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八章 造假的頭顱
“熒惑守心，”就着燭光，高東麗打開柳然的信，“此乃大凶之兆，意味着皇上帝位不保啊。難不成大邑失陷了？”
馮蒼站在1旁默不作聲。
柳兄究竟搞些什麼名堂，他的大腦快速思考着，怎麼會在這個時候送這麼1封信過來？究竟是真的算到了什麼重大之事還是故弄玄虛？
“報大將軍！”斥候慌亂的聲音將屋內沉悶的氣氛打破，“左都督高晃傳來戰報，福安城陷落，他已率領3百餘名殘兵逃往大邑，現在大邑全城宣佈戒嚴！”
“你說什麼？”高東麗雙手壓住案幾，獵豹1般敏捷的身軀幾乎撲上前去。
“小的是說，福安城已經落入叛軍手中，左都督率領3百名殘兵逃往大邑……”
“逃”這個字如利劍1般刺激着高東麗的神經，馮蒼看到他的雙耳變得通紅，深邃的眼睛裏迸發出熾熱的火焰。
高晃這次的表現令他大失所望，不僅再次落荒而逃，還沒能保全芙蓉谷的5千騎兵精銳。對高東麗來說，這個損失過於慘重了。
“征北大將軍接旨！”還沒等高東麗將胸中的怒火迸發出來，1名從京城來的函使邁着穩健的步子款步走了進來。
“臣高東麗接旨。”高東麗有些不耐煩地站起身來走上前去，單膝跪在函使面前。
“皇上傳來緊急詔令，任命征北大將軍高東麗為輔國大將軍，立即率軍南下救援大邑！欽此！”函使悠揚的聲音在堂內回蕩。
高東麗詫異地抬起頭來，難以置信地接過函使手中的詔書還有輔國大將軍的印信。
跪在高東麗身旁的馮蒼瞥見他方才緊繃的面容瞬間變得鬆弛下來，繼而露出難以掩飾的笑容。
“臣領旨。”高東麗站起身來，將高晃損兵折將的事情暫時拋之腦後，“勞煩貴使回去告訴皇上，我明日便率軍啟程返回救援大邑！”
說完之後，高東麗向巴祥使了1個顏色，他立即快步走向內室，再次回來的時候手上拿着1個精緻的木盒。
“貴使遠道而來真是辛苦了，這是我的1點心意，還望貴使笑納。”高東麗抬1下眼眉，巴祥恭敬地將木盒打開，裏面幾排整整齊齊的銀餅閃閃發光。
“多謝輔國大將軍，那本使可就不客氣了。”函使的臉上堆滿笑容，激動地收起木盒，走出門的時候差點摔了個跟頭。
“恭喜郡公如願以償的成為輔國大將軍。從今往後，郡公就可以用此印號令天下兵馬了！”巴祥笑得臉上滿是褶皺。
高東麗細細地端詳着那塊白玉雕琢的印信，上面用魏書書寫的“輔國大將軍”5個大字看上去蒼勁有力，讓他愛不釋手。
“潘6奚恐怕是捉不到了。”高東麗1邊把玩着印信1邊說。
“南方的戰況打亂了我的計劃。我本想捉住這個賊帥斬首示眾之後再揮師南下，以免他死灰復燃。如今看來，京城已經等不及了。只是……若是這次又讓賊帥給跑了，似乎顯得我無能了些。”
“大將軍何不從那些戰俘之中找1個潘6奚樣貌類似之人做他的替代品？”
馮蒼明白高東麗的感受，畢竟當初草鞋軍的主帥郭小兵和這次的武威天王潘6奚是同1個人，而這個人在高東麗的手上僥倖逃脫了兩次。
“替代品？”高東麗放下將印，若有所思地盯着馮蒼的眼睛。
“正是。”馮蒼緩緩道，“雖然我們誰都沒有見過潘6奚，可有關他的傳說卻到處都是。”
“老虎1樣的身軀、龍的眼睛、鷹的鼻子、紅色的鬍鬚，身高8尺、力大無窮。”高東麗冷笑兩聲默念着民間有關這位賊帥的傳說，“他這是把自己說成了神仙，我到哪裏去找相似的人去？”
“鷹的鼻子、紅色的鬍鬚，符合這兩點足矣，我們只需要1顆頭顱。而鬍鬚是可以被染成紅色的。”馮蒼停頓1下，“反正也沒有多少百姓見過他的真面目。”
“那這件事情就交給你去辦。今日就把這顆頭顱找到，掛在城樓最高處示眾，讓那些不安分的草民死心！”因為時間緊迫，高東麗決定採納馮蒼的建議。
“是，屬下這就去辦。”馮蒼領命而去。
第2日清晨，景州城南面的城樓上掛滿了叛軍的首級，正中央那顆長有赤色鬍鬚的頭顱在陽光的照耀下格外醒目。
高東麗正在大帳里享用早餐，他的面色紅潤，看上去心情不錯。那塊白玉做成的帥印被他裝入1個硃紅色的絲絨布袋裏掛在腰間。因為有了這塊玉印的緣故，他舉手投足之間都多了幾分威嚴的大將風範。
按照高東麗的要求，大軍今日便要開拔前往雲野州。在那裏與東部的軍隊集結后1起南下大邑。
為了確保自己離開之後，景州和雁台州依然可以受到高氏的控制，他特意傳書芙蓉谷，將高翔和另外1名親信叫來北境，讓高翔鎮守景州，讓另1人鎮守雁台州。
做好這番安排之後，他才象徵性地給朝廷上了1份奏表彙報此事。
所有的事情都已經安排妥當，此刻他正心滿意足地吃下最後1塊芝麻胡餅，準備端起那杯葡萄佳釀1飲而盡之時，1陣粗重的腳步聲打斷了清晨的這份寧靜。
“啟稟大將軍！”翟松粗聲粗氣地開口，“卑職有辱使命，沒能捉到賊帥潘6奚，只找到了這個。”
他用手指了指身後，只見叱列奴捧着1副金光燦燦的明光鎧站在離他1步遠的地方，褐色的眼睛與高東麗對視到了1起。
只需打眼1看，高東麗就能看出來這是他當年進貢給皇帝的另外1套價值連城的鎧甲。
“我們在城外潘6奚的隱秘居所里搜到了它。”翟松的眼睛移不開鎧甲上的寶石，所以沒有留意到高東麗的表情已將漸漸變得冷峻起來。
“昨晚我已經下令將潘6奚斬首示眾了，他的首級就掛在景州的城樓上，你們難道不知道嗎？”
叱列奴與翟松面面相覷。
這些天來，他們1直奉命抓捕賊帥潘6奚，直到今天才找到他逃跑前的最後1個住所，可是早已人去屋空。
“這不可能！”叱列奴莽撞地說，“卑職這些天來1直追蹤此人，絕不可能有人在我們前面將其抓獲！”
“放4！”高東麗洪鐘1般的聲音震懾住了所有人，“你是在質疑本帥嗎？”
“是卑職辦事不利。”翟松埋下頭去對着叱列奴用力擠1下眼睛，示意他閉嘴，“卑職是從西面進城的，沒能看到叛賊的首級。原來大將軍已經抓到了賊帥，那可真是太好了！”
“蠢貨！”高東麗煩躁地揮舞着手臂，讓他們退下，方才用膳時的雅興1掃而空。
“鬼才相信他抓住了潘6奚，我們才是親自執行抓捕任務的人！所有的線索都表明潘天王已經易了容，跑掉了！居然還說我們是蠢貨！如果我們是蠢貨，他就是騙子，大騙子！”
急匆匆地走出府門之後，叱列奴嘟嘟囔囔地抱怨。
“你這個契骨人，還是少說兩句吧，大將軍說捉到了就是捉到了。”翟松陰沉的臉看上去比馬臉還長，“我們還是先去城門處看看吧，等見到馮都督之後再仔細問個清楚。”
景州城南面的城樓上果然掛了1排的叛軍首級。
現在天氣漸漸變暖了，僅僅過了不到1天的時間這些面目猙獰的頭顱就變得惡臭，風1吹便能聞到。即便如此，看熱鬧的百姓依然絡繹不絕，35成群聚集的在城牆下面指指點點。
“哪個是潘6奚的腦袋？”翟松鑽到人群里抬頭仰望。
“中間那個！”1個十多歲的孩童指着中間那個首級誇張地說，“潘天王長着鷹的鼻子、紅色的鬚髮，這你都不知道？”
傻瓜，這人才不是潘6奚呢！翟松很想大聲告訴他。雖然這個人與傳言中潘6奚的1模1樣，可傳言畢竟只是傳言。
據他所知，潘6奚是個面目祥和甚至略顯獃滯的中年男子，5官幾乎沒有任何便於陌生人識別的特徵，身材也頗為尋常，只是常年握砍刀的右手看上去格外粗壯。若是在大街上見到他，保準會被當作1個普通的屠夫。
“2位賢弟。”馮蒼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馮都督。”見馮蒼出現，翟松和叱列奴趕忙走過去圍在他身邊。
“你們1定對此存有疑問吧？”馮蒼指了指城樓上“潘6奚”的腦袋。
“依小弟之見，這顆頭顱似乎不是潘6奚的。”翟松對馮蒼直言不諱。
“這當然不是潘6奚的頭顱。”馮蒼1邊說1邊走到1個人少的地方。
“在你們回來之前，大將軍剛剛接到1份戰報。說福安城已經被楚軍攻破了。左都督從禹州撤退之時遭到楚軍伏擊，1路丟盔棄甲敗逃到大邑，就連手上的5千精銳騎兵也損失慘重。到大邑的時候只剩不到3百兵馬。”
“左都督又敗逃了回去？”此話剛說出口，翟松就意識到自己失言了，“我的意思是，楚軍居然如此勇猛……”
“不是說朝廷派了段林出馬，率領十萬之眾前往蟠龍山支援嗎？十萬之眾難道不敵楚國區區1萬人？”
與多數夏國人1樣，翟松也將楚人視作只會划船的島夷，只要1上岸就寸步難行。因此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極為震驚。
“豈止是不敵，而是1敗塗地。”馮蒼的目光中透出1股邪魅的氣息，似乎他對這場慘敗抱着冷嘲熱諷的態度，“再告訴你們1個驚人的消息吧，段林叛變了。”
“段林叛變？”叱列奴生硬地擠出這幾個字來，“1個堂堂的衛尉卿，朝廷的3品大員居然會叛變？”
“沒錯。”馮蒼輕描淡寫地說，“1個人是否會叛變與他的身份地位無關。無名小卒可以保持自己的氣節，而朝廷大員往往更容易叛變。”
“福安城破了，那大邑豈不是危險了？”翟鬆緊張地看着馮蒼，“大將軍作何打算？”
“這正是大將軍昨晚便將叛軍將領悉數斬首的原因。不管那個潘6奚究竟死沒死，他都必須向世人宣佈此人已死。北方的戰事從此告1段落。他才能安心地率軍南下保衛大邑。”
“原來如此。怎麼沒看到涉於烈的腦袋？”叱列奴看向城樓再次確認。
“大將軍向來喜歡有骨氣的人，所以留下他1條性命，讓他為我們效力。”馮蒼背過手去，“他現在已經是軍中的先鋒將軍了。你們2人速去準備1下，我們明日便要啟程前往雲野州，再從雲野州南下救援京師。這是1個天大的機會，你們可要好好表現。”
“都督放心，我們不會讓您和大將軍失望的。”翟松拍兩下胸脯保證。
叱列奴則鄭重地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