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任橫秋
董小宛說自己會抓魚,但實際上,她可能只吃過魚。
她看到不遠處多魚鎮上的小孩,甚至那些走路都顫顫巍巍的老人,隨便一伸手,一壓一提,輕易就能將一斤重的魚給拿捏在手中,便認為抓魚是手到擒來的事情。
但是,等她瞅准了一條鱸魚,也順利地將魚給摁住,正要將魚給抓起來的時候,那鱸魚猛然彈跳而起,不單輕易地從董小宛的一雙小手中掙脫出來,還把她給嚇得尖叫出聲,連連後退,險些一屁股坐到了泥濘當中。
蕭北夢看到這幅場景,忍不住連連搖頭,同時,心底對董小宛的烤魚手藝生起了嚴重的懷疑。
“景豹,去,快幫董小宛抓魚去。”
蕭北夢看到董小宛把目光往自己這邊看過來,滿眼的求助之意,便給身邊的景豹發出了指令。
景豹猶豫了半天,滿臉難色地說道:“世子,我不敢?”
“什麼不敢?”
蕭北夢露出了疑惑表情,“難不成怕魚把你給吃嘍?”
景豹連連搖頭,道:“世子,小宛是要你去幫忙,可沒讓我去,我若是跑過去,只會惹人厭。”
“你哪隻眼睛看見,她只是在向我求助?”蕭北夢沒好氣地問道。
“世子,不是我哪隻眼睛看到,是我們大家都看到了,你卻假裝看不到而已。”景豹在這種事情上,是敢和蕭北夢頂嘴較勁的。
蕭北夢把目光看向了景熊,因為他認為景熊最憨厚老實。
“世子,你看我也沒用,我只會說實話,小豹方才說的話,沒毛病。你讓我去幫小宛抓魚,我也不去,去了只會出力不討好。”景熊瓮聲瓮氣地開口,態度堅決。
“你們哥倆是什麼意思嘛,是在藐視本特席的威嚴么?”蕭北夢瞪起了眼睛,把兩隻眉毛給豎了起來,準備拿景熊和景豹開刀。
“你小子要去就趕緊去,別在這裏聒噪吵人。讓那丫頭在那裏折騰,即便折騰一天也別想抓上一條魚。”江破虜不耐煩地出聲。
蕭北夢當即便蔫了下來,沒好氣地對着景熊說道:“你回鎮上去,買個木桶回來。”
景熊咧嘴一笑,策馬跑回了多魚鎮。
蕭北夢隨即把袖子一卷,跳下了馬車。
“剛才誰說自己會抓魚來着?”蕭北夢去到了董小宛的身邊,滿臉的戲謔笑容。
“我承認,我沒抓過魚。”
董小宛倒是很大方地承認了,同時眼含挑釁意味地說道:“我不會抓魚,但我不相信,你這個從小錦衣玉食的寒王長子就會抓。”
只是,不待董小宛的話音落下,蕭北夢快步走到一條正在一處水窪中撲騰的鱸魚跟前,彎下腰,伸手一壓一提,便將鱸魚給拿捏在了手中,而後用兩指勾住鱸魚的魚鰓,將它提溜到董小宛的面前,直接用行動堵住了董小宛的嘴。
董小宛卻是沒有半分不好意思的表情,反而滿臉含笑地說道:“世子,你這摸魚的手藝可不比多魚鎮上的漁民差呢,果然是多才多藝,難怪能讓我董小宛做你的侍女。”
“哎,還真是近墨者黑,跟老江才學了幾天的功夫,你的自信都開始發光了。”
蕭北夢給了董小宛一個白眼,沉聲道:“去找些繩子過來,草藤樹藤之類的也能湊合。”
董小宛抿嘴一笑,快步找繩子和藤蔓去了。
很快,董小宛便腳步歡快地回來了,手裏拿着一把綠色的細草藤。
“這些夠么?如果不夠,我再去扯些過來,河邊到處都是,不費勁。”董小宛輕聲問道。
“夠了,這些魚是老天爺賞給多魚鎮百姓的,我們順道拿幾隻,已經是在和多魚鎮的百姓們搶食,若是多拿,就顯得太貪心了。”蕭北夢從董小宛的手中接過一條草藤,穿過魚鰓,再將魚的尾巴綁起來,將魚綁成弓形,而後扔在了一邊,繼續去抓第二條鱸魚。
“世子,你把魚弄成這般模樣,是為了什麼?”董小宛跟在了蕭北夢的身後,好奇地問道。
“這叫弓魚術,能讓魚體內的水分流失得慢些,可以讓它多活些時間。”蕭北夢一邊說話的時候,便抓到了第二條鱸魚,又綁成了弓形。
董小宛滿眼崇拜之色地看着蕭北夢,問道:“世子,這些事情,你都是從哪裏學來的?”
“書上啊。”蕭北夢快速回應。
“光看書就能看會?都不用實踐的么?”董小宛明顯有些不信。
“如果換成你的話,肯定要看完書後,還得多次實踐,才能掌握這樣本領,但本特席就不用了。”蕭北夢的臉上露出了笑容。
“為什麼?”董小宛更加疑惑了。
“有沒有聽過一個詞?”
蕭北夢臉上的笑容更加燦爛了,朗聲說出了四個字:“天賦異稟。”
董小宛先是一愣,而後輕哼了一聲,道:“我看你的自信不單發光了,而且還刺人的眼睛。”
蕭北夢哈哈一笑,不再理會董小宛,專心抓鱸魚去了。
不一刻,蕭北夢便抓到了六條大鱸魚,都綁成了弓形,放到了一起。
儘管董小宛手中的藤蔓還有不少,河邊還有鱸魚在跳躍着,蕭北夢卻是不再去抓了。
不久之後,景熊回來了,手上拎着一隻大木桶。
他先去到了河邊,裝了半桶水,快步來到了蕭北夢的身邊,解開了綁魚的草藤,將魚裝進了木桶,而後也不多話,拎着木桶就往馬車那邊去了。
董小宛也準備往馬車那邊去,卻是被蕭北夢給喊住了,“你一手的魚腥味,一腳的爛泥巴,就準備這樣上馬車么?你小心老江把你給打出來。”
說完,蕭北夢大踏步地走向著河邊走去。
董小宛吐了吐舌頭,跟在了蕭北夢的身後。
很快,兩人洗好手,董小宛也洗去了腳上的泥巴,起得身來的時候,她有些犯難了,從河邊到馬車那裏,多是泥濘路面,她走過去,鞋子免不了要沾泥,洗了也是白洗。
正在犯難的時候,董小宛突然感覺身體一輕,整個人便被蕭北夢抱了起來。
她先是一驚,正要掙扎的時候,卻看到蕭北夢抱着自己,目不斜視,快步向著馬車走去。
董小宛猶豫了一會,沒有選擇掙扎,而是低下頭,霞飛雙頰。
李憶廣和景家四兄弟將蕭北夢和董小宛的動作收在眼中,但卻是沒有任何的詫異,一個個神情自若。
很快,蕭北夢便來到了馬車邊,將董小宛給送進了馬車,而後抖去了鞋上的泥巴,上了車轅。
董小宛進到車廂后,一顆心怦怦直跳,直到馬車遠離了多魚鎮,才將心情平靜下來。
馬車離開多魚鎮之後,仍舊沿着河邊的大路行走,走出約莫三四里的路程,走在最前面的景龍和景虎突然停了下來。
景豹也隨即將馬車停住。
蕭北夢一直在車轅上盤膝閉目,修鍊《太歸劍意錄》,馬車一停,他便心有所感,停止了修鍊,睜開眼睛,把目光看向了河邊。
在河邊的一處較為平整的草地上,有兩人正提竿垂釣,一名中年男子和一名年輕男子。
中年男子身着一身藍色衣衫,臉膛寬闊微黑,持竿的手又寬又厚,腰間掛着一柄長不過一尺的短刀。
年輕男子一襲白衣,腰系白玉緞帶,臉皮白皙富有光澤,劍眉入鬢,樣貌頗為不俗。
同時,在年輕男子的身後,站着一位身材玲瓏有致、秀眉細長、年約三十的漂亮女子。
此際天上偶爾還會撒下些許毛毛細雨,女子撐着一把油紙傘站在年輕男子的身邊,油紙傘不小,將年輕男子給遮得嚴嚴實實的,卻沒有遮到女子半分。
當馬車停下來的時候,中年男子放下了手中的魚竿,緩緩起身,再轉過身來,將目光投向了馬車。
而那位年輕人卻仍舊在垂釣着,一動不動地看着河面上的浮漂,撐傘的女子同樣沒有回頭,同樣靜靜地看着浮漂,像是周邊的事情與他們無關一般。
李憶廣和景家四兄弟看到中年男子轉身,一個個立馬面色凝重起來,如臨大敵。
蕭北夢將目光落在中年男子的身上時,立馬渾身一緊,中年男子只是靜靜地站在了那裏,但直覺告訴他,中年男子絕對是高手,而且還是高手中的高手。
他從中年男子的身上感受到了極其危險的氣息,其危險程度完全不弱於禾游鴻。
故而,蕭北夢很快便猜到了中年男子的身份。
此地離着落霞山不遠,能夠讓蕭北夢生出如此危險感覺的,便只有落霞山的任橫秋,當今的天下第一刀,也是天下第三。
“世子小心,他是任橫秋。”李憶廣驅馬來到了蕭北夢的身邊,輕聲說道。
蕭北夢點了點頭,沒有說話。對於任橫秋,他說得上熟悉,曾經還特地去翻看過他的資料。
其原因,周冬冬的師傅鐵自橫,當年的天下第一刀,就是敗於任橫秋之手。而且,任橫秋就是通過這一戰,一戰成名。
如今,鐵自橫對周冬冬寄以厚望,希望他有一日能打敗任橫秋,奪回天下第一刀的名號。
周冬冬與鐵自橫的感情很深,終有一日,他和任橫秋之間會有一戰。
同時,蕭北夢也知道,任橫秋此際出現在此處,顯然不是巧合,是專程在這裏等待着,不是等自己,就是等江破虜。
“江前輩,數十年不見,也不現身打個招呼么?”任橫秋的聲音不大,但卻清晰無比地落在了蕭北夢等人的耳中。
吱嘎一聲,馬車被打開了,江破虜從馬車裏下來,後面跟着董小宛,不過已經戴上了面具。
“有事?”江破虜把雙手負於身後,一雙渾濁的眼睛淡淡地看着任橫秋。
“當年惜敗於前輩之手,如今前輩重出江湖,我想再試試。”任橫秋直接說明了來意。
“我已經老了,也早不是天下第一,你還來跟我打,有意義么?”江破虜輕輕出聲。
“前輩雖然已經不在排名之中,但一身戰力,絕對足夠排進當世前十。”任橫秋一邊說話,一邊緩緩地從岸邊走來。
江破虜輕嘆一聲,道:“任橫秋,現在的江湖是你們的了,我只不過回頭來看一眼而已,早已沒了爭鬥之心,你和我打一場,是輸是贏,沒有任何意義,不要浪費這個力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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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輸贏對我而言,的確沒有多大的意義,但當年敗在前輩的一指之下,任橫秋引以為此生一大憾事。如今前輩重出江湖,又行經落霞山所在的營州,若是不與前輩再打一場,如何能甘心?”任橫秋的態度很是堅決。
“任前輩,江老已經幾次拒絕與你動手,你何必勉強。您若是實在想找過對手過招,便去找草劍廬的君無雙,或者神龍見首不見尾的趙太一,他們兩人保管能讓你打得盡興!”蕭北夢出聲了,音量還不小。
趙太一,當世的天下第一;君無雙,當世的天下第二。
蕭北夢存心擠兌,任橫秋卻是微微一笑,道:“蕭特席是想說我盡揀軟柿子捏么?這話,你可真說不上我。君無雙這些年一直在閉關,趙太一也不知道躲在何處,若非如此,我肯定會跟他們鬥上一場。
不過,你放心,還有十年不到的時間,定榜戰就要在懸天崖上開打,到時候,我自然要和趙太一、君無雙再決高下。”
懸天崖定榜戰,每甲子舉行一次,決定天下修士的排名。
“任前輩,人家君無雙和趙太一此際不準就在勤修苦練,為了定榜戰在努力,你卻是這裏找人比斗,不怕被君無雙和趙太一拉開更大的距離么?”蕭北夢接著說道。
“與人切磋決鬥,也是修行,而且還是很不錯的修行手段,尤其是和高手切磋。”
任橫秋朝着蕭北夢輕輕一笑,而後把目光投向了江破虜,道:“江前輩,我看蕭特席對你很維護,生怕你有個什麼閃失。你請放心,我今日只會點到為止,絕不會傷了你。”
蕭北夢聞言,心中有怒意升起,正欲開口說話,卻聽江破虜冷哼一聲,“任橫秋,老子不跟你打,是懶得浪費力氣,你還以為老子怕了你不成?當年那一指,老子看你還有點天賦,便留了幾分力氣,不然,你墳頭的草已經割了一茬又一茬。”
江破虜把話說完,大踏步而出。
“前輩,……。”
蕭北夢生怕江破虜有失,連忙出聲,但話說到一半,卻聽江破虜的傳音在耳邊響起:“小子,今天這一戰,可不僅僅干係到我個人,更牽扯到落霞山和學宮之爭。我若是避而不戰,落霞山的氣焰會更甚,天下各大宗門和勢力,便會越發覺得我們學宮外強中乾!
你放心吧,我好歹也是曾經的天下第一,可沒那麼弱。這一路行來,曾經的手下敗將和一些後進晚輩,一個個地都想探探我的底,都想踩住曾經的天下第一,揚名八方。
現在既然有這麼一個機會,老子就讓這些人都睜大狗眼看看,曾經的天下第一到底還有幾分當年的威風,學宮到底還夠不夠格超然於世!”
蕭北夢聽到這裏,沉默了下來,坐在車轅上,靜靜地看着江破虜的背影,一顆心也隨之怦怦直跳起來。
話音落下的時候,江破虜已經停下了腳步,離着任橫秋只有二十步不到。
任橫秋被江破虜這麼一頓喝罵,臉上此際已經沒有了笑容,但也沒有怒容,他神情嚴肅,一雙漆黑的眼睛緊緊地盯着江破虜。
江破虜漸漸地挺直了腰桿,眼睛裏的渾濁已經不在,轉而變得清明而犀利。
於此同時,在兩人之間的空地上,冒出泥沙的小草無風自動,兩人的衣衫也跟着鼓脹起來。
景龍和景虎離着江破虜最近,約莫有四丈左右的距離。或許是感受到從江破虜和任橫秋身上散發出來的強橫壓迫,兩人身下戰馬明顯焦躁不安起來,竟是有後退的意思,但卻被景龍和景虎強行給壓制着,只能在原地打轉。
“景龍景虎,你們往後退。”蕭北夢低喝出聲。
一個是曾經的天下第一,一個是現在的天下第三,他們一旦動起手來,保不齊就是山崩地裂,昏天暗地,日月無光,離得近了,弄不好就會被兩人的力量餘波給傷到。
蕭北夢讓景龍和景虎後退,自然是擔心兩人會受傷。
景龍和景虎得令,連忙策馬二回,來到了馬車旁邊,保護在了蕭北夢的左右。
與此同時,先前一直端坐在河邊釣魚的那位年輕人終於放下了魚竿,轉過身來。
給他撐傘的女子也同時調整方向,仍舊用油紙傘將他給遮擋得嚴嚴實實的,不讓一絲細雨飄到年輕人的身上,自己卻是不被油紙傘遮擋半分。
年輕男子轉過身來,自然是準備觀看江破虜和任橫秋的戰鬥,但他卻在第一時間將目光投向了蕭北夢,眼神漆黑有神,臉上掛着淡淡的笑容。
蕭北夢皺起了眉頭,在看到年輕人笑容的第一眼,不知為何,他的心中便沒來由地生出了一股強烈的厭惡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