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皇帝不可能在放州久呆,一旦分別,幾乎沒有再見面的可能,就算皇帝死了,他也只能在放州哭。信王心中難過,他親自打水伺候皇帝洗腳,皇帝無言地撫着他的頭,就如同他小時候一樣。他小時候是個勤快的好孩子,潑潑撒撒給爹爹送洗腳水,皇帝親呢地撫着他的小腦袋,慨然把某一個州許給他,一家三口樂得哈哈笑。父子二人不約而同都想起那個早逝的女人。
皇帝走了,關於流連,他隻字未提,既沒有賜婚,也沒有禁止。他是微服至此,就那麼走了,一切真與他無關一般。
流連倚在信王懷中鬆了口氣,不知道這個老頭兒會不會給他添壞話——這個老頭兒看着就不好惹。信王無語地聽着流連憂心忡忡地絮叨,沒說什麼。
一場透雨過後,農忙開始了。流連撩帘子進來,信王的案頭擺着一碟花生,流連拈起一顆捏開吃下去,“怎麼吃生的,不會炒?”信王意味深長地笑着,流連忽然明白過來,已經來不及掩飾了。
“連,這是什麼?”
“王爺,這是花生,很普通的東西。”信王笑着點點她的鼻子。流連又拈了一顆剝開,送入信王口中,“王爺,這東西生的也能吃,煮了也可以,炒也可以,油炸也可以,還可以榨油,是個好東西。”
原來有仨人來打擂台,送了一車花生,揚言有人識得白送,無人識得賣一萬銀子。流連知道花生長在莖上,鑽入土中,但是到底怎麼鑽的,她其實並不明白,里裡外外一會兒就把聽眾弄糊塗了。終於,保才期期艾艾問道:“你是說這個東西會鑽土?”流連對於花生的知識全部來自《落花生》這篇課文,其實自己並沒有親白種過,不過她見過花生一身土的樣子,知道這東西確實是土中產的,至於棵子像不像苜蓿,其實她並不懂,所謂像,不過是人云亦云罷了。她低下頭不敢多言。
“你會做嗎?”
“會,小意思。”
信王拉住她的手,柔聲安撫她道:“沒關係,這就很好了!你做幾個菜出來,我們也好煞價!”
流連點點頭,幾個人七手八腳剝了一些出來,流連端下去做了幾個菜。!
信王和保才面面相覷,這個東西。開黃色小花兒和地下結果都好說,但是它是長在莖上鑽入地下,太匪夷所思了。沒理由懷疑流連在胡說,可是這麼奇怪的生長方式,確實不常見。
酒桌上,花生的三個主人夸夸其談,保才和信王對視一眼,客客氣氣地把他們軟禁起來。兩方面對東西的描述差距巨大。流連前生生活在城市,說不清這東西該怎麼種植和產量,這不奇怪,她連麥子會分茬兒都不知道,但是毫無疑問她知道這東西,她做出的這些風味不同的菜,確實美味。
信王召了幾個種菜的老兵來研究這個東西該怎麼種,保險起見,這些花生分了好幾個地方種。這東西很快就長出來了,開了鮮黃的小花兒,花兒落了,神奇的是,果子真的鑽地了,帶着長長的果柄。
流連拔了幾棵,洗凈,加上大料煮出來。這東西確實神奇:棵子跟苜蓿長得頗有幾分相似,只是矮小些,牛馬都愛吃,果子不忌生熟老嫩都能吃。最神奇的是這東西極耐旱,跟棉花似的,水濕地里長得神采奕奕,光長棵子了,沙旱地里死樣活氣的,果子倒多,簡直是放州的天選之果。
三個獻果人傻了眼,萬沒想到世上竟有這麼神奇的東西。他們沒見過這東西的生長狀況,本不是什麼大事兒,關鍵他們頭裏吹得太厲害了,以至於漏洞多得補都補不過來,只好老實交待他們冒名頂替的惡行。信王不好意思白白笑納,派人去把病死的原主人厚葬一番,這三個倒霉蛋送去採石頭了。
放州的初秋是一年中最美的時節,果醬還沒開始做,流連開始唧唧歪歪的找碴兒,信王大手一揮,出去散散,打獵去。流連樂顛顛地收拾了許多東西,喜孜孜地跟着信王出去了。
信王出門雖不敢說什麼驚天動地,可是儀仗、哨馬、侍者也是忽拉拉一大群。流連最討厭這個,一路上拿白眼兒翻他。
狩獵的地方離城不到二百里,有山有水,有草地、有森林,但是山不大水不深,地勢不險要,倒真是個玩耍的好地方。
流連是第一次來這裏,見兩座山小小的,她嚴重懷疑這兩座山的海拔不到一千米。這兩座山中間有一個大裂縫,兩邊兒是直上直下的峭壁,裏邊兒是甩尾似的兩串兒小嶺,倒顯得這兩座山頗雄壯,一夫當關,萬夫莫開似的。山裡並沒有人家,行路的人隨便繞一繞就過去了,沒人犯氣迷心非從山裏走。因此這山裡倒成了野物的一個樂園。野雞大白天就咕咕叫,野兔、黃鼠狼、灰獾、草狐也不稀罕。
信王不許侍衛靠得太近,他陪着流連消消停停騎馬遛達。流連的馬上掛了一隻野兔一隻野雞,都是信王射的。信王的身手,不是吹,便是侍衛們,也沒幾個比得上的,那是從小到大正經練出來的。天已過了午時,流連的肚子咕咕叫,笑着說找個地方把這兩個東西烤熟了吃,信王自然沒有異議。
兩人並轡走進山口,忽聽驚天動地一聲巨雷,馬被嚇得狂奔進山裡。二人好容易才勒住馬,返回來卻見山口被死死堵住了。流連驚異地看看信王,他不動聲色,“看樣子我們出不去了,這可如何是好?這山裡連個人家也沒有!”
二人翻身下馬,好在兜子裏有乾糧,胡亂吃幾口,四下看看,堵得嚴嚴實實,肯定出不去。信王提議先找個獵人住的山洞,好歹將就過今晚再說。流連自然也沒有別的意見。二人很順利地找到一個獵人住過的山洞,洞中不僅有現成的柴火米鹽,還有一張虎皮輔在裏邊的石榻上。洞裏乾乾淨淨的,簡直是二人天造地設的安樂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