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攻心為上
車站向來是離別之地,難得齊聚一堂的“奇迹的世代”最終還是各奔東西了。
朝日奈崎忽然覺得分別就像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拚命拉扯着這群發色不同的大男生，讓他們不得不選擇踏上不同的道路。她回頭看向“奇迹”的領袖人物赤司：“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你和綠間君他們曾經是帝光隊友，然而六個人去了六所學校，要不是比賽,你們以後也很難再聚首了吧？”
“你在感慨些什麼呢。”赤司語氣平平，彷彿完全感受不到這種離愁別恨，“不必管他們。人總是在不斷前進，沉湎於過去的人沒資格談論未來。”
赤司說話深奧也不是一天兩天了,朝日奈崎早已習慣他時不時就作出一副高深莫測狀的愛好。但她這次挺贊同他的言論——總活在過去的人當然沒辦法展望未來，因為他們的人生之路早被往事填滿了，根本不可能繼續前進。
儘管洛山此番衛冕成功，可實渕等人也沒有產生欣喜若狂的感覺。作為一支籃球強隊，勝利對他們而言已是家常便飯，因此他們的感情波動並不算大。在最初的喜悅過後，洛山眾人平靜下來，收拾完東西便貼心地提前離開。除了被實渕硬拽走的葉山，誰都不想也不敢介入赤司和朝日奈崎之間，更沒膽量打擾正準備護送女友回家的魔王隊長。
因此，當朝日奈崎和赤司抵達車站的時候，洛山的隊員們早坐上前一班車、悄無聲息地主動閃人了。
朝日奈崎明白他們不等人到齊再走是為了什麼。所以在和赤司一起等車時，她有些窘迫，也有些不好意思，一直垂着腦袋瞅着地面。
下一班電車遲遲未至，朝日奈崎卻先收到了來自結城美琴的回復郵件。郵件內容很短，只有簡單的兩句話：“我沒事，謝謝關心。我們明年一定能贏！”
——看來美琴已經能面對誠凜的失敗了。
朝日奈崎微微笑了一笑，接着又想起黑子臨走前與赤司的那番交談。
“征君，你剛才……我記得你不是很關心黑子君的情況嗎？哪怕只是為了研究對手的破綻，征君之前一定也特意看過誠凜的幾場比賽吧？既然如此看好誠凜，為什麼還……”還像剛才那樣刺激黑子君呢？萬一他被你刺激得就此放棄打籃球了怎麼辦？
朝日奈崎實在找不到合適的詞語形容赤司的言行，只能用眼神示意赤司稍微解釋一下。
赤司倒聽懂了她的意思：“說實話，我起初可不認為誠凜能做得這麼出色。他們在夏天的時候先是因為輸給了桐皇，隨即接連失利、一敗塗地，連出線資格都沒搶到。雖然誠凜這次表現得不錯，但無論我的對手是誰，一旦與我為敵，那麼等待他的就只有失敗的下場。總之，如果哲也不能從失敗的陰影中走出來，他就不配再站到籃球場上。”
“……真苛刻。”朝日奈崎嘀咕。
赤司瞥她：“什麼？”
朝日奈崎迅速裝傻：“沒什麼。”
赤司卻不打算放過她：“你似乎不太願意接受我的觀點啊。”
朝日奈崎搖搖頭，誠心誠意地說道：“並沒有。就單純覺得征君在某些地方和綠間君挺相似，明明在意，偏偏裝作漠不關心的樣子。”
“是嗎？那你可就大錯特錯了。”赤司毫不在乎地笑笑，“崎，你真該聽聽真太郎對我的評價。據說我的血比他的冷多了。”
朝日奈崎眼中的笑意漸漸斂起。
又過了一會兒，赤司問她：“你想當平面模特？”
“……誒？”朝日奈崎一時被他問住了，“什麼平面模特……啊，你是指黃瀨君開的玩笑？”
赤司意味深長地說道：“涼太在某些方面可是很認真的。你這次沒答應他，用不了多久，他就會纏上你，纏得你必須給他一個明確的答覆——而且他不會接受‘可以’之外的回答。”
朝日奈崎微愣：“所以他沒有開玩笑？他是在認真地勸我當模特？”
“確實如此。並且他不達目的絕不罷休。”
赤司的警告沒有引起朝日奈崎的重視，相反，她甚至還慶幸不已：“應該沒關係的吧？黃瀨君在神奈川，我在京都，兩邊距離這麼遠，他又兼職模特、工作繁忙，肯定沒時間勸我入行。何況他也沒有我的聯繫方式，用不了多久，他就會把我忘掉啦。”
赤司笑而不語。
正巧通往京都的下一班電車進站，兩人前後上車。
結果，剛回到京都沒多久，朝日奈崎的手機就響了起來，來電顯示是一組陌生號碼。還沒來得及接聽，鈴聲就戛然而止了。
赤司問：“誰打的？”
朝日奈崎答：“不知道，沒見過的號——應該是打錯了。”
話音未落，熟悉的手機鈴聲又響了起來。朝日奈崎一邊對赤司說了句“還是剛才那個號”，一邊按下接聽鍵：“您好！請問……咦？黃瀨君？”
見朝日奈崎越聽越為難，原本不想插手的赤司皺眉，從她手中將手機拿走。只聽彼端的黃瀨猶在喋喋不休地介紹着女高中生兼職平面模特的種種優點，並極力說服朝日奈崎來當自己的搭檔，還承諾他可以向簽約公司推薦朝日奈崎這棵“好苗子”。
黃瀨念叨許久卻沒得到一星半點兒的回應，於是暫時收起他的滔滔不絕，興緻勃勃地問道：“吶吶，小朝，你意下如何呀？”
一直沒有說話的赤司抓住機會，不緊不慢地開口：“涼太，如果我沒記錯，你以前的女搭檔全都變成你的腦殘粉了。怎麼，工作不順利，缺搭檔缺到要來和我搶人？以及，‘小朝’是什麼？你對剛認識不久的女生用這種稱呼？如此輕浮無度，像話嗎？”
“……小赤司？！”
對面頓時陷入沉寂。
至少安靜了十秒，另一邊才重新傳來黃瀨的嗓音：“我不是黃瀨涼太！抱歉！撥錯號碼了！打擾了！再見！啊不！再也不見！”
相信黃瀨最初想試着彌補自己犯下的“電話接通后沒有先問清對方是誰”的巨大失誤，可他慌不擇路、忙裏出錯，拒絕承認自己的身份，謊言漸漸朝滾雪球的方向發展了。在挽救不能的情況下，隨着“啪”的一聲脆響，黃瀨掛斷電話。
赤司眯眼盯着手機屏幕：“涼太膽子見長啊……”
朝日奈崎哭笑不得：“你明知道黃瀨君沒有壞心，居然還這麼嚇他？不過——”她沉思，“黃瀨君為什麼會有我的手機號呢？奇怪……”
赤司把手機還給朝日奈崎：“上次文化祭時，海常派了幾個學生來我們洛山觀摩。”
朝日奈崎是洛山文化祭的總負責人之一，為防止在活動過程中出現意外，文化祭的宣傳手冊上印有所有負責人的聯繫方式。帥氣陽光的相貌和樂觀開朗的性格為黃瀨在新學校迅速建立強大的關係網打下了堅實的基礎，再加上他的模特身份，可謂“一呼百應”，從去過洛山的海常學生那裏打聽朝日奈崎的手機號簡直易如反掌。
朝日奈崎無奈道：“唉，黃瀨君何必這麼強人所難……”
赤司提醒她：“我說過，涼太會為了達到目的而不折手段。”
朝日奈崎啞然。類似“為達目的而不折手段”這樣的話由赤司口中說出顯得有些違和，畢竟他自己就是個不折手段的人。
眼看朝日奈崎的表情里隱約透着些遺憾，赤司挑眉：“模特的事，你動心了？”
朝日奈崎知道什麼事都瞞不過赤司的眼睛，因此她相當誠實地回答：“若說一點都不動心是不可能的吧？不僅有錢賺，還有老校友從旁照拂。可惜我確實不適合模特這個職業，而且現階段我必須以學業為重，兼職當模特肯定會耽誤學習，請長谷川老師來為我輔導就等於是做無用功了。”
無意兼職模特自然最好，但是……
“長谷川悠紀”絕對是赤司目前最不想聽到的名字——沒有之一。
如果不是朝日奈崎把長谷川悠紀定位在“老師”的角色上、根本沒想到他對自己抱有別樣感情，那麼赤司的防備措施必然要做得更詳盡了。即便現在赤司和朝日奈崎已經交往，一談起這位“長谷川老師”，赤司的臉色依然不算太妙。
如今再提更換家教老師的無理要求已於事無補，況且就算赤司煞費苦心地把長谷川悠紀從“家庭教師”的位置上拉下來，只要長谷川悠紀一天是朝日奈家的鄰居，他就有機會繼續接近朝日奈崎。
以赤司的性格，直面長谷川悠紀併發出“不要妄圖染指別人的所有物”的宣言才更適合他。但赤司同樣明白，這不是最佳選擇。
或者該試試其他辦法？
赤司默默轉動腦筋。
“崎。”
“嗯？”
“經驗告訴我，提升學習成績的方式有很多種，家教輔導是最不可取的一種。”
“誒？真的嗎？”
“唔……因為家教老師和學校老師講授的內容不一致，容易讓學生思維混淆，不清楚究竟該聽誰的才對，所以學習成績不錯的學生一般不喜歡請家教，而是刻苦鑽研，鍛煉自主思考能力。”
“啊，聽起來很有道理……可我的確有進步呀！這又該如何解釋呢？”
“進步是暫時的，想再進一步，只能靠自己努力，與家教老師無關。反過來，當你野心勃勃地打算爭奪名次的時候，家教就是絆腳石一般的存在。其實學到了一定程度，該講的都講完了，家庭教師只負責幫你解決難題——如果你碰到了難題需要人點撥，我可以幫忙。”
“真的？！”
“真的。”
難得學神肯分享自己的學習經驗，朝日奈崎恨不得掏出紙筆記錄。
赤司滿意地抿住嘴角險些溢出的笑容，打算見好就收。今天暫且先到這裏，來日方長，他有的是時間施展“攻心為上”的策略。
若按赤司這種積極滲透、慢慢瓦解的手段，任是屹立不倒的長谷川老師也架不住他的日進一讒。
——赤司大神下得一手好眼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