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0林晏修真篇（十五）

黛玉定親之事,賈母自然耳聞。她知道寶玉的言行略有不妥之處，只是她做了老封君多年,家中無人違背賈母的意思,脾氣日漸變大，寶玉又是她的心尖子,斷不願意低頭,況且再怎麼說賈敏可是寶玉嫡親的姑母,林海則是寶玉的姑父，這世上哪有長輩和小輩計較的道理。此外，在她心裏如今林府還要多加仰仗榮國府才是，方能在京城站穩腳跟,故而賈母料定此事定然是林家先退一步，只要等着林家上門賠不是。趕着這個巧宗，她就順勢提出將探春嫁給林晏的打算，算是全了林家的面子。賈母心中算盤撥得響亮，可是左等右等，都不見林家人上門，出於意料的是沒有多久就傳來了黛玉定親的事情，定下的竟是長公主之子。

這可把賈母給愣住了，賈母對林海夫婦的行事萬分不滿意，黛玉怎麼說也是自己的外孫女，雖如今做不成自己的孫媳婦，但是她對黛玉到底是上心的。她之前還想着林海夫婦二人多年在揚州，已然不熟悉京城諸事，自然得多加詢問自己，如此兩家定然更加親密。不獨林晏的親事她有了主意，就是黛玉她也想好了，理國公家的孫子可不是到了年紀，若是嫁入此家可不是體面萬分，尊貴非常。不料，敏兒之前竟是絲毫口風都不露，把這件事情瞞的嚴嚴實實的，要知道長公主之前可是到過揚州遊玩，定是那會兩家就有了主意，不過對外秘而不宣就是了，如今滿京城裏都知道了，她這個做外祖母才知道，賈敏豈有把她這個母親放在眼裏。

賈母心中不滿，卻不能表露出絲毫來，如今林家現在壓根就不上門，長公主府哪怕她是國公夫人也是不能冒犯的，這股火只能壓在心頭。“這翅膀真是越來越硬了。”賈母良久才吐出了這麼一句話，雖然沒有指名道姓，可是滿屋子的人誰不是聰明人，沒有一個敢發話。今兒來湊趣的賴嬤嬤自然也不說話。她是賈史氏的心腹不假，可是如今賴家如今能有今日，可不單單依靠她是賈母的心腹，不然其他人怎麼不是如此？賈母當日的陪嫁丫鬟可有四個呢，如今哪個過得有她好，她能把賴家經營到今日的模樣，真正依靠的是她的眼光。寶玉調戲林晏的事情，晴雯前兒已經告訴了她，讓她幾乎大吃一驚，只覺得荒唐可笑不已。她本以為寶玉只不過年紀小，心性不定，貪圖美色而已，不過京城裏的王孫公子哪個不是如此，這並不是什麼大事。就是不愛讀書對於榮國府來說也不是什麼大事，捐官就是了，只要做出點些許成績就可以平步青雲。但是賴嬤嬤不想寶玉竟是糊塗到了如此地步，不說林家尚還有權勢，就是衝著親戚二字，這事情也斷然不能行。

賴嬤嬤知道賈母的心思，有意把榮國府給了寶玉，故而她才特地栽培了晴雯，孝敬給了賈母，晴雯果然不負她的栽培，被派到了寶玉的身邊，日後做了姨娘，還能再扶賴家一把。現今瞧來是不中用了。賴尚榮早就把京城裏官員之間的關係摸得差不多，且打聽了不少消息，榮國府只怕是靠不住了，賴家倒不如慢慢地脫離了榮國府，另尋靠山才是。惟獨賴嬤嬤和賈母還是有主僕情份，故而才來瞧瞧賈母，若是賈母明白，她自然不願意孫子做得太絕，背主，可若是，那也只能各自飛了。

如今看了賈母這態度，賴嬤嬤心裏更是涼了半截，直在心裏嘆氣，只是面上卻依舊帶笑：“老祖宗，這可是大大的喜事，說出去咱們府里不是更體面了，想來公主府選中了林姑娘，也是咱們府上的面子。”賴嬤嬤知道這話說得很沒道理，說起來自己的臉都忍不住有些紅。賈母聽賴嬤嬤如此一說，倒也沒怎麼注意賴嬤嬤有些奇怪的神色，心情是好了點，可依舊不痛快，不由地嘆了口氣。這林府的喜事不看僧面看佛面，都應該去道賀，備上賀儀才是。元春雖然是賢德妃，皇上也寵愛得很，可長公主不是輕易能開罪的，長公主膝下雖有兩個女兒，可就這麼一個兒子，自然重視異常，榮國府可不能沒有表示。賈母提起精神，吩咐鴛鴦打開了庫房，挑出好些古玩，又加上幾幅字畫，分別叫人送到長公主府和林府，以表心意。賴嬤嬤又和賈母說了些話，見賈母還是沒有什麼精神，便知趣地不再久留，只是趁空去瞧了瞧晴雯。要知道賴嬤嬤是賈母身邊的老人，年輕的主子都要對賴嬤嬤客客氣氣的，給足了體面，不過這麼一個小要求把了，再者晴雯本就是賴嬤嬤教導的，要瞧瞧自然沒有什麼不妥。

“嬤嬤救我。”晴雯見賴嬤嬤來了，臉上就是一喜，急忙忙讓賴嬤嬤進來。麝月和晴雯這幾日親密好些，常常一塊做事，此時自然在晴雯身邊。在晴雯把賴嬤嬤迎進屋子的時候，麝月便四處瞧了瞧，眼見沒有什麼人，這才放心地關上門窗，跟着晴雯進屋。這幾天她和晴雯漸漸地手頭的事情交給了碧痕等人，怡紅院上下是特地被交代，萬不可嚼舌頭。麝月是沉得住氣的人，晴雯知道這事情干係重大，為了姓名不會多說什麼。襲人滿心眼裏都是寶玉，更不會說什麼，故而碧痕等人着實不知道這些事情，見往日寶玉跟前數得上來得晴雯和麝月願意謙讓，自然願意多在寶玉面前露臉，再者大家心裏都明白，她們早就是寶玉的人。那洗澡洗了好幾個時辰，滿地都是水，明眼人都知道那是怎麼回事情了，只是因為她們比起晴雯，襲人，麝月來，容貌次了一等，故而相比與寶玉不甚親近些，退了一步。襲人雖不知道麝月和晴雯近來為何有些古怪，倒也樂意見到此景，還在寶玉鬧着找晴雯和麝月的時候，將寶玉勸了回去。

“你們倒是聰明人。”賴嬤嬤瞅着自己面前兩個水靈的丫鬟，一個外露，一個內斂，心中點了點頭，只是她嘴裏雖說的是晴雯和麝月二人，眼睛卻盯着麝月。晴雯生得靈巧，念舊，這是她的好處，然而心氣太高，處處愛爭，常常失了分寸，若不是容貌着實掐尖，她冷眼瞧着是比不過襲人，除非能夠懂得收斂，偶爾退讓一步。倒是麝月出乎賴嬤嬤意料之外，麝月在寶玉的丫鬟里，容貌比不上晴雯，賢惠溫柔比不過襲人，故而不顯，瞧着她平時不爭不搶，心裏卻自有主意。賴嬤嬤早就思量過了，寶玉既然已經沒有什麼前途了，她倒不如這次出力幫晴雯，麝月二人一把，以後就看她們各自的造化。橫豎她們自然會對賴家感激在心，也算是給賴家結了善緣，日後指不定能幫上什麼忙。只是賴嬤嬤沒有料到，她不過是一念而過，並沒有放在心上，卻在日後應驗了。此是后話暫且不提。

“這件事情說好辦但也不好辦，晴雯倒是好脫身，太太那裏打聲招呼就是了。只怕麝月倒是得想個辦法，只是這過程難免有些波折。”賴嬤嬤沉吟了一會兒，才道。麝月到底是幾輩的家生子，素日裏看了不少，自然立刻明白了過來，晴雯雖然反應略慢了些，但不是笨人，倒也悟得快。賴嬤嬤嘴裏的太太指的自然是王夫人，王夫人素來不喜歡長得風流靈巧的丫鬟，她晴雯若是求去，二太太只需瞧瞧她的模樣，自然答應，況且如今走了，反而能得個體面，尋門不錯的親事。而麝月所謂的波折，則要想辦法犯一個不大不小的錯才是，好叫主子放人，但是不至於罰得太重。“你們二人琢磨一下，等定了，叫晴雯丫頭來尋我就是了，我再給你們使把力氣。”賴嬤嬤喝了盅茶，又說了幾句才離開，留下晴雯和麝月二人面面相覷。

“麝月，你怎麼想？”晴雯是個熱心腸的人，這會子倒是先不着急自己的事情了，反而問起了麝月。“我這一時半會兒也沒個主意，你說可怎麼辦呢。”賴嬤嬤這法子是好法子，可是卻不好做，饒是素來穩重的麝月這回子急得頭上都冒汗了，寶玉平時的溫柔好性子是丫鬟們求之不得的，現在可是大大的麻煩。突然，晴雯靈光一閃，拍掌一笑道：“我有主意了，咱們得找李嬤嬤。”麝月先是一愣，隨即大喜，倆人又嘀嘀咕咕地商量了好一會，便開始各自行動起來了。

先不提長公主府如何叫人把禮物扔回去，只說林府，榮國府送禮的時候正逢林海沐休在家。林海一聽聞乃是榮國府送上慶賀之禮，面上登時一沉，手上的茶盞用力地往桌上一擱。他自打那天起就再也不想聽到榮國府這三個字。“讓他們抬回去。”林海揚聲讓管家去處理此事，不忘加了一句道，“別讓他們踏進我林府半步，髒了我林家的地。”賈敏此時正在裏間給林昱縫衣裳，自然把外間的動靜聽得一清二楚，神情以及手上的動作略頓了頓，隨即就繼續自己手上的活計，神色也恢復了之前的樣子，彷彿什麼都沒聽見一般。榮國府送禮卻被長公主府和林家所拒，這消息很快傳遍了京城，一時間榮國府又再次大出風頭。賈母在家如何暴怒，長公主自然罵不得，只好把所有火氣全部撒在了林海和賈敏身上，至於指責林海賈敏就不一一敘述了，賈政卻是徹底尷尬了，總覺得有如芒刺在身，被人指指點點，然而他好不容易總算是有了出頭之日，得了機會可以就此嶄露頭角，一展抱負，哪裏能夠輕易放棄，倒是忍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