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章 分而治之!
這是親愛的屬官們,給朱權的一個下馬威。
勛貴宗室,軍隊供養,地方災害。
未來,大明財政就是被這些拖垮的,以至於發不出軍餉。
就像鼎鼎有名的戚家軍,因為擔心不發糧餉軍隊會嘩變,於是編了個“明日發餉,不必着甲”的理由,將戚家軍盡數騙到校場,然後屠戮殆盡。
朱權沒想到,自己才剛當太子,屬官們就迫不及待的出難題。
朱權率先看向王叔英,溫和道:“王卿啊,你認為如何處理呢?”
王叔英一愣,臉色難看道:“殿下,臣不通政事,也不了解實情,所以就不發表言論了。”
朱權當即大喜道:“好,那就依王卿所言,這三件事就不處置了,先放本王這裏。苦一苦百姓,罵名王卿來擔!”
王叔英一愣,臉色更加難看。
眾屬官對王叔英怒目而視,隨即黃子澄起身道:“殿下,這些事情還需要您做決定,等您拿出意見后,再稟報給陛下。”
“是啊,這些都是大事,耽誤不得。”
姚廣孝站了出來,怒斥道:“區區小事,何至於勞煩殿下?你們這些屬官,平時都是幹什麼吃的?竟然一點主見都沒有!”
“你懂什麼?治大國如烹小鮮,任何事都不能馬虎……”
“你們分明是一群庸才,說的倒是好聽……就比如撥付賑災款項,如今朝廷已經撥了多少錢糧,當地又有多少人口,災情是否嚴重……你們可曾一一查清?”
黃子澄臉色一僵,驚疑的看了姚廣孝一眼。
原本以為,姚廣孝不過是個阿諛奉承的小人,沒想到還有些才幹,問到了問題的關鍵。
黃子澄又翻出一本奏章,遞給了朱權,解釋道:“這是臣私下統計的情況,此縣一共有八萬戶,受災情影響的約有五萬戶,當撥付賑災糧食三萬石……如今已盡數撥付,只是當地官員仍覺得不夠。”
姚廣孝當即怒罵道:“好啊,你們辦的好事,這分明是有官員貪墨錢糧……當時這件事由誰負責的,當一併追責,抄家流放!”
頓時,胡廣立馬慌了,解釋道:“道路崎嶇難行,有些許損耗也是在所難免,殿下應當明察啊!”
朱權看了胡廣一眼,暗暗記下此事,又翻起奏章道:“至於這個軍隊供養一事,要求削減軍隊的開支,是哪位的意見啊?”
解縉上前道:“是臣的想法,咱們大明軍隊人數太多,去年殿下戰晉地,又出兵蒙古,朝廷一共花費百萬兩銀子,如今戰事已經平息,可以削減軍費開支了。”
朱權冷笑了起來,大明軍隊本來就窮,還要削減?
他大手一揮兒道:“沒有調查,就沒有發言權……解卿啊,我派你去晉地駐守,跟隨士兵同住同睡三個月,再來和本王商議軍費一事。”
解縉臉色一僵,皺眉道:“臣是個文人,不懂帶兵打仗啊。”
“既然不懂帶兵打仗,就更得好好學了!”朱權瞪着他,不屑道:“原以為解卿是個忠正之士,沒想到卻是個沽名釣譽之輩。”
“本王明白,你想待在京城,吃着鮮美的食物,穿着華貴的衣服。嘲笑那些為國戍邊的將士,認為他們是群沒腦子的莽夫。”
“但是在本王心中,他們是大明的屏障,曾為了大明捨生入死,是最可愛的那群人。本王實在不明白,有什麼人會貪圖富貴而輕視國家呢?解卿。”
解縉立馬坐不住了,臉色時而青,時而白。
“臣明日便去,等臣調查了軍隊實情后,再來稟報殿下!”
朱權連消帶打,很快處理好了兩件棘手事情。
接下來面對一般的政事,姚廣孝擼起袖子,和一群屬官吵的不可開交,按照官職來論,姚廣孝是沒資格和他們對罵的,但是他們心裏都明白,姚廣孝代表的是朱權。
議事議事,就是大家各退一步,尋找中間平衡的那個點。
上午議事結束后,朱權只覺得頭昏腦漲,稍稍吃點飯,下午黃子澄幾人便開始教授學業,從四書五經講起,又談論起治國的大道理。
等到授課結束,朱權終於得到了片刻歇息。
他看着一群正襟危坐的屬官,只感覺頭皮發麻,最終將視線放在了方孝孺身上,溫和道:“方卿,你隨本王來暖閣一趟,本王想諮詢點事情。”
方孝孺一愣。
方孝孺是不是賢才?
或許他在歷史上最出名的事情,就是被朱棣逼迫寫詔書,誓死不從,朱棣要誅滅他九族,方孝孺大笑着說道:“誅九族算什麼,有種誅我十族!”
於是十族喜提消消樂。
可是方孝孺本身是很有能力的,且不說他的才華,就單單說他的道德品質,就足以在這個封建時代,遙遙領先於其他官員。
所以,若是能把他招攬到麾下,不僅可以從內部瓦解這些屬官,還能為自己尋得一位良才。
朱權先一步去了暖閣,幾位屬官看向方孝孺,黃子澄低聲道:“方兄,精神點!”
“對,別跌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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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勿要忘了咱們吃過誰的飯……如今太子是個小人,他必然會蠱惑你,你別相信他的鬼話……無論他說什麼,你權當沒有聽見。”
齊泰看了一眼朱權的背影,迅速的告誡方孝孺。
方孝孺點點頭,心中又是一嘆。
他是位道德君子,忠君是他的堅持,愛國是他的信條……原以為追隨朱允炆,建立千古功勛,今後會留下君臣相知的美名。
一如姜子牙和周武王;齊桓公和管仲。
可是現在太子變成了朱權,他腦海中猛地蹦出一對組合,自然也是名傳千古。
紂王和比干。
可要是讓他背叛朱權,又有種負罪感,就在這種糾結的情緒中,他走進了暖閣,站在了朱權面前。
朱權鄭重其事的說道:“方卿啊,大明要亡了!”
“嗯。”
“啊……?”
方孝孺驚訝的抬起頭,一臉震驚的看着朱權。
大明才開國三十年,一切都在蒸蒸日上,亡什麼亡?
更何況你還是個儲君,竟然說出這樣的話……到底是想鬧哪樣?
朱權說話,向來就這般無所顧忌嗎?
方孝孺從前沒有和朱權接觸過,此刻用他那張滿是震驚的臉,死死盯着朱權。
“殿下何出此言?”
朱權幽幽一嘆,親切的拉着方孝孺坐下,方孝孺不願,他認為和朱權坐一塊,有失君臣之禮,結果朱權卻親自搬來一個板凳,把方孝孺按在板凳上。
一時間,方孝孺抿了抿嘴,不知要說什麼。
古有周公三吐脯,今有朱權搬小板凳?
“殿下莫要折煞微臣,臣慚愧。”
說真的,方孝孺對朱權的態度大為改觀,之前跟隨朱允炆數年,也未曾有過這樣的待遇。卻被如今的太子如此看重,讓他受寵若驚啊。
朱權拍着他的手,感慨道:“諸多大臣之中,我最看重的就是方卿了,你是大儒宋濂的學生,為人坦蕩,常以宣明仁義治天下之道為己任,我由衷欽佩之……”
作為一個古板的儒生,得到儲君如此稱讚,倒是有些開心。
“剛才……殿下為什麼要說大明快亡了?”方孝孺小心翼翼的詢問。
朱權臉色一肅,指了指一旁堆積如山的奏章,說道:“方卿,這幾日我翻閱奏章,發現自洪武二十年後,大明財政沒有增長過,田畝亦沒有增長過,你可知其中原因?”
方孝孺一愣,隨即搖搖頭。
“大明開國三十年,按理來說,開墾田地日益增加,可是各地州府卻沒有上報……這說明有地主豪族貪墨了田地啊,致使大明稅賦無法增加……”
“方卿啊,大明的百姓過得太苦了,我曾擔任過藩王,也曾去過荊襄一帶,見到有些百姓衣不蔽體、食不果腹,如路邊野草般等死……”
“本王心裏難受啊,既為儲君,又怎麼能不把百姓放在心裏呢?本王也曾想過,若是能將大明田地均分給百姓,如周之井田制,那該有多好啊?”
方孝孺一愣,眼中出現了從未有過的神采。
他怔怔的看着朱權,腦海中陡然浮現出一句話……
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
恢復周禮,是方孝孺夢寐以求的事情,他在二十歲的年紀,就曾揮斥方遒,指點江山,立下了輔佐君主的大志向。
不單單是恢復周朝的禮儀,還有周朝的制度、垂拱而治,甚至井田制……
要讓世人歌頌這個時代,要流傳青史。
他激動地看着朱權,心中翻騰不已,眼前的儲君,竟然是位前所未聞的明君?
如此表明心志,是真的要重用自己,還是僅僅想分化?
方孝孺深呼一口氣,說道:“殿下真有此志耶?”
朱權傲然開口。
“我知道你們不喜本王,因為在你們看來,是本王奪走了朱允炆的儲君之位……可是本王想問方卿,你們所謂的忠君,是忠的哪位君主?”
方孝孺臉色一凜,當即道:“自然是當今聖上!”
“那好,父皇立本王為太子,讓你們輔佐本王,你們該不該聽?”
方孝孺頓時一愣,神情猶豫了起來,囁嚅道:“並非是反對殿下,而是和皇孫有了情誼,實在是難以割捨啊,請殿下見諒。”
朱權當即嚴肅了起來,緊緊地盯着方孝孺。
“方卿要為了這點小事,置天下百姓於不顧嗎?要夥同那些不軌之人,與本王不斷爭鬥嗎?方卿,你難道要讓大明陷入動蕩嗎?”
朱權左手黎民百姓,右手陛下聖諭,以儲君姿態,降維打擊方孝孺的內心。
方孝孺臉色有些動容,像他這樣的儒士,忠君愛國的思想早已刻入骨髓,感慨道:“既然殿下願相信臣,臣必不敢辜負殿下!”
朱權咧嘴笑了起來。
朱權很恭敬地將方孝孺送了出來,一路上有說有笑。
眾屬官看着兩人親密的樣子,頓時像吃了屎一樣難受,方孝孺這般鐵骨錚錚的漢子,竟然被太子說動了?
方孝孺坐到座位上,眾人都沒有過去搭話,朱權看向齊泰道:“齊卿,你來一下,我向你討教一下軍事上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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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罷,朱權轉身離開。
齊泰看了方孝孺一眼,冷聲道:“我必然不會像某人一般,被幾句好話迷的找不到東南西北。”
齊泰進入暖閣后,朱權開口道:“齊卿啊,滿朝文武,我最看重的就是你了……你在軍事謀略上的造詣,我早有耳聞,恨不得早日與你商談……”
聞言,齊泰臉上露出一抹得色。
以這般方式,朱權和每個人都約談了一遍,每個人出來后,神色各異,像是心裏面裝着事情,與朱權一一告辭離開。
看着眾人的背影,姚廣孝站在了朱權身旁,詢問道:“殿下,可有成效?”
“除了方孝孺,其他人的成效不大……不過算是讓他們相互懷疑吧,不再是鐵板一塊了……慢慢來吧,這件事不着急。”
“哼,識時務還好,不識時務的話,早晚誅他們九族!”
朱權深深地看了一眼姚廣孝,勸道:“道衍啊,你別和這些屬官爭鬥了,對你的名聲不利。就算能罵過他們,可是名聲也不會太好。”
“本王是會保住你,但是等我百年之後呢?史書上會怎麼記載你,一位心術不正的妖僧,還是蠱惑朝堂的謀士?本王倒希望,是一位治國能臣。”
朱權有些唏噓,姚廣孝卻怔怔的看着朱權,眼中流露出極為複雜的情緒。
姚廣孝幾乎是看着朱權長大的,姚廣孝對自己的定位很清晰,就是酷吏……每位聖君身旁,都有一位不近人情的酷吏,幫助聖君做臟事。
所以姚廣孝敢和眾多屬官對罵。
但是以朱權的想法,竟然不讓他這般做。
實乃明君之相。
“殿下,臣不在乎名聲,只圖一展胸中抱負。”
“我在乎。”
姚廣孝一愣,面色更加堅定,說道:“沒有臣與其他屬官爭鬥,屬官們就會得寸進尺,整日纏着殿下,猶如狗皮膏藥一般,殿下,您沒有當今陛下嗜殺,是鎮不住他們的。”
朱權深嘆一口氣,認真思索了起來,他是肯定捨不得姚廣孝做這種事的……那麼,什麼人適合做這種臟事呢?
忽然間,朱權眼前一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