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亭中對弈
日子過得很快,轉眼間已至九月。秋天天高氣爽,蟲聲低鳴,亭子裏幾棵桂花樹在風中搖曳着,夾雜着各色菊花淺紫明黃,華美而蕭瑟,天空很高遠,偶有南飛的北雁,淺黑的羽翼劃出潔白的弧線,將一朵雲掠散。
崔思雨和蕭羽音閑來無事,對坐着下棋,在沉靜的秋景里能聽到彼此的呼吸聲,聽到花辮從枝頭簌簌散落,聽到鳥兒的翅膀掠過帶露的草尖,聽到殘破的荷葉上瀉下晶瑩的水珠。
來到這異世已經兩個月了,再過幾天就是太后壽辰。從夏天到秋天,到跨越了一個一季度。
崔思雨手持枚棋子,啪的一聲落在棋盤上,然後自顧自地開始算贏了幾手。蕭羽音看着秋風掃落葉般的局面,崩潰了,向著崔思雨哭訴:“你太狠了,一塊邊角都不留給我……”
崔思雨搖了搖頭,隨即輕輕的笑了笑,只是笑容未達眼底,“不是我狠,也不是我棋藝有多麼高超,而是你的心思根本不在這上面。”
蕭羽音默然,望着那被圍困的死死的白子,根本沒有一絲存活的機會。她不由得苦笑,目光落在亭子外的池塘,那殘破大荷葉上還落有水珠,是昨夜下的雨,晶瑩剔透。
崔思雨說的沒錯,她的心裏本就不是放在這上面,她最近真的很煩,對納蘭珩,她是不捨得,可是近日她都是避着他,能不見面便不見面。而且,她還儘可能的不與他身體接觸。
因為,他和她之間,隔得不是千山萬水,而是明明相愛,卻又不能愛。
崔思雨看着她沉思的樣子,思索了再三,還是把那個不太好的消息告訴了蕭羽音,“你讓我去找智禪大師,可是我去天羽寺時,智禪大師已經去雲遊去了,不知道何時回來。”
蕭羽音沒有說話,眼睛一直盯着遠處的殘荷,一滴水珠緩緩的劃過殘破的荷葉,落在水面上,盪起了一圈又一圈的漣漪。
“太后壽宴過後,就走吧。”蕭羽音緩緩的閉上眼睛,低聲回答,語氣輕輕,聽不出情緒。
崔思雨也不管她有沒有看她,重重的點了點頭,墨玉般的眸子深邃,“我和你一起走。”
蕭羽音聞言,將頭轉向她,晨曦的光淡淡的散在她的臉上,卻可以清楚的看見她臉上的認真。蕭羽音嘆了一口氣,輕輕的問,“那你和葉雲怎麼辦?你和我走了,他怎麼辦?”
“他陪着納蘭珩,我陪着你。”崔思雨說的認真,伸出手輕輕的放在的手背上,墨玉般的眸子比星空還亮,滿滿的都是真摯,“如果我都不陪你,還有誰陪你?你都回了離月宮,哪有我不回去的道理。就算我不必回宮,我也要陪你。”
蕭羽音很是感動,還沒有開口,就聽見崔思雨接下來的話,然後他輕輕的笑了,極其的愉悅。
“就算我走了,他要是敢爬牆,我也閹了他,看他敢不敢沾花惹草。”
崔思雨一臉的認真,粉拳還順勢的舉了舉,大有一副干一場的架勢。
“我和納蘭珩的事情,你找個時間和葉雲說一下吧!”蕭羽音想到納蘭珩和葉雲的關係,不想因為自己而影響到崔思雨,自己都已經這般,不要害了自己的好朋友。在她的心裏,崔思雨就是她最好的朋友,是死黨,是閨蜜。就像現代呢菲菲一樣,都是她最重要的朋友。
“可是……”崔思雨皺了皺眉,聽懂她的意思,可是心裏還是略有不安,“如果他告訴了納蘭珩,那該怎麼辦?”
蕭羽音笑了笑,清麗的小臉在日光的照耀下,有些模糊,可是那雙如星空般明亮的眼睛,閃耀着奪人的光輝,有了一絲暖意,就像冬天的雪,遇到太陽漸漸的消融,返了春,回了暖。
“葉雲不會說的,他會爛在肚子裏。你應該知道,在葉雲的心裏納蘭珩的分量有多麼的大,你不會不明白。”蕭羽音語氣平靜,可是心裏卻比什麼清楚,葉雲對納蘭珩怎麼樣,崔思雨也甚是清楚,所以崔思雨沉默了。
“他不會拿納蘭珩冒險,所以相信我,他不會告訴納蘭珩。相反他還會幫助我們。”蕭羽音站起身來,拍了拍崔思雨的肩膀,輕輕的笑了笑,“所以你去和他說說,免得後來發生什麼誤會,那樣就不好了。”
多一事,便少一事。多一個人替自己幸福,總比都分開了,抱在一起傷心的好。而且,還是因為自己的事情。
“好,我知道了。”崔思雨權衡了一下,才點點頭。
蕭羽音站在崔思雨的旁邊,俯視着她,然後轉開眼睛,望着亭子上,還是濕濕的。晨曦的光透過水珠,折射成五顏六色的光,甚是美麗。
崔思雨一直盯着桌面,目光並沒有放在棋盤上,卻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如玉般纖長的手指間夾着黑子是那麼的顯眼,輕輕的扣着桌面。
“對了,離月宮裏面還是有不少規矩,你去了以後還是有不少事情要忙,除了學習音攻心法,還有要了解宮規。”崔思雨淡淡的開口,目光里卻很是溫軟。隨即語氣里有些許嚴肅,“回離月宮后,你不僅要練功,而且你畢竟是宮主,必須有些東西,必須得學。”
蕭羽音點了點頭,談起了離月宮,倒是讓她想起了一件事,前幾天晚上納蘭珩跟她說的那句,東晉太子來了離京,而她和納蘭珩幾人,明明是偷了人家的東西,然後還是讓他們給逃出來了。
所以,在某種意義上,東晉太子和蕭羽音幾人也算是仇人。只是,蕭羽音現在想到卻也不是這個,而是另一件事情。
當初納蘭珩在東晉兩年的目的,便是搶奪那張羊皮卷,那張能值得納蘭珩那麼大張旗鼓的弄回來,肯定不簡單。
而她還記得那上面有一個女性的名字——沐清琬。後來又聽說她是離月宮的人,那麼如果是離月宮的人,那麼崔思雨,她應該是知道。
“小雨,沐清琬是誰?是不是離月宮的人?”蕭羽音斟酌了半晌,最後還是張了張口,問了出來。
崔思雨聽到了這句話,愣了好半天,然後突然捧腹大笑,笑的花枝招展,半天都停不下來。
“你……你……怎麼知道……沐清琬?”崔思雨半天才忍住笑,因為剛剛笑的太激動,有些停不下來。好艱難的問出一句完整的句子,上氣不接下氣的。
“離月宮派人保護納蘭珩,這事你應該是知道的吧?”蕭羽音在她的對面坐了下來,一本正經的問她,見她點了頭,然後才繼續說:“當初納蘭珩離開離京,有人手持離月令去離月宮尋求幫助,這件事是真的嗎?”
崔思雨不假思索的點了點頭,“你說的沒錯,是有人手持離月令去了離月宮,讓我們派人保護納蘭珩。”
蕭羽音挑了挑眉,嘴角微微勾起,“是納蘭嘯?”
本來以為是十拿九穩的事情,卻不料崔思雨搖了搖頭,“不是納蘭嘯,手持有離月令的人並不是納蘭嘯,如果是納蘭嘯手持離月令,想必根本不會提出保護納蘭珩,他要借離月宮的勢力除去郁后和郁後背后的家族。”
蕭羽音聞言點了點頭,同意了她的觀點,幾次和納蘭嘯的接觸,她能夠發現納蘭嘯根本就不喜歡郁后。其實想想也是知道,納蘭嘯再大度,也不可能會同意害死自己愛的人活這麼久。
納蘭嘯悔恨着害死了司馬皇后,他愛的也是司馬皇后,萬萬不可能在司馬皇后死後,還立她為後。
“北齊建國八百餘年,根本不是強盛時候。如今的北齊只是外表看着光鮮,並不是鐵板一塊。比如郁丞相,也就是郁后的背後的勢力,絕對比你想像中的大,沒有絕對的把握,納蘭嘯根本不會輕易的動他,因為保不齊郁相反撲,那時以清君側的名義造反,北齊就該亂了。”崔思雨看着蕭羽音明顯的不解,低聲輕輕的解釋。
“朝中不是還有司馬國公嗎?他是司馬皇后的哥哥,勢力也不弱,用他牽制郁相,難道不可以嗎?”蕭羽音不解的問道,這段時間她也多多少少的了解這些事情,雖然她並沒刻意的去了解。
崔思雨又是搖了搖頭,“你說的是現在,以前的有些事情連納蘭珩自己恐怕都不知道,納蘭嘯也不知道。”
蕭羽音越來越懵了,她都無力吐槽,“可以說清楚點嗎?”
“你剛剛問誰手持離月令,又是誰去了離月宮尋求幫助的?對嗎?”崔思雨嘴角勾起一抹笑意,“司馬皇后持有五枚中的一枚,也是她的貼身丫鬟去了離月宮,為納蘭珩尋求一份保障。”
蕭羽音有些吃驚,卻又像情理之中一般,很快就平靜了,只是接下來崔思雨說的話,讓蕭羽音大吃一驚。
崔思雨逆光的容顏帶着淺淺的笑意,在她吃驚眸子裏,吐出一個讓她更加吃驚的消息。
“司馬芸是離月宮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