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時局(上)
蒙大小姐得意洋洋地道:“我侄子!”
“什麼?”楊念宗差點栽倒在地,驚聲道:“我說蒙小姐,難道是你侄子不聽話,想讓我幫你管教、管教?”
“哼哼!”蒙大小姐不屑地道:“誰管教誰到時候你就知道了,怎麼,你是不是同意了?”
楊念宗心底着實迷惑,扭頭看了徐大遠一眼,見他也是滿臉地疑惑不解之色,顯然也不知道這位大小姐的侄子是何方神聖。
“難道她的侄子是‘釋小龍’不成?”楊念宗心裏疑惑,不過他反正是無業游民一個,就去見識一下也無所謂,當下便隨口問道:“時間、地點?”
“時間隨便,地點嘛……”蒙大小姐轉了轉眼珠道:“既然你和徐鏢頭相識,不如就在遠威鏢局裏好了。”
楊念宗心下暗道:看來這丫頭對她的侄子還蠻有信心的,想找個觀眾多得地方讓我丟丟醜。
“既然如此,那就半月後遠威鏢局見了。”由於想出城給救了自己的獵戶送點銀子去,楊念宗便把時間定在了半月後。
蒙大小姐聞言狐疑地道:“怎麼要這麼久,你不會是想趁機開溜吧?”
楊念宗嗤之以鼻道:“笑話,一個小屁孩也能讓我楊念宗出逃?只是我要出城去辦點事,往返總要十日以上。”
蒙大小姐狡黠地笑道:“那就一言為定,半月後遠威鏢局,不見不散!”
“哼哼!”奸笑兩聲后,蒙大小姐也不和兩人道個別,滿心歡喜地自顧離去。
楊念宗看了看在地上喘着粗氣的棕馬,喊道:“蒙小姐,你的‘欺實馬’不要了嗎?”
蒙大小姐滿腦子都是侄子痛扁楊念宗的畫面,正想得興奮着呢,根本就沒聽到他的話,不一會兒就走得沒了蹤影。
徐大遠則疑惑地道:“楊兄弟,什麼是‘欺實馬’?”
楊念宗指了指地上的棕馬,嘿嘿笑道:“那是我隨口說的,就是這匹病馬。”
徐大遠也沒在意,蹲在地上看了看那匹棕馬後,嘆道:“這倒是匹好馬!”
“二狗!”看完馬後,徐大遠向醉香樓的店小二大喊了一聲。
二狗哆哆嗦嗦地小跑過來后,卻並未理會喚他的徐大遠,反而是小心翼翼地對楊念宗不斷諂笑着,生怕這個讓他印像深刻的“惡乞”突然像打馬一樣給他一傢伙。
“二狗!”徐大遠是這裏的常客,見店小二鬼頭鬼腦的沒理會自己,不由大喝了一聲。
二狗被這聲“驚雷”嚇了一跳,這才滿臉尷尬地看着徐大遠道:“徐爺,您老來了……”
徐大遠喝聲道:“廢話!你去幫我找輛牛車來,把這匹馬送到鏢局去。”
“是是,小的這就去辦,徐爺,您和這位……這位……”二狗眼含戒懼地看着楊念宗,不知怎麼稱呼他。
徐大遠見二狗表情詭異,而楊念宗又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聯想起楊念宗以前那身裝束,心裏便猜到了一些原由,當下虛踢了二狗一腳道:“你小子,我早就跟你說過,說話要留一口,怎麼,是不是以前得罪過我楊兄弟?”
二狗尷尬地點了點頭,徐大遠又虛踢了他一腳道:“那還不快給你楊爺陪個不是。”
二狗聞言忙點頭哈腰地道:“楊爺,小的昨日是無心之過,您老大人有大量,就原諒小的一回吧。”
這二狗不過是幫人看個門混口飯吃而已,楊念宗本也就沒想和他計較,見他道了歉,便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好了,二狗兄,去辦事吧!”
二狗聞言大大地鬆了口氣,忙應道:“是是,楊爺,您老就和徐爺先進去吧,這馬就交給小的了。”
“嗯!”楊念宗點了點頭后,便和徐大遠走進了酒樓。
“醉香樓”是蜀郡城裏數一數二的高檔酒樓,裝修得甚是氣派豪華。楊念宗二人在一名店小二的引領下走進了徐大遠定好的雅間內。
點好酒菜后,徐大遠對楊念宗打量個不停,那眼神,就像在看小媳婦似的,直讓楊念宗渾身汗毛倒立,種種亂七八糟的念頭飛快地劃過腦際。
幸而,徐大遠看了一會兒后便開口讚歎道:“楊兄弟,我徐大遠今日始知什麼叫文武雙全,昨日我還當你是個外強中乾的文弱書生,萬萬沒想到你竟然還有一身好武藝,剛剛那套截馬的動作……俊!”
看了看徐大遠豎起的大拇指,楊念宗暗暗舒了口氣,笑道:“莊稼把式而已,讓徐大哥見笑了。”
“欸!楊兄弟,太過自謙可就顯得不夠爽快了,不過……”頓了一下后,徐大遠疑惑地接着道:“楊兄弟,我昨日聽那幾個家僕說,他們曾打過你,這……”
楊念宗早知他必有此問,當下便微微一笑道:“小弟當日不過是借那一頓打為周楊兩家的‘交情’做一個見證罷了,這也算是完成了我對家母的承諾。”
雖然楊念宗的理由多少有些牽強,但誰又能想到此時的楊念宗跟那天被打的根本是兩個人呢?
徐大遠毫不懷疑地相信了楊念宗的理由,嘆了口氣道:“楊兄弟,你的事我全知道,家主也有他的苦衷,你和大小姐的事……”
“欸!”楊念宗擺了擺手道:“徐大哥,這些小弟都知道,也沒怪周世伯,大哥就不必再說了。”說完后,他又笑道:“不如大哥先跟小弟說說那位蒙大小姐的身份吧,也好讓小弟心中有個譜。”
徐大遠見楊念宗不想多談周家的事,也不想勉強他,順着他的話笑道:“這蒙家的背景我也不是很清楚,他們是一個多月前才來蜀郡的。主事的是一個叫蒙尋的年輕人,跟我們家主也常有來往。”
楊念宗接着問道:“那他們家也是經商的嗎?”
徐大遠搖了搖頭道:“這個我也不清楚,我只知道這蒙家絕不簡單,跟蜀國的各路權貴都多有來往,所以蒙小姐的事,兄弟還要小心處理才是。”
“難怪徐大哥剛才一直幫忙打圓場,不想我和她鬧僵,原來這小丫頭還有個這麼神秘複雜的背景在。”楊念宗想了一下后,又接着問道:“徐大哥,蒙尋是那丫頭的什麼人?”
徐大遠道:“大概是兄妹吧,我也弄不明白。蒙府離周府很近,蒙小姐常會去周府找大小姐,也曾和大小姐一起來鏢局玩過,只是我從未見她跟蒙尋一起出現過,所以對他們之間的關係也無從得知。”
沒想到這個愣頭青一樣的小丫頭竟然還處處透着神秘,一想起她那副乞丐裝束和剛才在街上橫衝直撞的傻樣,楊念宗就覺得好笑。
這時店小二已開始來上菜了,兩人暫時停止了交談。待酒菜上齊后,徐大遠端起酒杯向楊念宗道:“楊兄弟,你我一見如故,也算是一種緣分,來,咱倆先幹了這杯。”
楊念宗舉杯笑道:“小弟孤身來蜀,舉目無親,能結識到大哥這樣的豪俠之士,也是小弟的福分,干!”
徐大遠酒量驚人,勸酒功夫又甚是了得,一杯接一杯的,要不是楊念宗的酒量早已背着父親跟家裏的那些武師學徒們練出來了,還真招架不住他。
兩人你來我往地喝了好一陣后,徐大遠酒酣耳熱地笑道:“楊兄弟,你相貌不凡,能文能武,見財不移志,見色不動心,實在難得,若是蓮兒真能嫁給你,我徐大遠便再無他慮了。”
楊念宗帶着三分醉意呵呵笑道:“可周世伯是把蓮兒許給小弟做妾,大哥也不怕蓮兒委屈?”
“欸!”徐大遠擺手道:“大丈夫哪個不是三妻四妾,楊兄弟雖然家道中落,但到底是皇室血脈,我那妹子又豈能做得了正室。”
皇室血脈?感情那少年還是皇家的一條分支。這倒是楊念宗沒有料到的事,不過大隋都傳了快三百年了,皇室血親也不知得有多少,這身份也不是那麼稀罕。
愣了一會兒后,楊念宗笑道:“小弟那身份不值一提,倒是大哥你豪爽磊落,這大丈夫之名當可承之,但不知大哥現在有幾房妻妾了?”
“哎!”徐大遠聞言卻突然嘆了一口氣,放下酒杯滄桑滿腹地道:“家仇未報,國讎未了,我又豈有那等心思?”
楊念宗聞言一愣,忙問道:“大哥此言何解?”
徐大遠悲憤地道:“六年前突厥大軍攻入蜀境,我一家八口便只剩下了我和么妹蓮兒,逃難到蜀郡城后,幸得家主收留,才不至流落街頭,此等血海深仇我徐大遠未有一日敢忘。自那時起,我便立下了一個誓言,突厥一日未滅,我徐大遠便一日不娶!”
楊念宗聽得心頭大震,實在沒想到徐大遠兄妹竟有如此悲慘的遭遇,難怪看他們兄妹倆年歲相差極大,原來他們中間還有幾個已經死去的兄弟姐妹。
不過說到突厥,按時間來推算的話,此時的突厥就算還未消亡,也早已是江河日下了,莫非突厥在這個世界裏也出現了什麼變化嗎?
雖然心裏有疑惑,但這疑惑楊念宗是不好向徐大遠求證的,只得接着問道:“那大哥可曾從軍出征?”
徐大遠語帶怒意地道:“怎麼沒有?我當年將蓮兒託付給家主后,也曾參軍殺敵,可那又有什麼用!六年前突厥大軍進逼蜀中腹地,幸得蜀中大將劉憲劉將軍運籌帷幄,將突厥十萬大軍殺得屍橫遍野、落荒而逃。可那蜀王昏庸無能,竟聽信讒言殺害了劉將軍。自此以後,蜀軍人心渙散,戰力一落千丈,自保尚可,想回擊突厥卻是千難萬難。”
楊念宗聞言也是悲嘆不已,中原王朝一向不缺英才銳士,可這些英雄們卻往往不是敗在敵人手上,而是死在自己人手裏。
徐大遠喝了一盅酒後,接著說道:“進攻蜀地失敗后,突厥又將主攻方向移到了北方長城一線。可惜我大隋空有億萬子民,卻再未出現一個如劉將軍般英武蓋世的良將,就這麼與突厥實戰實合,拖延至今。哎!投效無路,報國無門,憋屈啊!”
楊念宗聞言搖了搖頭,嘆道:“大哥最後一句話才算說到了點子上,‘投效無路、報國無門’,廟堂不明,良將安出?”
“哈哈,好一個‘廟堂不明、良將安出’,小友之言可謂精闢。”
“什麼人?”
楊念宗二人的頭腦多少有點被酒精麻痹了,突聞門外傳來人聲,不由嚇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