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章 面見李琿
清晨,天色漸亮,空中飄散着晶瑩的雪花,王京迎來了今年的第一場雪。
雖然下得不大,但氣溫着實陡降了一大截,窗戶邊緣都凝起了冰珠。
周寧剛走出房間便打了個激靈,順勢朝半空瞥了一眼,他很自然的聯想到邊境上的明軍和流民,不禁皺了皺眉頭。
情形不容樂觀,必須抓緊時間才行。
早飯還沒吃完,李爾瞻的隨從就送來了密信,信中約定李氏家眷於今晚子時出發,請使團抽調二十名士卒做護衛。
周寧將此事交給毛文龍去對接,然後帶着楊鎬和周延儒一同前往景福宮,面見國王李琿。
本來這只是一次例行公事的會面,流程也不繁瑣,僅需呈遞國書、誦讀皇帝詔諭即可,但誰也沒想到竟出現了意外。
當儀仗隊行進到通往宮殿的御道上時,突然從旁邊跑出來上百名儒生跪在地上擋住去路,帶頭的儒生將一本冊子高舉過頭頂,失聲痛哭道:“請天朝上使為我等學子申冤。”
周寧頓時一臉懵逼,忍不住腹誹道:你們這是要搞哪樣?我特么是外國人,找我上訪有個屁用呀。
儀仗隊的軍官也很為難,他發現這群儒生里有很多都身穿成均館的袍服,也就是國家的儲備幹部,給他十個膽子也不敢命令士兵進行驅趕。
於是儀仗隊和儒生就僵持在御道中央,場面頗為壯觀,不一會兒就引來無數百姓圍觀。
還是周延儒的腦子轉得快,他見軍官面露難色,乾脆下轎跑到周寧身旁低聲道:“周正使,我去把這些儒生的訴狀接下來,咱們先去面見國王。”
“也好,你看着辦吧。”
既然正使發了話,周延儒便不再磨嘰,徑直走到為首的儒生跟前接過訴狀。
儒生連忙抬起頭道:“在下崔吉俊,現為成均館學子,請上使大人移步成均館,我等儒生有天大的冤情要當面陳述。”
“這……待我拜見過你們的大王之後再去,如何?”周延儒只是隨口一說,他哪兒有功夫搭理這些番邦儒生。
但他萬萬沒有料到,崔吉俊旋即起身振臂高呼:“上使大人答應我們懲處朝廷奸佞。”
跪在地上的儒生頓時也跟着歡呼起來,一個個激動得熱淚盈眶、手舞足蹈,彷彿朝廷奸佞馬上就會被繩之以法。
周延儒的嘴角不自覺的扯了兩下,心中猶如萬馬奔騰而過,只留下一片稀碎的爛泥。
他本來是想隨便應付一下,好早點兒打發走這群儒生,卻莫名其妙的背上了一口黑鍋。
回頭若是朝鮮官員問起來,他都不知道該如何解釋。
不過好在儒生們總算是散開了,儀仗隊得以繼續前行。
周寧趁着路上的時間翻了一下崔吉俊遞上來的冊子,結果才看了一眼就感覺頭疼。
冊子開篇先羅列了十幾個朝廷勛貴的名字,排前兩位的分別是瑞寧府院君鄭仁弘和廣昌府院君李爾瞻,儒生們將二人比作嚴嵩一樣的奸臣,將大北派稱為朝鮮的嚴黨。
難怪李爾瞻要送家人去明朝避禍,留下來不被滅族就見鬼了。
算了,這檔子破事兒還是扔給周延儒去面對吧。
轉眼儀仗隊來到了景福宮,面見國王的儀式隨即開始,朝鮮的兩班大臣在大殿上齊齊下跪,只有李琿保持着站立的姿勢。
別看這位國王年近半百,身材卻保持得很好,頭戴翼善冠、身穿袞龍袍,隨意的立於大殿中央就有一種氣宇軒昂的感覺。
他的相貌也不差,臉型稍寬,劍眉星目,下巴的輪廓稜角分明,配得上英俊二字。
美中不足的就是他的氣色不是太好,皮膚略微鬆弛,膚色透着蠟黃,貌似有點酒色過度,不過貪杯好色對一位君王來說也不是什麼大毛病。
隨着三位明使跨進殿內,氣氛立時變得莊重而肅穆。
周寧從容的走上前,雙手遞出國書,李琿先是躬身施禮,然後伸出雙手承接,周延儒隨即拿出皇帝的詔諭朗聲誦讀,在場的所有人再一起高呼萬歲。
過程挺無聊,但形式不能少,這是朝貢體系的外交活動中最為重要的部分,象徵了大明當之無愧的正統地位。
老實說周寧表現得很好,絕對是所有出使朝鮮的明使中最講究禮節的一位,他在眾目睽睽之下給予了李琿充分的尊重,讓包括李廷龜在內的全體朝鮮官員都倍感榮幸。
儀式結束后他還與三位議政親切的交談了幾句,雖然說的都是廢話,但起碼做足了姿態,完全對得起“禮儀之邦”的稱號。
不過外交也不能全玩虛的,該敲打的必須要敲打,接下來他就給了李琿一個下馬威。
“殿下,本使受皇后所託,想拜訪一下仁穆大妃,不知道什麼時候方便安排?”
周寧的話音剛落,立刻引來一眾目光,李爾瞻和李祬都露出了警惕的神色,李廷龜則顯得很驚訝。
李琿淡淡一笑道:“上使打算什麼時候去?”
“越快越好。大妃是先皇御封的一品誥命夫人,我等不敢怠慢。”
領議政朴承宗不失時機的插話道:“上使可否稍緩幾日,大妃近來身體抱恙,御醫正在為其調理。”
周寧故作關切的問:“大妃的病情嚴重嗎?”
“不嚴重,略感風寒而已,應該很快就能痊癒。”接話的是李廷龜,他的語氣很隨和,可眼神卻異常銳利,像是在審視犯人。
李爾瞻聞言露出一絲不屑的笑容,旋即與周寧對視了一眼,臉上又恢復了漠然的表情。
他和李琿都是仁穆大妃的死敵,排名不分先後,他曾一直力勸李琿賜死仁穆大妃,但都遭到了拒絕。
如今他已自身難保,哪兒還有閑心去管一個被軟禁起來的女人,只求能抱緊周寧的大腿,為自己謀一條生路。
他知道周寧此舉只是為了向李琿施壓,故而也就懶得過問,反正他的死敵遍佈朝野,多一個少一個的區別都不大。
李琿的確感受到了巨大的壓力,不過他也知道破解問題的關鍵在哪裏,他需要權衡的是要不要拿整個國家給自己墊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