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班委任命
赤司和朝日奈崎都不是健談的人,在同往教職員室的路上,本來應該無話可聊。
但是現實總與設想不一致,最先挑起話題的居然是赤司。
“朝日奈,這段時間多虧有你幫我整理班務,我才能專心於籃球部的訓練,麻煩你了。”
啊?為什麼這麼突然就……
朝日奈崎緊張地抓着垂在頸邊的發梢,盡量不讓自己的嗓音聽起來顫抖得過於嚴重:“不麻煩。赤司君是籃球部的隊長,平時已經很忙了,那些都是小事,我來做也沒關係。”
“是嗎。”
赤司垂下眼帘,輕聲回應了這麼一句似是而非的話語。
“……嗯。”
朝日奈崎不敢隨便搭話,只能以最簡單的音節敷衍過去。
兩人並肩前行,儘管赤司與朝日奈崎保持着一步遠的距離,朝日奈崎的脊背還是僵直得厲害。
最近一段時間,隨着與赤司的接觸漸漸增多,朝日奈崎慢慢地也能勉強自己面對赤司了。雖說如此,充其量不過是從“相當害怕”轉換為“不那麼害怕”而已,本質上沒有太大變化。
她由衷希望這段通往教職員室的走廊能再短一些,或者是赤司能走得再快一些。
可惜赤司的步伐向來不緊不慢,在他身上很難看到諸如焦慮、焦急之類的情緒,這讓朝日奈崎突然產生一種“就算下一秒地震來臨他也能如此鎮定優雅”的錯覺。
因此,她不僅要剋制自己去適應赤司的悠然,還要隨時應對赤司心血來潮般拋出的話題。
比如:
赤司問:“初到京都,一切順利嗎?”
朝日奈崎回答:“都還好。謝謝關心。”
能被大神關心,哪怕只是隨意一提,也受寵若驚。
赤司又說:“如果有不懂的地方,可以問我。”
這是指學習方面的問題?
於是朝日奈崎不得不回答:“謝謝赤司君!學業方面,現在還不算吃力,以後有問題一定會向赤司君請教的。”
誰知,聽了她的回答后,赤司忽然輕笑了起來:“並非單純指學業方面。”
朝日奈崎的腦門上頓時掛滿了問號。
赤司斂起那曇花一現的笑容:“很快你就會明白了。”
朝日奈崎不明覺厲。
哈哈哈,與大神交流真是一件費神又費力的事情。好在剛才已經穿過了三年級的校舍,再拐個小彎就到教職員室了。
剩下的路程最多只需半分鐘。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
朝日奈崎在心裏默數着。
剛數到十,赤司就開口說道:“不要讓我失望。”
隨後,他有禮地敲響了教職員室門:“不好意思,打擾了。”
裏面傳來森見老師的聲音:“是赤司同學嗎?請進。”
朝日奈崎一邊琢磨着赤司那句話的意思,一邊跟在赤司身後進了教職員室。
教職員室里除了班導森見老師,還有另外幾位熟悉的面孔。看到赤司和朝日奈崎,這幾位老師紛紛露出了欣慰的笑容:“果然是赤司同學和朝日奈同學。”
森見老師也笑了:“朝日奈同學和各位任課老師的關係不錯嘛!”
坐她身旁的數學老師推了推眼鏡,滿是讚賞地誇獎道:“森見,你也太幸福了。不管是赤司同學還是朝日奈同學,好歹讓給我一個吧!總不能好處都歸你啊!”
赤司是當之無愧的超級學霸,受此嘉獎理所應當。然而同時被誇的朝日奈崎卻有些局促。她的入學成績只佔中等偏上一點點,實在無法把自己和赤司相提並論。若說她身上能被老師欣賞的優點,大約也只有認真聽講和老實乖巧。
所以,朝日奈崎立即回應:“老師,您過獎了。”
“您過獎了。”
朝日奈崎說完之後,才發現赤司竟與她異口同聲,也回應了同樣的內容。她驚訝地偏頭看了赤司一眼,卻見對方的表情完全沒有任何波動。
也是,赤司確實不需要為別人的幾句讚揚而沾沾自喜。
學生爭氣,老師也開心。森見老師相當得意地炫耀:“瞧,還很謙虛!有這樣優秀的學生,我真省心啊!”
其他老師笑着贊成。
閑話到這裏就結束了,森見老師將手邊的檔案夾放回抽屜,然後對朝日奈崎說:“朝日奈同學,開學半個月,班裏的情況,你掌握得怎麼樣?”
——森見老師為什麼會問她這個問題?她只是學習委員而已,難道不該問班長嗎?赤司明明就在這裏啊!
朝日奈崎滿臉疑惑地又看了一眼旁邊的赤司。
赤司以眼神示意她有話直說即可。
得到明示的朝日奈崎稍作思考,有所保留地說道:“班裏學習氣氛不錯,上課認真聽講、積極回答問題的同學挺多。在赤司君的努力下,凝聚力也很強。”
最後這句可不是她故意要捧赤司,因為事實本就如此。
森見老師笑着點頭:“沒錯。關於這點,赤司同學功不可沒。”
赤司寵辱不驚:“我該做的。”
“那麼,”森見老師順着這個話題切入重點,“我讓赤司同學喊朝日奈同學過來,其實是有一件事情想通知你一下。我們班至今只有代理班委,按理說也該正式選出所有班委成員了。我原本打算請赤司同學繼續擔任班長職務,但他是籃球部的隊長,又有意競選學生會會長,實在沒時間處理班務。於是赤司同學推薦了一個可靠人選,那就是你,朝日奈同學。”
——這段話信息量略大?
朝日奈崎使勁眨了好幾下眼,而森見老師正帶着一臉鼓勵的表情,等着她的回復。
赤司沒時間處理班務?
這不可能!
赤司以往也兼任過各項職務,每天忙得腳不點地,經常有來自籃球部或學生會或其他部門的人到班裏找他。那時候他有時間處理班務,現在反而沒有了?
借口!一定是借口!
可赤司為什麼要找借口推拒班長職務呢?
朝日奈崎想不通。
她又一次把視線調轉到赤司身上。
被她無聲詢問了的赤司卻不為所動,似乎是不準備給她一個合理的解釋了。
“……朝日奈同學?朝日奈崎同學!”
森見老師的聲音喚回了朝日奈崎的遊魂。她艱難地張了張嘴,小心地組織着措辭:“老師,我想我的性格可能不太適合當班長……”
“你多慮了。”森見老師態度乾脆地一錘定音,“赤司同學認為你有這個能力,我選擇相信赤司同學的判斷。何況朝日奈同學在與各科老師的交流方面做得很出色,當班長絕對沒問題。這件事就這麼定了,下午開班會的時候,我就把新班委的名單張貼出來。朝日奈同學,要記得去學生會參加班長會議啊!具體時間以學生會的通知為準,每周一次。至於其他事情,有不了解的地方可以多問問赤司同學——正好你們鄰座,很方便。”
朝日奈崎徹底傻眼:救……這個世界太虛幻!
而赤司則適時地補上最後一擊:“請老師放心,我會讓朝日奈儘快接手班級工作的。預備鈴已經響了,我們先回教室。那麼,失禮了。”
森見老師心情大好地說道:“赤司同學辛苦了,回去上課吧!”
真正且唯一被這番變故震撼到的人是朝日奈崎。
在她傻乎乎地跟着赤司往教室走的路上,她還在思考着要如何當好班長的事情,甚至忽略了自己的手腕早已在赤司的掌控之中。
不過,要不是赤司握住朝日奈崎的手腕、把她從教職員室里拉出來一起走,恐怕她會一直發獃到上課鈴打響。
眼看朝日奈崎一副“好為難”的表情,赤司冷靜地問道:“班長很難當?”
朝日奈崎這次倒是反應挺快:“不是難不難的問題吧,只是覺得……”
赤司不動聲色地放開她的手腕:“什麼?”
“……也沒什麼。”
朝日奈崎不好直說自己在班裏備受多數女生敵視,所以可能很難全面展開班級工作。
在快進教室前,赤司以一種不容抗拒的語氣說:“中午和我一起去餐廳。”
朝日奈崎差點摔倒在門口:“……為什麼?”
好好的別嚇人啊!
赤司說:“班務交接。學生會今天下午放學后召開班長會議。”
朝日奈崎聽懂了,內心卻開始掙扎了。
“和赤司一起去餐廳”等於“被一群人圍觀”。
可是,如果不在午休時與赤司統一行動、把資料整理完畢的話,下午就沒時間了。
森見老師剛才明確指出要在下午的班會上公佈新班委,一旦新班委產生,作為班長的朝日奈崎必然要參加班長會議。她總不能空着手去聽其他班長暢所欲言,自己班裏的狀況多少也要彙報一下。因此,班務交接很重要,且必須要在午休結束前完成。
明知這頓飯可能會讓自己胃疼一下午,朝日奈崎還是答應了:“好吧。但願……”
——但願別又被大家誤解。
赤司哪能聽不出她話里未竟的意思?
他抿嘴不語,並不打算把真相提前告知朝日奈崎。
其實,看似敏感的朝日奈崎有時候很遲鈍。她壓根沒弄清自己不是被女生們排斥了,而是被她們敬而遠之了。
以前在帝光時,朝日奈崎就沒注意過這些小問題,畢竟她那時候的所有精力都放在學習上,心無旁騖。而今換了個陌生環境,沒有太多學習上的壓力,她又一貫心細,自然就認定那些女生不搭理自己是出於厭惡。
女生們崇拜卻又懼怕着赤司,因而不敢靠近在赤司光環籠罩下的朝日奈崎。
萬一被赤司認定是有目的或想陷害朝日奈崎的心機女,那可怎麼辦?會被赤司暗中處理掉的吧?對他而言,這是輕而易舉的事情。
所以,只有心思單純且毫不心虛(如風早理花)的女生,才能沒有顧慮地和朝日奈崎交往。
這就在無形中為朝日奈崎張開了保護傘,為她遮去閑言碎語,替她過濾不值得深交的朋友,代價則是同赤司一樣被旁人敬畏地供奉起來。
——被赤司征十郎凝視着的女生,幸運而又不幸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