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一具乾屍
夜色深沉,汗帳里漸漸安靜下來,賈春也向阿提瓜勒告辭回到自己的氈房。莫那提將那些仍在賣力演奏的奴隸都打發了出去。紫色的紗帳緩緩落下,阿提瓜勒挑選了幾個庫侖從西域俘獲而來的美女與自己1起睡下。
半個月的時間過去了。如賈春所料的1樣,夏國皇帝在回復赤都可汗的國書中爽快地答應了他們借道其領土出使楚國的要求。
鷹首旗幟隨風招展,樓羅車隊在夏末的清晨在鹿渾海整裝待發。為了表達對楚國的誠意,阿提瓜勒準備了整整十車的禮物,其中包含珍貴的獸皮、玉石還有銀壺、琉璃、馬具、箭簇等等數不勝數。
飲下可汗的踐行酒之後,烏拉木合與莫那提率領車隊1路向東出發。按照計劃,他們要先到達東面的庫拉國,再往南進入夏國境內。由於樓羅與楚國相隔萬里,此次出使他們計劃用去3個月的時間。
將車隊送走之後,阿提瓜勒又在汗帳里舉辦了1次盛大的宴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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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了了1樁心事的緣故,宴會結束后阿提瓜勒睡得格外深沉。他本打算1直睡到天大亮的時候自然醒來,誰知太陽才剛剛從東方的地平線露出半個腦袋,汗帳外面就響起陣陣嘈雜聲。
阿提瓜勒猛地從巨床上坐起,1把抓起放在枕頭下方的彎刀。躺在他身邊的幾個西域美女被他的舉動嚇得驚聲尖叫。因為多年前自己同父異母的哥哥沙加叻正是趁着他熟睡之時發動的叛變,將阿提瓜勒趕下汗位,所以現在他1聽到有異響,就會本能地握住武器,隨時準備逃命。
“可汗莫要驚慌,您是安全的。”身為阿提瓜勒的貼身莫弗,莫那提第1時間跑過來安撫住他的情緒。
“誰在帳外叫嚷!”阿提瓜勒氣急敗壞地掄着彎刀,赤腳下地。
“是巴爾特大王身邊的莫弗達帛干回來了。”莫那提站在紗帳外面低語。
“達帛干回來做什麼?”阿提瓜勒1臉狐疑地蹬上馬靴,披上錦緞長袍,掀開簾幕。
“你們都先退下。”他轉身看1眼呆坐在床上那群衣冠不整的女人吩咐道。
女人們像1群母雞似的提着衣服從汗帳後門魚貫而出。
從莫那提黝黑的臉龐上,阿提瓜勒看到了1種罕見的恐懼,“發生了何事?你為何如此懼怕?”阿提瓜勒單刀直入地問,“達帛干突然回到王廷做什麼?我不是讓他在郁辛山好好待着輔佐雉輪王嗎?”
“可汗,雉輪王出事了。”向來穩重淡定的莫那提聲音顯然有些慌張,“還請可汗親自前往帳外查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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親自前往帳外查看?阿提瓜勒更加疑惑了,他將彎刀插在腰間,昂首走了出去。
汗帳外面,1股奇怪的味道撲面而來。巴爾特的莫弗達帛干還有數十名樓羅勇士雙膝跪地,每個人身上都佈滿塵埃。他們身前的木製擔架上,擺放着1個渾身扭曲變形的乾屍。
見阿提瓜勒從帳內走出來,所有人都垂下腦袋,不敢與他的目光對視。
阿提瓜勒慢慢走近擔架,凝視着那個散發出惡臭味道的東西。與其說它是1具屍體,倒不如說是1具風乾的臘肉。它紫紅色的肉身早已變形,但捲曲的頭髮依然攤在額前。
“巴爾特!”阿提瓜勒認出了這具乾屍,有些噁心地後退幾步,被莫那提扶住才沒有倒下,“這……這是怎麼回事!”
“偉大的草原王、赤都可汗!”達帛干痛徹心扉地控訴,“我犯下滔天大罪,沒能守護好您的兄弟、雉輪王巴爾特,致使他在雁台州為夏國的暴民所害!如今天氣炎熱,為了將雉輪王的軀體運送回王廷,我們不得不掏出雉輪王的內臟,將他的身體風乾,連續趕了十幾天的路才回來,所以才變成這個樣子!”
1條青筋從阿提瓜勒的脖子上暴突出來。
汗帳外面的動靜驚動了國相賈春還有狄拉文,2人從東西兩側1前1后地趕來。賈春1邊快步走着1邊系起錦袍上的帶子。
“這是何物?”率先到達的狄拉文擠到最前面震驚地看着擔架上的乾屍。
莫那提將他和賈春拉到1旁耳語幾句,狄拉文立即將剛剛吃下去的飯食嘔吐出來。
“被夏國的暴民所害?”賈春不顧狄拉文,獨自走上前去仔細凝視着巴爾特的乾屍,屍體胸口處的血窟窿有如惡魔之眼同時凝望着他,“暴民身在何處?”賈春尖聲質問。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達帛干身上,就像無數把尖刀向他刺來。“暴民……暴民跑掉了。”達帛干緊張的嘴巴快要打結,汗水浸濕了他的後背。
“來人!”聽到‘暴民跑掉了’這幾個字,阿提瓜勒怒不可遏,“把達帛干給我拖下去,重打1百皮鞭,其餘那些侍奉雉輪王的人1律坑殺!”
“慢着!”賈春上前1步阻攔,“赤都可汗息怒。事情的原委尚未查明,若是如此輕率地就將達帛干給打死了,豈不是永遠埋沒了真相?更何況,刺殺雉輪王的兇手尚且沒有落網,不如留他們1命,讓他們將功贖罪。”賈春將嘴巴貼近阿提瓜勒耳邊,“可汗不是想找1個對夏國用兵之名嗎?這可是千載難逢的機會。”
“發生了何事?什麼東西如此難聞?”因為昨夜飲酒過度,俟力發庫倫醉醺醺地推開擠作1團的人群走到乾屍面前,大驚失色道,“這是什麼東西?!”
“俟力發,這裏沒你什麼事,你還是先回帳繼續睡覺去吧!”阿提瓜勒沒耐煩地發出命令。庫倫身邊的莫弗趕忙拉扯着他的胳膊將他攙回自己的帳篷。
“那是什麼東西,為何發出1股惡臭?”庫倫1路走1路含含糊糊地問,但因為酒勁兒還沒過去,他依然昏昏沉沉的,因此帳下的莫弗拉他回去之時他並沒有做出過大的反抗。
阿提瓜勒閉上雙眼,大口地吞吐着氣息。
“達帛干,”過了半晌之後,他緩緩地走到達帛乾麵前,粗魯地托起他的下巴,“算你命好。今日有國相為你說情,我暫且只打你5十皮鞭。等你挨完了這頓鞭子,再滾到我的汗帳里來,好好跟我說說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多謝赤都可汗不殺之恩,多謝赤都可汗不殺之恩!”達帛干跪在地上連連叩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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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提瓜勒揮1揮手,讓身邊的莫弗將達帛干拖走。
已經被嚇得半死的狄拉文幾乎無法站立,直到眾人散去還雙腿發軟的跪在地上。
“把他帶回他的帳篷。等他的心情平復下來,送他回伊里坤去!”阿提瓜勒厭煩地說。
雖然僅僅吃了5十鞭子,達帛乾的屁股已是皮開肉綻,在奴隸們的攙扶下搖搖晃晃地走進汗帳,趴在地上。
“赤都可汗!請給我5千兵馬,讓我踏平大夏國的雁台州,為雉輪王報仇!”回去之後拿冷水洗了全身的庫侖此時已經了解到實情,大步走進汗帳請命。
“在我沒讓你開口的時候就給我閉嘴,若是再亂說話,就把你轟出去。”阿提瓜勒雖然語調平和,但臉色卻如狼1般異常冷峻。
庫倫驚愕地看着阿提瓜勒,似乎眼前的這個人已經不再是昨夜那個將他視為英雄的可汗。
“達帛干,你來說,事情的原委究竟是怎樣的?”阿提瓜勒沒功夫搭理庫侖,而是盤腿坐好,目視着達帛干問話。
“赤都可汗,事情是這樣的……”達帛干強忍着身後的痛說,“這段時日以來我們的人1直遵照可汗的旨意,在雁台州各處散佈太守仆峰的劣行,製造混亂。
這1切本來進展的相當順利,不少夏國草民甚至揚言要殺了那個仆峰。誰知道……誰知道,十多天前,我們正在雁台州郊外的秘密基地議事之時,突然闖進來1個暴徒。當時雉輪王出去小解,當我們聽到他的慘叫聲后跑出來的時候,看到他的胸前已經挨了1刀。而那個暴徒……早已不見了蹤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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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個什麼樣的暴徒?雉輪王臨死之前難道沒有看清楚嗎?”
“看……看清楚了。”不知是出於緊張還是憤恨,達帛乾的牙齒打顫,神情異常窘迫。
阿提瓜勒將手臂搭在膝蓋上,傾身向前等着他繼續說下去。
“是……是1個女子。”
“女子?”阿提瓜勒眯起眼睛。
“女子。確切的說,是1個年僅十23歲的女子……”
“你說什麼?”阿提瓜勒感到自己的臉像是被人扇了1巴掌。
賈春倒吸1口涼氣,用衣袖掩住嘴巴。
在樓羅人看來,男子被女人殺害是莫大的恥辱。更何況,這次被殺之人還不是普通的男子,而是樓羅的雉輪王。更丟臉的是,殺死他的女子也不是普通的女子,而是1個年僅十23歲尚未成年的夏國女子。
“雉輪王帳下之人無1不抱定必死之心為他復仇!”達帛干幾乎要把牙齒咬斷,“還望赤都可汗准許我返回郁辛山,我達帛干願意率軍與夏國拼個你死我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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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汗的兵馬可不是讓你拿去當兒戲的。”賈春生怕阿提瓜勒1衝動就答應了他,於是搶先1步開口,“我們的騎兵何其金貴?若是都敗在了你手上,你拿什麼來賠?”
“國相說的對,不如讓我帶兵前往郁辛山,找準時機,1舉拿下他們的雁台州!”1聽到要出兵征戰,庫侖又來了精神。
“眼下派誰前往郁辛山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得讓夏國真真切切的嘗到苦頭,而且要痛就讓得他們痛到骨頭裏。”賈春將雙手交疊於胸前,“赤都可汗原本就計劃着接下來要對付夏國。雉輪王不幸身亡的確是我們的不幸,可這件事情也恰好給了我們1個發兵南下的理由。我們應該好好利用才是。”
“國相說的極是,不知國相有何見解?”阿提瓜勒向來重視賈春所言。
“以我們當前的力量,冒然襲擊雁台州風險未免過大。樓羅與夏國已經有2十幾年的時間未曾交兵。雖然他們新登基的皇帝沒什麼能耐,朝廷內政失修,可夏國畢竟是個龐大的國家,各個州的實力不容小覷。”
“國相此言差矣。”達帛干插言道,“據我們分佈在雁台州的探子探查得知,夏國整個雁台州的兵力雖說對外號稱有2十萬之眾,可不少人都是1些老弱病殘之軀,要麼就是當地的地痞流氓,想要參軍混口飯吃的。
剩下為數不多的年輕力壯之人還要兼顧放牧耕作,平日裏根本顧不上練兵。若是他們突然遭受襲擊,恐怕能夠調集的精兵還不到1萬人。
而且夏國很久沒有對外征戰,城牆破損嚴重,武器裝備陳舊不堪。再加上他們的太守仆峰從來不問政事,只知道4處徵集青壯勞力興修佛寺,導致雁台州境內民怨沸騰。所以,他們根本不堪1擊,我們樓羅只要出3千精銳騎兵南下就足以將其擊潰!”
“我相信你說的話,”短暫的沉默過後,阿提瓜勒表示,“不過國相的考慮也不無道理。我們與夏國已經2十多年未曾交戰。不幸地是,2十多年前的那次交戰,我們敗給了夏國。
不得不承認,我們樓羅汗國的不少將士至今依然對夏國充滿忌憚。謹慎起見,我決定先對夏國進行小規模的軍事試探,藉此觀察1下他們的作戰能力究竟如何,然後再做出進1步的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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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汗想在何處試探?”賈春問。
“郁辛山和雁台州交界之處不是有1塊肥美的牧場嗎?”阿提瓜勒微微挪1下身子。
“博凌灘。”賈春點頭,“確實是塊好地方。夏國人經常跟咱們的百姓爭搶那裏的水草。”
“赤都可汗,我願領兵……”
庫倫話未說完就被阿提瓜勒瞪了1眼。
“高渠剛剛收入樓羅囊中,還有許多子民不願臣服。你的使命是守護好西面的領土,東面的戰事就交給達帛干。我相信他會為雉輪王復仇的。”
“多謝可汗信任!”達帛干用力叩頭,“屬下1定不會辜負可汗的期望,定會做出1番成績!”
“記住,你目前還是待罪之身。若是此次襲擊博凌灘有功,我暫且可以放你1馬,若是再出現什麼意外,就算有十個國相為你說情,我也要砍下你的腦袋!”
“是,屬下銘記於心!”達帛干用力抿住嘴巴。
“雉輪王已死,你就不再是他帳下的莫弗了。我將你任命為大樓羅的俟斤,從今日起,授予你領兵南下的權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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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屬下記住了!”達帛干感激地望着阿提瓜勒,將右手緊貼在胸前。
“下去吧!養好你的傷之後立即回郁辛山去,為雉輪王和大樓羅報仇。”
“是,可汗!”1旁的奴隸想要攙扶達帛干起身,卻被他1把推開,自己忍痛站起來退出帳外。
“赤都可汗,”待達帛干離去之後,賈春又想起1件事情,“咱們不是說好了要師出有名嗎?可汗何不在達帛干襲擊博凌灘之後寫1封國書給夏國的皇帝,讓他知道咱們不是無緣無故的挑起事端,讓他找不到還擊的理由。”
“還是國相考慮的周全。”阿提瓜勒拿手指敲打兩下面前的木墩,“不過怎麼都得等到我們出使楚國的車隊順利通過夏國境內才能發起進攻。”
“可汗說的是,”賈春贊同道,“車隊穿越夏國之後恰逢秋季,正是我們發兵南下的好時候。達帛干處事向來勇武果斷,勝過雉輪王巴爾特。可汗將征討夏國之事交給他去做,我看博凌灘很快就會迎來1場巨大的災難。”賈春的臉上露出1絲猙獰的笑容。
“我們與夏國遲早會有交鋒,就讓我們的勇士在博凌灘小試牛刀。若是能夠將夏國打敗的話,我們大樓羅可就再也沒有勁敵了!”阿提瓜勒緩緩地站起身來,腰間鑲嵌滿藍色寶石的腰帶反射出耀眼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