。

杜顯神色哀傷地點頭。

“等着!”斛律敦跑入房內,在1個木箱裏翻騰了半天,拿出1把小巧玲瓏的彎弓,遞給杜顯。“這個給你。以後我們就是朋友了。”

杜顯端詳着這把彎弓,它的兩端鑲嵌着羚羊角,握在手裏十分輕巧。他試着拉1把弓弦,軟硬度剛好合適。他已經看到自己背着這隻小巧玲瓏的弓4處遊走涉獵的場景。射這裏!射那裏!他幻想着這張弓能聽懂他說的話。

“可是我沒有什麼東西能留給你。”杜顯看着他草原上的朋友說。

“我給你這把弓,不是為了換你的東西。”斛律敦認真的樣子就像草原上的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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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備好了!”斛律蒼蘭拉開簾幕。

“走吧。”馮蒼和黎爍攙扶着單腳跳躍的杜顯走出氈房。

外面已是陽光明媚,但朔風的吹拂令人瑟瑟發抖。

見他們出來,斛律邪走過來抱杜顯上馬。

郭夫人進入氈房,又拿着幾個羊皮袋子走了出來,“這是些酸馬奶,你們帶回城裏喝。”

斛律蒼蘭遠遠的站在門口,用目光注視着他們。斛律敦站在馬車旁邊目送他的朋友。

棗紅的大馬接到主人的指令,緩緩起步。

黎爍與馮蒼像來時1樣騎在自己的馬上,牽着杜顯的花斑馬跟在斛律邪身後。剛走出沒多遠,就聽到杜顯的1聲叫喊。斛律邪趕緊讓馬停下。

“我不要回家!”杜顯攥着斛律敦送給他的彎弓,緊緊地抿着嘴巴看着斛律邪,那個神情就像要乞求他拯救自己。

“斛律老爹,”杜顯用有些顫抖的聲音說,“我會打獵,會喂牲口,會砍柴生火給家裏燒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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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家裏都有人做,我不需要童僕,”斛律邪聲音低沉,但眼光似乎能穿透他的心,“我的孩子,你快回去吧,你的家人會牽挂你。”

杜顯強忍住淚水:“我沒有娘了,我的爹不管我。他若是看到我跛了腳,會更加厭惡我,1定會將我掃地出門!”

“我們要了他吧!讓他做我的哥哥,他可以睡我的床。”斛律敦聽到了他們的對話,跑過來站在馬下請求道。郭夫人和斛律蒼蘭也走了過來,等着家裏的男主人做決定。

對游牧民來說,家裏多1個男孩子有百利而無1害,男孩子可以長成堅強的男人,守護家園。這是每個人都明白的道理。但斛律邪卻鄭重地思索着。

“孩子,你聽着。我不要你做我家的僕人。如果你想好了,那你就來做我的兒子。我會給你吃飯的碗,睡覺的床和打獵的箭。你是斛律部的人,沒有人能欺負你。”斛律邪將雙手按在杜顯的肩膀上,雙目直視他的眼睛,嚴峻的神色中透着無比的真誠。

生平第1次,杜顯感受到了父親的愛,雖然他跟斛律老爹才認識不到1天。

他用力的點着頭,淚涌而出。

斛律邪跳下馬來,仰起頭,對着斛律敦和斛律蒼蘭宣佈:“以後他就是我的兒子,斛律顯。”

斛律顯,杜顯深愛着這個名字。斛律蒼蘭歪着腦袋,雖然她還不太明白這個杜顯虎頭虎腦的陌生人為何搖身1變成了自己的哥哥,但既然父親這樣說了,她想她就應該把他當做家人,對他好。

黎爍和馮蒼也跟着下馬。

“真為你感到高興,你終於有家了,還有兄弟姐妹。”黎爍看着馬背上的杜顯說。

“以後你再也不用受到你爹的虐待了。”馮蒼也為自己的兄弟感到高興,雖然他的心裏依然放不下那張本該到手的熊皮,“只是別忘了我們。”

“怎會忘了你們。”杜顯激動的抹着眼淚,“以後你們可以經常來草原玩。”

“斛律老爹、郭夫人,那我們就先告辭了。若是我們再不回去,恐怕家裏人真的該着急了。”黎爍將花斑馬的韁繩遞給斛律蒼蘭,向他們道別,馮蒼面對大家恭敬地行了1個禮。

就在他們準備離去之時,斛律邪突然抬起左手,示意大家安靜,同時將右手搭在腰間的彎刀上。黎爍和馮蒼面面相覷,不知所措地站立在原地。

“斛律老爹,發生了什麼事?”斛律蒼蘭學着他的模樣將手放在彎刀上。

“有人來了。”

話音剛落,不遠處就傳來了陣陣馬蹄聲。

“看來今天是回不去了。”黎爍無奈地搖頭,與馮蒼1起定定地站在原地。

不速之客很快現身,總共5人。他們頭上扎滿髮辮,身穿獸皮,腳踏皮靴,腰上挎着彎刀,在斛律邪的氈房前勒住了馬。

是樓羅人。

為首的1人身材矮小,頭上戴滿黃金飾品,捲曲的頭髮懶洋洋地散落在額前。緊跟在他左邊之人將1張豹子皮斜披在身上,鼻翼下方有1顆黑色的大痣,目光兇殘。剩餘之人像是他們的隨從。

“誰偷走了我們的熊?”為首的那人用蹩腳的漢語問道。

看來他們發現了陷阱附近熊和馬的腳印,尋着蹤跡找到了這裏。斛律邪心中默想。

“敢問面前的客人是誰?”斛律邪的目光在他們5個之間掃視着,毫無畏懼之色。

“此乃草原之王,大樓羅可汗阿提瓜勒的胞弟,統治着整個烏落部的雉輪王巴爾特!我是他的莫弗*達帛干!”長有黑痣的人昂着頭介紹道,“你們偷走了樓羅人的獵物,這是不能容忍的!”

“阿提瓜勒?”黎爍轉向身旁的馮蒼輕聲說道,“不就是那個被自己的親哥哥逼的走投無路來我們大夏國避難的樓羅可汗嗎?”

“除了他還能有誰?”馮蒼雙手交疊於胸前,對此嗤之以鼻,“新皇登基之時不是把他護送回去助他複位,這才不到1年的時間,他就搖身1變變成草原之王了。”

“還有這個所謂的雉輪王,看起來像1隻雉雞。”黎爍已經有些無法忍受他們那副趾高氣昂的模樣。

“萬物皆是大青山對所有游牧民的饋贈,黑熊也不例外,斛律氏捕到了就是斛律氏的。它的皮毛被戳了幾個窟窿,已經不值錢了,如果你們想吃它的肉就儘管拿去。”斛律邪的聲音低沉有力。

“小小的匈奴斛律氏也敢跟雉輪王如此說話嗎?”達帛幹上前1步,抬起馬鞭指着斛律邪。

“豈有此理!”黎爍高聲道,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

“這裏是大夏國的地盤,吾乃大夏國雁台州長史之子!你們怎敢在此造次?”

樓羅人並不想在夏國的地盤惹麻煩。達帛干與雉輪王低語了幾句之後,用惡狠狠的目光掃過每1個人,像是某種警示,隨即用力拉扯1下韁繩。跨下的馬在原地打了個半個轉。雉輪王用樓羅的語言發號施令,所有人用力踢1下馬肚,1起調轉馬頭向北方奔去。他們的身影和馬蹄聲漸漸消失在草原上。

“他們不會再來找我們的麻煩吧?”郭夫人走上前去擔憂地看着自己的夫君。

“不用怕他們。這裏是我們夏國的地盤。”斛律邪讚賞地看1眼黎爍。

“就是!”斛律蒼蘭拉起父親的手臂,“他們要是再敢來造次,我們就拿弓箭射他,而且我們現在還多了1名神射手呢!”

“別胡鬧。”斛律邪摸摸女兒的腦袋,“射箭是為了打獵,可不能隨意殺人。我們夏國跟他們樓羅之間的征戰也就平息了2十幾年的時間,還是要以和為貴。”

以和為貴4個字竟從看似粗獷的斛律邪口中說出來,着實令馮蒼和黎爍感到驚訝。

“你們兩個,快回去吧!”斛律邪走過來牽他的棗紅馬,“再過幾日,我們也要回村裡過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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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住在哪個村?”黎爍問。

“我們家在界橋村。”斛律敦用胖乎乎的小手指了指南方。

“界橋村,就是與雲野州搭界的那個村子?”馮蒼確認1遍。

“沒錯。你們若是想見斛律顯,就來村裡找他。”斛律邪說。

“斛律顯。”黎爍笑笑,“看來我們還真得重新適應你這個新名字。”

“再見了,馮蒼哥哥、黎爍哥哥!”斛律顯坐在馬背上,眼眶變得濕潤起來,“記得1定要常來找我玩!”

“我們會的!”馮蒼和黎爍向他揮揮手。

再次跨上馬背之時,已經到了晌午。陽光暖洋洋的灑在黎爍和馮蒼的背上,讓他們的額頭上冒出1層汗珠。

“天暖的時候,杜顯就會跟着斛律部1起在草原上遷徙,變成1個真正的游牧民。”黎爍目視前方說道。

“他已經不是杜顯了,而是草原上的斛律顯。”馮蒼糾正道。

2人的說笑聲在草原回蕩……

小注*莫弗是樓羅王帳下的勇士,類似於中原王朝王爺府內的貼身侍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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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夏之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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