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寧王大婚
章節名:第七十三章寧王大婚
兩個護衛躍到她面前已然遲了,看着她張口結舌不知道說什麼好。卻突然看見她面色一變,兩人一回頭,身後一道人影已經飛快的朝着三人奔了過來。
“靜怡。”司空霖遠遠的喊了一句,聲嘶力竭,飛奔而來,在她兩步之外站定,整個人卻完全呆在了原地。
“不,不……”目瞪口呆的看着她,心裏的預想成真,他卻是根本不敢接受,他的女孩,他們倆,怎麼可以走到這一不?
怎麼忍心,她怎麼忍心?
明明昨天還冒雨出去尋找自己,明明昨夜還精心照顧自己,明明兩個人……
明明已經在一起了呀,她為什麼不肯為此努力,為什麼要這樣乾淨利落的斬斷兩人之間最後一點希望,不給他留機會,不給自己留退路。
司空霖看着她獃獃後退,腳下的路不平,他身子晃了好幾次,看着險些要站立不穩摔倒在地。
兩個暗衛面面相覷,一個退到了邊上,另一個已經飛快的回城而去。
江靜怡原本在他大喊自己的名字之時已經落了淚,她削了頭髮,髮根參差不齊,小臉上滿是淚痕,看着極為狼狽。可她定定的看着他後退,唇角竟是慢慢溢出了一絲笑容來,那笑容十分溫柔,說不出的愛戀。
司空霖從來沒有見過她這樣的笑容,心口被一隻無形的大手緊緊地揪在一起,他已經要窒息了,這樣的痛,痛的要窒息的感覺。他從來沒有這樣痛極的感覺,小時候教書先生打手心的時候沒有這樣痛,後來父親用家法的時候沒有這樣痛,就算被發怒的父親逐出家門的時候他也沒有這樣痛,可是現在,這樣痛啊……
昨夜恍惚如夢,抵死糾纏,他雖在病中,可心裏一團火卻是燒得熱烈,他知道自己抱着誰,他知道自己一次又一次,幾乎要發瘋,那種感覺,要逼得他發瘋了,也是從來沒有過的感覺。
此刻,他真的要發瘋了……
“為什麼?為什麼要這樣做?為什麼這樣對我們?”他聽見自己無意識的開始出聲,對面的她依舊是帶着淚在笑,他聽見自己聲音嘶啞,直到最後,變成了一聲無助的低吼。
這個女人,她怎麼可以這樣傻,他眼裏驀地迸出淚花,撲過去將她緊緊抱在懷裏,將臉頰埋進她的頸窩裏,那裏尚有些斷髮,全部黏在他臉頰之上,可他絲毫感覺不到癢,他使了大力將她整個人嵌進懷裏去。兩個人的骨骼發出嘎嘣的脆響。
她被他攬的生疼,卻是也不願意推開他,有滾燙的淚水順着脖頸滑進她的衣領之中,他在哭,沒有聲音,卻是哀傷入骨。
“對不起。”她輕聲的溫柔的說了一句,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哽咽的沒有那麼重。
“對不起。我愛你,實在捨不得讓你繼續那麼為難。”她在心中默默的補了一句,聽見他慢慢有了聲音,喉嚨發出的哽咽之聲絕望的像從很遠的地方傳來,苦痛哀傷連周圍的所有都要感染了,一陣急促的馬車聲從城門方向駛了過來。
“吁。”青冥叫停了馬車,利落的落了地到了兩人邊上,神色間詫異一閃而過,恭敬的開口道:“屬下奉老王爺之名,護送三小姐上清心庵。”
清心庵乃雲台山出了名的庵堂,老王爺的意思已經不言而喻,昨夜她就知道,知道依着她的行為,會有今天這樣的後果,青燈古佛,是她這輩子唯一的退路了。
“三公子。以前的事都忘了吧,從此以後靜怡怕是不會再回京城來,三公子儘早回府去,莫要再惹王爺和王妃發怒了。”
“靜怡……”司空霖又是低低喚了一句,除了這樣他已經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了,他緊緊抱着她,可她伸手到後面去,一根一根的,緩慢的,又堅定的將他手指掰開,直到最後脫離了他的懷抱,他腳下有千斤重,滿臉哀傷的看着她,已經一點辦法也沒有了。
“三公子,保重。”江靜怡不忍心看他,低聲說了一句,頭也不回的鑽進了馬車了,青冥一揮長鞭,馬兒發出一聲嘶鳴,飛奔着離去。
司空霖站在原地看着車后濺起的水花漾的老高,又噼啪滴落,一臉頹然之色,他慢慢走到了她剪斷的長發麵前蹲了下去。
那些長發沾了泥土沾了積水臟污不堪,他一縷一縷的揀起來握在手心裏,全部塞進了身前的衣襟里,身後兩個趕來的榮親王府看見這一幕,只恨不得將眼前這一臉頹然的小公子給拍飛了。
昨天王爺一時發怒將小公子給趕了出來,可一看見外面下了傾盆大雨想到他終歸染着病又派他們兩人出來尋找,只是可惜兩人遍尋不着,只好今天一早隱在平西王府外面碰運氣。可是不曾想,這短短一夜,竟是發生了這麼多事情,不過話說回來,那三小姐終於走了,對小公子來說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公子,王爺讓屬下尋您回府。”兩個隱衛到了他邊上,司空霖抬頭看了一眼,卻是從唇齒間蹦出一句:“滾。”
“公子,王爺心裏還是念着您的,王妃也很是着急。屬下得罪了,這就帶您回去。”那護衛話未說完,另一個突然出手,在他頸后劈出一掌,司空霖猝不及防,失了意識,兩人對視一眼點點頭,已經帶着他回府而去。
湛藍的天色澄碧如洗,白雲如扯碎的棉絮一般靜靜飄蕩,江靜怡的事情眾人不免唏噓,江溯流沒好氣的將那兩個不中用的暗衛一頓罰,謝玉長吁短嘆了幾日,慢慢的,也是有點理解了她這般快刀斬亂麻的做法。
這一日天氣晴朗,竹園的院子裏擺滿了京郊的莊子上送來的新鮮瓜果,小樓腿傷慢慢開始癒合,正坐在邊上一隻靠背椅子上一臉笑嘻嘻的啃着西瓜,他吃的歡快,西瓜籽落了滿地,鮮紅的瓜汁順着唇角往下流,虎頭虎腦的小腦袋終於恢復了幾分初見的神采。
兩個小傢伙躺在她手邊的搖籃里,眼下已經兩個多月了,許是因為實在不甘寂寞,兩個小傢伙已經開始拱着小屁股試圖翻身,小小的搖籃顯然已經有些放不住好動的兩個人,前兩日謝玉剛吩咐人替他們一人做了一個圓形的大搖籃,兩邊也弄得高了一些,生怕這兩個淘氣的小傢伙幅度太大不小心晃了出去。
小樓吃完了一片西瓜,一回頭就對上了小憶卿滴溜溜看他的黑眼珠,朝着謝玉清清脆脆的開口發問道:“玉姐姐,小妹妹要不要吃西瓜?”
謝玉看着他一本正經的樣子“撲哧”笑了一聲:“她才屁大一點,哪裏曉得要吃西瓜?”
“可是,小妹妹看着我流哈喇子呢?”小樓有些惋惜的說了一句,他也不過四歲多,管謝玉叫姐姐,說到憶卿卻偏偏是小妹妹,眾人聽着有趣,倒也沒人去刻意糾正他。
邊上的綠柳接了他的西瓜皮遞給他一片濕帕子,認認真真的擦了手和嘴,小樓好奇的伸出自己一隻小手去和搖籃里朝着他揮舞的小手牽在了一起。
小憶卿看着他“咯咯”笑了兩聲,就拱着屁股往他的方向翻,謝玉看的好玩,邊上洗了水果的春芽已經到了邊上,笑道:“小姐,你看這葡萄可真是夠新鮮的,洗了以後看着更是水靈靈的。”
話音落地,她自個先迫不及待的嘗了一口:“嗯,還好甜的呢?”
謝玉依言嘗了兩顆,她以前原本就十分喜歡吃葡萄,尤其最愛紅提和青提,不過這裏當然是沒有的。
“奴婢聽青侍衛說,莊子上今年的葡萄產的可好了呢,只是可惜,也就吃這麼些日子,再過些日子可就熟過頭了。”邊上的綠柳也是嘗了兩顆,倒是若有所思的嘖嘖嘆了兩聲,一臉遺憾的樣子。
謝玉目光落在院子裏剩下那些葡萄上,腦海里卻突然念頭一閃,葡萄?
她上班的時候暑期的時候去同事的家裏玩,記得當時同事的媽媽和姑姑正在用那些熟透的零散的葡萄自製葡萄酒,好奇之下她順口問了幾句。
這家釀葡萄酒製作起來十分的容易,不過是將葡萄洗乾淨除了皮去了籽然後只要用手擠出葡萄汁來,需要的話過濾一下,然後按着適量的比例可以放些白糖,最後裝在玻璃瓶子或者小瓷瓶裏面封存半個多月就可以直接飲用。
若是用冷庫冰鎮一下,想必效果更是非常好。
“小姐,你怎麼了?”綠柳眼看着自己小姐陷入沉思之中,不由的開口問了一句。
“哦,想到些事情而已。”謝玉回了一句,剛才的念頭卻是在心裏越想越覺得可行了,眼下南宮桓出了事,隱隱還有消息說他和司空律鬧了矛盾,眼下兩人正是焦頭爛額的時候,倒是讓自己可以好好騰出時間來整理整理生意的事情。
這幾日讓青櫟和初春他們已經在京城和周圍各州考察了一下,醉仙樓眼下生意不錯,自然要和養顏堂一樣多開幾家分店,雲氏空閑的店鋪已然不夠了,所以眾人最近都分頭去收購那些經營不善地段又差不多的店鋪。
前幾天從隸州和定州傳來消息,有人竟然在旁敲側擊的打探那些花椒和辣椒諸多品種的事情,還好她早有先見之明,將種植花椒樹的荒山花了十分合算的銀子買了下來,將那些辣椒品種也及時的控制在了手心裏。
天啟朝不同於現代,對土地的買賣並沒有那般嚴格,尤其因為生產力水平有限,大多數人的生活生產都在平原之上,那些個荒涼的山丘就是連衙門也不管的,從來都是土匪草寇橫行之地。
定州隸州原本就不甚繁華,她出了銀子遣了人去商量購買山頭種植草木的事情,當地的郡丞收了錢,基本上是想都不想痛快的答應了。
因而眼下是一點也不用擔心自個的特色遍地生花,畢竟,巧婦也難為無米之炊。
眼下已經到了八月,差了眾人去收購店鋪她原本也是打算着等到了今年天氣一涼,可以試着調製配方將火鍋引進,冬天的時候定然又是一大筆好收入。
吃喝吃喝,若是開了火鍋店,定然要配上一批同樣新奇的飲品才好。
這天啟朝大戶人家都有莊子,許多種的水果和蔬菜都是自給自足,因而這瓜果的產量再好,銷路也是不怎麼樣,每年總是要糟蹋一些。
眼下她將一些用在了養顏堂和美容館那邊,可這樣,剩餘的依舊是很多,若是火鍋店開了起來,用葡萄做成了紅酒,那再過一段時間,什麼雪梨汁、蘋果汁豈不是都可以帶上,也算是一舉數得?
這樣想着,當天下午就讓青亭吩咐人準備了好些白瓷罈子,循着記憶試着做了些葡萄酒封存在王府的地窖里,等江溯流回了竹園,剛好忙碌完的她就眉開言笑的撲到了他的懷裏去。
“怎麼了?”江溯流好笑的揉了揉她的頭髮:“將青亭借去了多半天,幹什麼了?”
“不告訴你。”謝玉咧開嘴看了他一眼,將腦袋在他懷裏拱了拱,只想着葡萄酒釀好了自己也可以給他準備一個別開生面的燭光晚餐,一時間已經是興奮的嘴巴都合不攏了。
“嗯?”江溯流捏了捏她的臉,拉着她的手一路往裏走,自然而然的轉移話題道:“你的口訣和劍招都記熟練了吧,眼下還有些時間,我開始教你練劍?”
“可以了嗎?”謝玉瞪大了眼睛看他,明顯十分興奮,因着懷孕將這件事情給耽誤了下來,要知道,她簡直等的望眼欲穿了。
不過……
想到這,她突然神秘兮兮的衝著江溯流眨眨眼,從他懷裏蹦了出去,大喊一聲:“快來追我呀!”
說完之後,突然腳尖一點,整個人凌空而起,就躍向院牆那邊的竹林而去。小樓驚喜的“啊”了一聲,搖籃里兩個小傢伙也是興奮的揮動着拳腳,江溯流卻是在原地愣了一瞬,什麼時候,這丫頭的內力竟然已經可以運用自如了?
來不及多想,他同樣是腳尖一躍,整個人已經輕飄飄的消失了,坐着的小樓這是第一次發現他飛身而去,只見那白影在空中一閃而過,人竟然已經不見了,一時間更是目瞪口呆。
“丫頭。”江溯流過了院牆,一大片的青竹搖曳婆娑,沙沙作響,卻偏偏不見了那丫頭人,他一時間竟然是有些着急了,要知道這竹林可是有陣法在的,對一般普通人倒是無害,可眼下她有了內力,自然是需要小心些,萬一傷着了可怎麼辦?
“溯流,我在這呢?”嬉笑的聲音從身後晃動的竹林里傳來,謝玉衝著他吐了吐舌頭,身姿靈動如小鹿般已經又在竹林里穿梭而去,有些披散的墨發在她身後飄舞,一身水藍色的煙羅裙在林間輕盈拂過,她唇角的笑意已是越發深重了。
原本她是從懷着孕開始就調整內息,學習內功心法的。連城師傅從百花谷帶出來的那些藥丸原本就是取自天地精華,對小孩也是全然無害,調息的時候她就已經開始服用,因而後面身子重的時候也沒有特別的行動困難。生了孩子休養以後整個人更是身輕如燕內力大增,江溯流不在的時候,又有老太傅從旁指點,這功力自然更是突飛猛進了。
再加上她又偷偷的讓青霜幫她調息,這些日子別說這片竹林,就是青霜的血靈蛇她都教訓的乖乖的,哪裏還需要他擔心呢?
江溯流自然是不知道,可眼看着她一身水藍色在翠綠的青竹里一晃而過,身子翩躚的樣子看着就熟門熟路,一時間又是好氣又是好笑,微風拂過他雪白的衣擺,整個人沒有那麼著急了,聽着她銀鈴一般咯咯的笑聲在耳邊久久的飄蕩的,突然就是心癢難耐,低着頭勾唇笑了一聲,他也是順着她逃開的方向追了過去。
霞光似錦,在遠遠地天際鋪陳燃燒着,金色的陽光在林間躍動,斑駁的光影搖曳瀲灧,耳邊是呼呼地風聲,四周都是一片碧青翠綠,這樣的顏色,連四肢百骸都要舒暢愉悅起來了。
謝玉一回身,卻是發現身後江溯流突然不見了,一時間正要探頭探腦的往邊上去看了看,鼻尖突然竄上了好聞的文墨清香,她還來不及回頭,整個人已經一雙大手捉進了懷裏。
“還往哪裏跑?”江溯流微微俯身,在她耳邊呵氣如蘭,一雙手緊緊掐着她的腰肢,聲音溫柔的要溢出水來。
“啊,你剛才故意藏起來。”謝玉臉上一紅,不依不饒的在他懷裏蹦跳着指責了一句。
“就是故意的,你要怎麼樣?”江溯流聲音裏帶上了些戲謔,掐着她腰肢的動作微微用力,竟是將她整個人差點從地上提溜了起來,她需要小心的踮着腳尖才能勉強的站在地上,仰了頭看他,他好看的眸子裏盛着一泓澄碧的波光,鼻尖親昵的碰上了她的額頭,臉頰邊他幾縷墨發也在趁機作亂,痒痒的。
四周都是搖動的青竹,就連頭頂,也是青碧的層層竹葉,霞光遍染,斑斑駁駁,兩個人的面容和衣衫上都流淌晃動着光亮,身心皆醉。
看着他動人的眉眼,微微向下的動作,她鬼使神差的輕輕閉上了眼睛,卻不料身前的人輕咳了一嗓子,低低笑開,又氣又惱,她沒好氣的睜開了眼睛,還來不及開口,整個人卻是被江溯流推得連連後退了幾步,輕呼了一聲,江溯流已經將她整個人推到了身後一叢粗壯的青竹之上。只是怕樹榦咯着她,他小心的伸出一隻手貼着她的后腰。
細細密密的吻落了下來,原本只是如蜻蜓點水,春雨潤物,她半個身子都懸在空裏,身後的一叢竹竿被壓得一陣晃動,甚至有竹葉簌簌而落。情生意動,這一方天地里溫度陡然升高,兩人的呼吸聲漸漸加重,原本清淡溫柔的吻已經帶了些疾風驟雨的力道,像風卷落葉,又如驚濤拍岸,她一次次被拋了上去,又輕飄飄落了下來,其中感受,幾乎容不得她細細多想。
只是一路跟着他,緊緊同他糾纏在一起,似乎已經缺氧到難以呼吸了。
過了許久,江溯流才將幾乎喘不過氣的她放了開來,手指一帶,身後的青竹彈了彈,她才輕飄飄落在了地面之上,神色痴痴的看着她,卻是不知道,她這樣的目光,對於已經自製了許多日子的某人來說,無異於火上澆油,致命誘惑。
伸出手指在她微泛紅腫的唇瓣上碾過,江溯流已經是長嘆一聲,將她整個人攔腰抱起在懷裏,縱身躍起,兩個人已經出了竹林,在下一瞬,他已經抱着她躍進了院牆,進了屋子,抬腿將屋門踢了回去,旋風一樣的進了內室。
外面一眾護衛張口咂舌的看了半晌,青霜貼心的過去拉好了房門,院子裏小憶卿卻是“哇”的一聲大哭了起來。
哇哇,好難過,天都要黑了,爹爹和涼涼不要她了……~(>_<)~
“不哭,不哭,憶卿還有哥哥呢?”邊上坐在椅子上正看着她的小樓連忙是伸手過去胡亂的給她抹着淚,連帶着一遍一遍的出聲哄着,表情說不出的認真。
另一隻搖籃里被驚的睜開眼的憶之不悅的蹙了蹙幾乎還看不見的淡色眉毛,胡說什麼,他才是哥哥!
耳邊自家妹妹的哭聲戛然而止,他更是不悅了,對自個沒骨氣的妹妹十分無語。
等再側耳細聽,那小丫頭片子破涕為笑,他已經翻了個白眼繼續碎覺。
八月初八,欽天監口中萬事皆宜的黃道吉日。
推拒了幾次,司空遠終於是在皇上一臉探尋又審視的目光之中點了頭,於這一日迎娶文昌伯府的嫡長女文韻為正妃。
禮部官員自然知道眼下這一位寧王在皇上心中的分量如何,慣會看人下菜的一眾官員自然早早的將所有物什準備的一應俱全。
滿城錦繡,紅妝逶迤,迎親的隊伍出了文昌伯府的大門,一路吹吹打打朝着寧王府方向而去,街道上煙花炮竹落了滿地,有粉色宮裝的美貌宮女提着花籃將籃子裏的鮮花和糖果一路往路邊擠得密密麻麻看熱鬧的人群中撒去,小孩子一陣歡呼爭搶,花瓣糖果落了一地。
前面是吹吹打打的奏樂之聲,耳邊是熙熙攘攘的人群歡呼聲。
文韻一襲錦繡華服端坐轎中,純正的大紅色上面金線穿花,精緻高貴,頭上帶着鑲寶垂珠的赤金鳳冠,蓋着大紅色的鴛鴦戲水垂珠穗的喜帕,白凈勻細的雙手握着通紅的平安果,心裏是難以言表的喜悅。
等待了這麼些日子,竟是真的到了這一日,這種感覺,和做夢一樣。
隊伍逶迤而過,徒留滿地繁華,街道邊店鋪的二樓窗邊,立着一個身着紫衣的清麗佳人,目光隨着隊伍痴痴而去,她不由自主靜靜地淌下兩行淚來。
“姑娘。回吧。”邊上的一個小丫鬟心生不忍,輕聲的喚了一句。
今天是寧王殿下的大喜之日,這姑娘心裏難過,她自然是明白,可終歸是門第有別啊,她們不過是風月場所的女子,如何能同伯爵府的千金小姐相比。
“走吧。”紫黛用綉帕輕輕拭了淚,目光遙遙看着那當頭一身大紅喜袍的人已經再也看不見,輕聲答了一句。
她知道他大婚的消息,前兩日他曾到宜春院告訴自己,若是可以,大婚之後過一段時間以側妃之禮迎她過門。
她記得當時他說話的樣子,很鎮靜,很認真,目光落在她身上,語帶商量。
他神色間並無大婚之喜,似乎要迎娶的那個女子,並不是他心甘情願求娶,她心裏存了疑惑,她已經很久沒辦法看明白他的心思了。
她自然知道他提議許自己側妃之位,和愛情無關,完全是因為曾經那一夜情動,他在為自己負責。
可即便這樣,她也是點頭答應了下來,只要能待在他身邊,以他的女人的身份待在他身邊,也許總有一日,離他的心就近了一些呢。
紫黛苦笑了一聲,隨着自個的丫鬟離去,那遠去的隊伍已經到了寧王府門外。
司空遠翻身下馬,轉身走了兩步,目光落在綉了並蒂蓮花的大紅轎簾上,神色微微一頓。
金冠束髮,一襲正紅色的錦繡華袍加身,腳上踩着描金的玄色長靴,他身形頎長高挑,朗朗日光之下,俊美如鑄的面容更是恍若神邸,尊貴英氣非凡。
寧王殿下從小流連於酒肆鬧市,慣常都是長眉飛挑,唇角勾着三分笑,那一雙狹長的狐狸眼天上似乎就帶着風流不羈的邪氣,只是素來作風浪蕩,讓一眾千金小姐又愛又恨,這情況似乎是從他出征前後有所好轉,那一身金甲,高高在上的形象現在還是讓許多小姐念念不忘。
此刻眼看着他完全收斂了平素的浪蕩邪氣,那一把畫著美人笑卧的風流摺扇也中規中矩的收了起來,修長的雙手攏在袖中,他俊美的面容十分鄭重,緩步走到了那靜靜等着的花轎前面,抬腳踢了一下,那轎簾一動,露出半個精緻的繡鞋來,眾人哄堂大笑着,已經將一對新人熱熱鬧鬧的簇擁了進去。
皇子結婚一般都是第二日帶新婦進宮叩拜,因而這皇上並不需要到場,寧王府張燈結綵,連院子裏都是繁華盛景,花木錦簇,拜了天地以後,新娘子被送到了洞房之中,這喜宴便設在寬敞的院子之中。
司空遠持着酒杯輪番敬過,眾人自然是滿嘴吉祥話,極盡巴結之能事,他只是笑,從拜堂之後便一直笑,張揚的長眉飛挑入鬢,眸光迷離,逢人便是勾唇而笑,那笑意裏帶着些許漫不經心,卻因此更顯風流,一眾賓客只以為他是喜不自勝,邊上的景字輩侍衛卻是看着觸目驚心。
怎麼瞧着,自家這位爺都有要將自個灌醉的架勢?
景三有些憂心忡忡的看向了景二:“你說,咱要不要上去提個醒,這要是醉了,晚上怎麼好入洞房?”
景一從鼻孔里哼了一聲,看着兩人嗤笑一聲:“你傻呀,這醉了才好入洞房不是?”
景字輩侍衛面面相覷,點點頭,深以為然。
司空遠已經持着酒樽到了正說笑的江溯流和謝玉面前,兩人齊齊端着酒起身,謝玉咧嘴而笑,江溯流淡淡勾唇,酒杯碰了一碰,淺笑道:“恭賀殿下大喜。”
司空遠醉眼迷離的點了點頭,目光移到了謝玉身上,定定的不曾離去,她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同樣脆聲笑道:“恭喜恭喜,殿下抱得如花美眷,梅妃娘娘定然也十分欣慰。”
“謝謝。”司空遠頓了一下,低笑了一聲,道謝離去。
兩人坐回到位子上,謝玉扯了扯江溯流的衣袖道:“他是不是喝醉了,瞧着神色有些糊塗。”
江溯流將她攬在懷裏,微微嘆了一口氣,喟嘆道:“大抵是喝醉了吧。”
夜色漸深,府院中燈火通明,喧囂輝煌如舊,司空遠穿廊而過,廊下流轉的琉璃燈映在他身上,彩光瀲灧,色彩斑斕,他笑了一天的唇角微抿,神色沉寂,一路到了喜房之中,守門的嬤嬤喜笑顏開的將他迎了進去,喜娘說完吉祥話,眾人得了賞恭恭敬敬的退了下去。
屋內燭火閃耀,明亮炫目。彩繪雕梁皆是被大紅色的綢布絹花裝點的喜氣洋洋,敞口的描金彩瓶里更是裝點了五顏六色的時令鮮花從錦榻一路蔓延到了緊閉的房門邊上,紅色的帷幔層層疊疊,皆是被挑的高高的鉤在兩邊,高桌上鋪着五彩綉布,蹲坐瑞獸的香薰里有氤氳的香氣傳來,同樣一襲大紅華服的文韻端坐在軟榻邊,雙手交疊擱在腿面,雙腿併攏,手腳維持着一個姿勢一動不動,規矩文靜的樣子正是個舉止得宜的大家閨秀。
司空遠坐在錦凳之上遙遙看着她,時間已經過去了許久,兩人誰也不曾出聲,安安靜靜的就好像屋子裏沒有人。
他腦海里突然閃過一張宜笑宜嗔的嬌俏面容來,此刻這人若是她,定然不會這樣規規矩矩,安安靜靜的坐着吧?
會不會已經無聊的開始扣着手指甩着小腳自己玩的不亦樂乎了?
應該會歪着頭或者偷偷掀了帕子起來瞧一瞧吧?
要不然,也許肚子餓了,已經伸手按着肚子扁着嘴開始在心裏詛咒自己了?
呵,她是那樣活潑的一個人才對,和自個眼下娶得這個文靜的小姐八竿子打不着邊。他自顧自笑了一聲,目光落在桌面上綁着紅色綢花的喜秤之上,伸手過去將那桿喜秤握在了手裏,慢慢踱着步子過去在床前站定,手腕微抬,喜帕上的珠穗發出脆響,叮噹飄落,露出下面一張精心修飾過的面龐來。
“給殿下請安。”文韻心裏有些緊張了,交疊放在腿面上的一雙手都有些輕顫的感覺,只微微抬頭掃了一眼,輕輕問了安,復又低下頭去,神色間帶着些淡淡的羞澀的淺笑。
她生的並不算美貌,貴在恭謹端莊,司空遠目光落在那精巧的鳳冠之上,看着那上麵粉色的一顆顆珍珠心念一動,抬手上去要碰一碰那看着粉粉的小珠子,耳邊卻突然傳來一聲輕響,他神色微動,並未回頭,一雙手卻是轉而到了鳳冠邊緣,動作輕巧的將那沉重的鳳冠取下來擱到了一邊,自己抬步坐到了軟榻邊上。
伸出一指挑起她的下顎,瞧見她一雙眼睛裏羞意更甚,垂下去幾乎不敢同自己對視,突然低頭笑了一聲,朝着那微抿着的紅唇湊了過去,文韻心如擂鼓,砰砰直跳,想起母親那些叮嚀,再想到一會兩人要發生的事情,心裏已經是又驚又怯,不知如何是好了。
微微閉了眼,意料之中的親吻沒有落下來,整個人卻是被突然推了一下,朝後仰躺在了錦被之上,她心裏一驚,還來不及輕呼,司空遠已經是突然覆身而上,將她壓在了下面,錦被下應該是有桂圓核桃之類的吉祥物,即便隔着被子已經是讓她覺得後背有些不太舒服的感覺。
可是,近在咫尺的一張臉卻讓她倏然之間呼吸一窒,這樣近的距離,她第一次在這樣近的距離注視着一個男子的面容,他長眉輕挑,眸光深沉,勾起唇角的笑容卻帶着三分邪肆,這般俊美的面容,單是看着,她也要沒羞的無法移開視線了。
紅暈爬了滿臉,就聽見男子低沉悅耳的聲音落在耳邊:“文小姐?”
“殿下,妾身單名一個韻字,您……您叫我韻兒就好。”文韻有些結結巴巴的說了一句,心裏卻是有些沮喪的。
剛剛在“文”字出口的時候他神色間遲疑了一瞬,所以,其實他是連自己的名字也不知道的吧?不過是憶及已逝的梅妃娘娘才想起來要娶自己的。
她雖說早就知道,眼下突然想起來,心裏還是驀地有些難過了。
“韻兒?”司空遠似乎是蹙着眉想了一下,失笑道:“好,就叫韻兒,良宵苦短,當及時行樂才對。”
司空遠話音落地,已經是抱着她往裏面滾了一下,一把掀開錦被,大手一揮,將錦被裏的東西一股腦的撥到了地面之上,又伸手落了帷帳,已經伸手過去解她繁複的衣裙外衫。
“韻兒,韻兒伺候殿下更衣。”文韻在這一方狹小的空間裏幾乎已經無法呼吸了,掙扎着要起身說了一句,卻不料邊上的人不知怎麼的就伸手挑開了她的衣衫,將大紅色的外袍直接從帷幔里扔了進去,湊到她脖頸之間呼吸一時間變得粗重起來。
被這樣的聲音弄得羞澀難當,她正抿着唇思量,卻突然聽見他用着極輕的聲音在自己耳邊開口道:“喊出聲來。”
“啊?”她不自覺輕呼了一聲,司空遠扣了她的腰,目光定定的看着她,不知何故,她順從的喊了幾聲,心中更是柔軟又尷尬,她喊出的聲音帶着些微嘶啞,他身子動了動,不過多會,卻是突然起身,掀開帷幔跳了下去。
“殿下。”她不解,坐起身子喚了一聲,已經落到地面的司空遠卻是神色冷淡的整了整衣袍,微側了身子朝她看過來,語氣沉沉道:“我有點事情要處理,你先歇息,不用等我。”
他話音落地,整個人已經是步履匆匆的出了門,守在外面的文昌伯府嬤嬤急步進了屋子,看着一隻手扯着帷幔呆愣在軟榻邊上的小姐,已經語帶關切的開口道:“這是怎麼回事,小姐可是哪裏惹的寧王殿下不高興了?”
文韻衝著她搖了搖頭,一時間已經有淚水從眼角而下,她如何能知道怎麼回事?
明明剛才他還那樣溫柔的替自己卸了鳳冠,明明剛才他還那樣將她一把推倒在錦被之上,明明他覆身過來用那樣低沉悅耳的聲音喚了自己的名字,可是,她如何能知道是哪裏出了問題?
“你們,有沒有?”嬤嬤看着她一臉怔忪的樣子,又是問了一聲,她又是搖頭,嬤嬤已經一臉不悅的站直了身子:“這算怎麼回事?不帶這樣欺負人的,縱然他是皇上親封的王爺,也斷斷沒有新婚之夜將新娘子扔下的道理。小姐莫急,我這就過去找他理論一番!”
“不,不要。”文韻一把拉住了那嬤嬤的衣袖,搖頭道:“殿下說他有事情需要處理,也許真的有事情呢?嬤嬤這一去,要是讓王府中人看了笑話可怎麼好?”
“有事情?”那嬤嬤轉過身來,恨鐵不成鋼的看了她一眼,苦頭婆心道:“這夫人一去,老婆子將小姐當自個閨女一樣的疼。這什麼事還能大過婚姻大事?有什麼事比洞房花燭還重要的?!”
“嬤嬤。”文韻又是無奈的喊了一聲,那嬤嬤重重的嘆了一口氣。
司空遠大跨步出了院子,一路到了平日辦公的書房,後面緊隨着的一眾景字輩暗衛眼見自家爺一副風雨欲來的表情,一個兩個面面相覷完,狠狠的瞪了景一一眼,恨不得將他就地大卸八塊的好。
剛才明明大夥都看見有人靠近喜房窺視,原本是要上前將那黑衣人拿下的,偏偏這景一說,那文小姐也算是大家閨秀,主子要了她不吃虧,也許還能從此忘了那個小丫頭呢?
眾人一聽,覺得,誒,也是這麼一個道理,因而默契的沒有出聲,任由自家主子的洞房花燭夜被人家給小小的窺視了一下。
不過,那黑衣人看了半晌離去,這到底有沒有成事呢?
景字輩護衛一個兩個拿眼小心翼翼的瞄了過去,司空遠已經是倏然止步,轉過身來,看着眾人沉聲道:“怎麼,一個兩個長本事了是不是,欠收拾是不是?!”
他沉着臉,語氣恨恨的斥了一頓,目光一個個掃了過去,氣不打一處來,景字輩護衛的身手他自然是十分清楚,如何還能讓人將他的喜房給窺視了?
可偏偏還就是讓人家看了整整一炷香的工夫,害得他在喜房裏變着法子的演戲,這般想着,他也不管眼前站着的是哪一個,恨恨的踢出去一腳,繼續惡狠狠地破口罵道:“果真是爺這一段時間太慣着你們了?說,誰的主意?”
眾人齜牙咧嘴不約而同的看向了景一,他剛才正是被司空遠惡狠狠的踹了一腳,此刻抱着腿腕原地轉了一圈,討好道:“爺你先息怒。這屬下也是為了順藤摸瓜看看到底是哪一位有膽子跑來窺視您,剛才屬下已經派十六十七跟了上去,這一會工夫,保管將身後的人弄得清清楚楚。”
司空遠沒好氣的瞪了他一眼:“爺心裏沒數?需要你自作主張?”
這能派人過來窺視的說破天不是宮裏那一位皇後娘娘,就是自個那素來看着不苟言笑的大皇兄,還能有誰?
雖說自己從來沒有那般心思,可眼下宮裏那一位卻在母妃去世以後突然回過神來,對自己的態度來了個一百八十度大轉彎,從以前的聽之任之,到現在事事關心,想想也知道,定然是那兩位心裏打了鼓,想瞧瞧自個和這文小姐到底是怎麼回事?
司空遠攏袖負手站在院中,腦海里母妃臨終前的話他可是沒忘,許是從來就知道那一位看重婉妃比自己多上一些,這麼多年來,母妃一直是站在第二位的那一個,不僅如此,她心甘情願,還一心教導她的兒子同她一樣的心甘情願,一切以那個男人的心意為先。
這樣的感情,從懂事起他就已經覺得太苦太累,他寧願不去觸碰感情,卻不曾想,自己終歸也走上了和母妃一樣的老路,想起來倒真是天意弄人。
“爺,那您今晚?”他站了許久,一眾護衛也是陪着他站了許久,邊上的景一又是不怕死的開口問了一句,司空遠回神踹他一腳,已經恨聲撂話道:“書房,現在趕緊滾去給爺收拾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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