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小路
忙到四更天,白蒙蒙的天像是魚肚皮一樣露出。戚四跑進跑出,手裏捧着大把藥草。
藥草碾成泥,收集的葯汁是黑綠色的,味道很刺鼻。戚四聽從姜滿的話把這些草藥都碾成藥泥,他替戚陽成上了葯,所有受了傷的人也都上上下下敷了葯。
赫連赦倚靠在門前,他一臉不耐煩,眼神冷冰冰地看着另一頭。姜滿和戚風坐在一起,兩人關注着戚陽成的狀態。直到後半夜,戚風去摸戚陽成的額頭,高燒退了下去,他和戚四才鬆了一口氣。
戚風目光複雜,他深深凝視戚陽成面如死灰的臉,又瞥了一眼戚四。
戚四鬆了一口氣,感覺今夜精疲力盡。他們和戚陽成都是從小一起混到大的,戚家整村被滅,他們這些年輕人僥倖活下來,本就是一股繩,如果戚陽成再出意外,戚四心中只會傷感。
戚風目光移到姜滿臉上,沖她點了一下頭。姜滿知道他這是有話要說,便回他一個點頭。
戚風走在前面,赫連赦虎視眈眈地盯着他走過來的身影。
姜滿跟在身後,她剛要踏出門檻,卻被一隻手抓住。
赫連赦一臉不悅,欲言又止,靜靜看着她臉的輪廓。
戚風回過頭,輕掃了赫連赦一眼,他低沉着嗓音,說道,“阿滿,借一步說話。”
姜滿望向赫連赦,眼底閃過幾分狐疑。她朝着戚風應了一聲,手上卻拍了拍赫連赦,低聲說道,“明日我們要出發,別惹事。”
赫連赦撇了撇嘴,冷哼了一聲,一臉怨氣地轉過頭去,他的身體往後靠去,目光炯炯地盯向姜滿離開的方向。
等走到破廟前,破曉的天色隱隱發白,姜滿藉著微弱的亮光,看清了戚風嚴肅的表情。
戚風抿了一下唇,目光落在姜滿那張猙獰的臉上,突然發現有一些奇怪。
他心中起了疑惑,為何感覺哪裏變了?
姜滿蹙眉,低聲問道,“我……你不記恨我嗎?”
戚風搖頭,他深吸一口氣,無奈地苦笑道,“是他們有錯在先。只是,阿成的代價未免太大。”
姜滿驚訝了一下,眼裏滑過一絲讚賞。這小子善惡分明,幫理不幫親。
她沉吟片刻,嘆了口氣,“我已經盡自己所能給他止住血,高燒過了再休息三天,大概就能好。”
戚風面色放緩,他擰着眉頭,視線偏了一下,看了眼門口抱拳於胸的赫連赦。他有些意外道,“你的兄長……身手不錯。”
姜滿淡淡抬了下眼皮,目光沉了沉。她轉移話題,說道,“今日去安城,等你帶我們到了城裏,我會賠付銀兩,放心,只多不少。”
戚風臉色微變,語氣低沉,“我不是為了圖你的賠償。只是阿成下半輩子交代在這了,我需要為他做點打算。”
姜滿一臉理解,面帶愧色,她心中介懷,其實屋內的人她失手殺個精光也不是沒可能。只是這次,竟意外的只是打傷了他們。
她雖有疑惑,但也壓下了想問的話。
戚四驚呼連連,戚風立馬回過頭,臉色擔憂不已。他對姜滿沉聲道,“先失陪了,我去看看。”
赫連赦一臉不爽,看着戚風逐漸靠近的影子,嫌棄地往旁邊挪了挪。
赫連赦看不清戚風的臉,自然也看不到戚風經過他身旁時冷厲的眼神。
戚陽成醒了。戚四拉着他的手,既激動又悲傷。戚陽成面容枯槁,眼睛裏失去神采,他的目光空落落的,死死盯着天花板。破廟的橫樑年頭已久,佈滿了蜘蛛網。
戚風見他醒來心裏的大石頭總算落地。事已至此,說什麼話也都沒有用了。
戚陽成聽到他的腳步聲,一動不動,他似乎不想對任何事抱有期望。
“阿成,你好好養傷。我要去一趟安城。老四,你幫忙照看着。”戚風吩咐道。
戚四連連點頭,望向戚風的眼神裏帶了幾分遲疑,他壓低聲音,湊到戚風耳邊問,“小風,你還要帶那對男女去安城?要我說,不如一刀宰了他們!”
戚風皺起眉頭,沒有說話。
戚四喋喋不休起來,“你看那兩個人行為舉止不同尋常,手段毒辣,你傻乎乎地送人去安城,路上被卸磨殺驢怎麼辦?”
戚風這才拿正眼看他,目光炯炯。戚四被他盯的不好意思,轉過頭去,嘟嘟囔囔道,“你最好留個心眼。”
戚風道,“她說要給我們銀兩賠償。”
戚四聽到有錢,先是微愣,神色凝重起來,他直搖頭道,“他們能有多少錢?唬人的,再說他們拿什麼賠?錢有什麼用?小風,你不會被那女的三言兩語給騙了吧?”
戚風沒有回答,只是靜靜看着他,又重複了一遍,“你幫忙照看着。”
戚四見自己說不動戚風,別無他法,他這一屋子的傷員,照顧起來也不是簡單的事情。
兩人在戚陽成邊上又說了幾句。
地上躺着的人全程沒有心思去在意他們在說什麼。
姜滿走到赫連赦面前時,只見他蹲在地上無聊地畫圈。
黎明破曉,山林里各種不知名的鳥鳴聲悠悠響起。
戚風在一堆荊棘叢中捉到了一隻野兔。他眼裏閃過一絲亮色,嘴角不自覺上揚。
赫連赦切了一聲,目光投向蔚藍天空中的雲朵,白色的一大團,像是棉花。
姜滿環視四周,這裏的山路崎嶇,戚風似乎帶着他們在走無人途徑的小路。
她盯着戚風,等到他轉過身來朝着自己走近。
“給你。”戚風提起野兔的雙耳,沖姜滿遞了過來。
姜滿順手接過,這隻兔子肥嘟嘟的。
她挑了一下眉,晚飯有着落了。
戚風抬眼看了看遠處的山頭,他面色凝重道,“爬過那座山,就是安城。”
姜滿不解地問道,“這條路不常有人走吧?”
這滿地的野草,比小孩子的個頭還要高。荊棘叢生,暗藏在葉草叢裏,若是不加以注意,會被划傷。
戚風點了點頭,說道,“這裏比較安全。”
赫連赦夾槍帶棒的語氣隨即響起,“荒山野嶺的安全?很難不懷疑有人心懷鬼胎。”
戚風斜眼看了赫連赦一眼,他語氣冷了下來,語速輕緩,“要是走大路,你和我都得被抓壯丁。”
姜滿這才想起還有這麼一回事。
“那我們還能進安城嗎?”她問。
不會剛走到城門,赫連赦和戚風就被人架走了吧?
戚風得意一笑,衝著她眨眨眼,“到了安城我自有辦法。安城邊的鄉子上應該沒有在抓壯丁。那些官府只逮着我們些沒背景的人抓。”
他的臉色漸漸變冷,目光里滿是恨意。
姜滿抬眼望了望那座山。
其實不遠,他們腳程快一點兩日不到便可以走到。姜滿像是想起了什麼,突然問道,“這兩日不會下雨吧?”
“不會。”戚風的語氣很篤定。
赫連赦淡淡地掃過戚風的臉,不服氣地聳了聳肩。
手中的兔子雙腿亂蹬,姜滿毫不憐憫地揪了揪它的耳朵。毛茸茸的野兔圓滾滾,一雙圓溜溜的眼睛瞪的老大。
姜滿提起野兔的后脖頸,隨手一甩塞到了赫連赦的懷裏。
赫連赦被她的舉動弄的猝不及防,他嫌棄地提溜起兔子,滿臉不悅,他抿了抿嘴唇,語氣生硬道,“礙事。”
姜滿道,“別讓它跑了,不然沒你的飯吃。”
一路走來,戚風的興緻盎然。他又陸陸續續抓到了幾隻野雞。
姜滿對他很滿意。終於不用她來做這種事了。
反觀赫連赦,讓他拿幾隻野雞就和要了他的命一樣,十分抗拒。
姜滿嘆了口氣,希望兩日之內能平平安安到安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