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Chapter 31 代替蠟燭被吹起的東西
凜凜已經在右京的律師事務所打了半個月工,每周四天,放學后直接搭電車過去上工,約定時雖然說好是3點45分開始,但實際上就算遲到了也不會有人發出半句怨言;下工時間則是由右京決定——他什麼時候下班,她也就什麼時候下班。
工作內容更是簡單至極,大部分時間做着普通的影印文件或者文字錄入,稍微核心點的文件銷毀都不會有。偶爾替所里的大大小小的員工沖茶沖咖啡,再或者幫會客室的花花草草澆澆水、擦擦窗台上不存在的灰塵。
其實大家都知道新來的那個工讀生只是朝日奈律師先生圈養在所里的寵物,象徵性地給一點工作,讓她手裏閑不下來卻也累不着她;一個禮拜結一次工資,生怕她手裏沒零花錢買糖一般。對這樣的人,完全不用指望她能提高所里的工作效率。
此時這隻被掛上“右京的寵物”吊牌的少女,正在百無聊賴地掃描田中桑還是工藤桑拜託的起訴書副本。經過半個月來的練手,她已經完全掌握到其中的節奏,閉着眼睛都能把整一份文件一頁不漏地掃描成圖檔。
真心……太無聊了。
右京開出來的薪水比她替人補習功課要來得高,可她寧願每天累死累活趕到不同的社區去監視那些調皮搗蛋的小學生寫作業,也不想干這麼一份“高薪低能”的兼職。她覺得自己的整個價值都被削弱了,習慣自力更生的凜凜表示非常不適應。
不過好在右京也知道“勞逸結合”,每次有需要出去辦的手續或者見的客戶,都會順便帶上她,她將這種福利命名為“放風”。是的,她就是右京手裏的一枚勞改犯。她為了圓一個慌撒了一連串的慌,目前右京對她的信任度已經打了個問號,通過考察她的表現來調整她的刑期。
“凜凜醬,4點半到咯,來休息一下吧。”田中桑還是工藤桑來着的大叔,每次招呼她吃點心都像是一個企圖拐賣蘿莉的金魚蜀黍。
她雖然能從中感受到到大叔對蘿莉的拳拳關愛,但不代表她能坦然接受這種關愛。
所以她每次都會假裝害羞地“躲”到右京背後、以高大的右京作為盾牌阻斷那種濕漉漉的視線。
話說右京的律所里有個相當人性化的規矩,每個工作日的4點半,大家一起吃下午茶的休息方式。凜凜來打工的第二天,就主動承擔起為各位大人準備水果拼盤的工作——她很喜歡這個工作,因為可以一邊切一邊偷吃水果。再說,切水果總比打字要來得有趣吧?起碼她是這麼認為的。
下午茶時間也只有短短的2o分鐘,2o分鐘過後不管你吃沒吃完都要回到工作崗位。右京很喜歡選在那個吃飽喝足之後的時間段出去辦事,辦完事就能直接下班。通常右京下班的第一件事就是去買菜,買完菜心甘情願地回家當個煮夫。
自從凜凜加入他的買菜時間后,他買菜的時間明顯延長,每挑一樣食材都要諮詢下凜凜的意見,凜凜在這種高密度的問答過程中完成了“配合→不耐煩(偷偷)”的轉變,直到有一天她看到了一餐桌全是自己喜歡吃的菜,她才含蓄地向右京表達了自己受寵若驚的心情。
右京對此作出的回應是:“凜凜桑正處在生長發育的期間,需要好好的汲取營養。”
接着他不動聲色地往凜凜身上某個尤其需要汲取營養的地方投去一眼:“我發現凜凜桑的發育水平顯著低於同齡人,以前我管不着也就罷了,現在你既然已經是我們朝日奈家的人,我當然不能視若無睹。”
凜凜:“……”
喂喂大哥你往哪看呢?!不要以為我不知道你是巨ru控噢!!!
本以為又是一個平常的打工日,這天右京居然罕見地加班到9點半。
似乎有一個案子需要緊急處理,獨自在辦公室忙昏了頭的右京,連凜凜的存在都暫時拋諸腦後了。
直到他想起需要的一個印章被遺忘在家裏,他才察覺到已經到了這個鐘數。
他走出辦公室,看到一盞亮起的枱燈,枱燈下是一個毛茸茸的黑色小腦袋,專心致志地寫着作業。
“凜凜桑。”他不自覺放輕了聲音,像是怕驚擾到認真學習的少女,“抱歉,忙到了這種時候,你很餓了吧?我帶你出去吃飯。”
凜凜先是搖了搖頭,右京正奇怪,就聽見她說:“我買了便當,用微波爐熱一熱馬上就能吃了。”
說著她站起來走進茶水間,片刻之後他聽見“叮!”的一聲脆響,又看見她拿着兩盒便當走出來。
“到我辦公室吃吧,免得弄髒別人的桌子。”右京說。
凜凜當然沒有意見,她從善如流地把便當放在他辦公室的茶几上,見他坐下后又遞給他一雙一次性的竹筷子。然後又像突然想起什麼,她疾步走回茶水間,回來的時候手上多了兩杯冒着熱氣的茶水。
她雙手合十:“我不客氣了。”繼而掰開一次性筷子,用並不文雅的速度消滅着便當盒裏的飯菜,一看就知道是餓壞了。
真是傻孩子,餓了的話明明可以自己先吃的……
右京的眼裏染上一層不自知的暖意,好像兩抹在夕暉下一瞬間融開了天藍色,不復平素的清寒。
這麼多年來,右京都沒有正式的女友,只有維持**關係的女伴。
他一直有意無意地放任着自己享受着輕鬆的男女關係。
或許大學時曾經交往過的對象讓他對女人失去了幻想和熱情,又或許是排在自己上面的雅臣也遲遲未婚,讓他有籍口對人生大事推三阻四。
面對過去的妹妹繪麻,也是雖有好感、但並不沉迷。對待她,右京是溫柔的,但又是理智的。溫柔令他始終和她保持着舒適的距離,理智令他時刻警醒和剋制自己。
過分的溫柔會給人帶來不幸,最重要的是,會讓你自己不幸。
——這是他信奉的原則之一。
也許正是這樣的右京,才能坦然地看待繪麻的離開。
有些人註定不會永遠停駐,有些事註定只能放開釋懷。
而這個叫做凜凜的女孩,一開始便承受着不屬於她的包袱,在朝日奈家跌跌撞撞地生活着。她被他的某些兄弟明裡暗裏地排斥,實際上她也在排斥着這個家。她的禮貌和懂事都是建立在利己的考慮之下,同時謹慎而有限地接受別人的好意,似乎早早就為自己算好一筆人情帳、斤斤計較地維持着收支平衡。
慢慢地看清了她的偽裝,右京並沒有因此產生受騙的失望和憤怒。從事律師這種職業,幾乎每天都在對付人性中的黑暗面。他已經見識了太多的人、經歷了太多的事,他明白,這只是屬於那種因為大人的原因過早成熟的孩子,用來保護自己的方式。
這麼倔強的女孩,讓他有點不知如何是好。他想對她溫柔,卻又拘泥於自己的原則,可就算他願意主動跨出那條界限,對方也未必會欣然接受。
他斟酌了好久,決定順其自然。始終如一、不帶任何先入為主和偏見、對她公平相待,她終有一天會感受到他的真情。
吃過了便當,凜凜又給右京空了的杯子滿上新泡的熱茶。
今天晚上,她表現出一種超乎平常的殷勤,難道還在帶入工讀生的角色?
右京在內心暗暗琢磨。
凜凜把茶几收拾乾淨,再一次跑到了茶水間,這次她居然捧出一個小小的蛋糕,上面插着一根點燃的蠟燭。
右京這才遲鈍地記起,今天是自己的生日。
她依舊穿着那身他頗為欣賞的制服,搖曳的燭光照耀下,看不清眉眼的臉竟也被鍍上一層柔美的光暈,從小巧的鼻尖到盈潤的雙唇、再到線條流暢的下顎。
他對女人一向有自己的審美,原本除了那雙筆直纖細的腿,她完全算不上他喜歡的類型。可就在剛才的那一霎那,他驀然感到一絲心癢難耐——
嬌小的她,就立在自己觸手可及的地方。
“右京哥,生日快樂。”她小心翼翼地站在他的身前,略略舉高那個小蛋糕,“壽星請許願吹蠟燭。”
她的姿態簡直就像一個展開1oo分考卷站在父母面前求誇獎、求撫摸的小孩,前一瞬的旖旎彷彿不曾存在過。
右京有點遺憾,又有點慶幸,不禁想對擾亂他心情的她故意使壞:“沒有生日歌嗎?”
她猶豫着說道:“不好意思……我五音不全。”
“我不介意。”
“……我介意。”
“當做送給我的生日禮物也不行?”
“………………”她好像進行着激烈的思想鬥爭。
時間之久、久得他想說一句“開玩笑的”打發過去的時候,她突然吐出“好吧”兩個字。
右京把這當做意外驚喜,還理所當然地掏出手機,作出要錄音的動作。
她顯然被他的舉動震驚了,偏偏被蛋糕礙住了手腳。
“快唱吧,蠟燭快要燒完了。”
“……”她一副被坑了的表情,眼看着越來越短的蠟燭,一咬牙唱起了生日歌。
聲音微弱地像只小奶貓,帶着一絲屈辱,並且——
真的,五音不全。
右京原以為那只是她不願開口唱歌的借口,這下子倒是讓他有些為難了,有種把人家給欺負了的感覺。
他向她揚了揚手中的手機:“謝謝,我會好好珍惜的。”
事已至此,無力回天。
她艱難地回了一句:“不、用、謝。”
蠟燭偏偏選在這時徹底燃盡。
她恨恨地拔出插蠟燭的底座,皮笑肉不笑地問他:“右京哥,怎麼辦?沒得吹蠟燭了。”
“嗯……的確有些可惜,幸好我有一個替代的辦法。”右京扶了扶眼鏡,鏡片后的眼睛裏閃過一道志在必得的藍光,“你走近一點,我告訴你。”
她不疑有他,乖乖地遵照他的吩咐。
他為她此時的空隙大開感到遺憾,看來連老天,都要她配合他的一時興起。
他抓住她的兩臂,中間隔着一個小蛋糕的距離,只需要低頭,就能聞到她的發香。
薄唇微張,他呼出輕柔的一口氣,堪堪能吹起她額前的髮絲。
燭光消失了,魔法卻不曾散去。
夾雜着茶葉清香的微風拂過她的臉,她的睫毛顫了顫,視線隨即被吸入兩汪碧水之中。
“終於看清你的眼睛了。”他似嘆惜又似呢喃,“很美,藏起來不是太可惜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