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4亂
“怎麼把你忘記了。”待着李治等人離開,高陽公主一低頭看着安安靜靜的站在門口的李忠,先是一愣,然後拍了拍頭,“好了,我多走一趟,把你送回去吧。”
看來太子的確是對長孫良娣上心,高陽公主身為長孫穎的好友,看着這狀況自然高興,也就不怕多事了。
“竟然還有這種事,”東陽公主正在忙着,聽了高陽公主過來捎話,心裏頭叫苦不迭,她家這喪事已經出了這麼多簍子,若是再讓東宮那裏生出什麼變故,被李治記恨在心上,那可就太划不來了。於是當下就點頭,“你做的極對,的確是該讓九郎先回去。不過陳王就不必帶回去了,九郎把他留在這裏,說不定就是讓他替代。”
“我怎麼忘記這出,”高陽公主敲了敲腦袋,李忠畢竟是李治的兒子,身份輩分都極其合適,至於年紀,大家都很志同道合的忘記了。
不過高陽公主是個人尖子,總愛往熱鬧的地方湊,原本她是想藉著送李忠回去的機會在東宮面前刷存在感的,但是如今李忠留在這裏,她再進宮就有些名不正言不順了。就在她琢磨着要如何找借口時,就聽着東陽公主說道,“十七年,我將着陳王留在這裏也不好不通知宮裏一聲,你且代我進去看看,將着這事告之九郎,日後在耶耶那裏謝罪也好有個說法。”
東陽公主這就是要串供了,這傳話的活兒極其和高陽公主的心思,她當下就一口答應了,“那好,我現在就進宮去,我家待會兒由駙馬出面即可。”
“是。”東陽公主應了一聲,從着高陽公主手中接過了李忠,然後趕緊找人過來交他一些基本的禮節,等會兒在大禮的時候用。
希望,這孩子不要太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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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陽公主出了門,讓着馬夫準備套馬入宮,結果馬夫沒來,倒是駙馬過來了。房遺愛急匆匆地的跑過來,滿臉驚慌的問她,“我看着太子匆匆離開,後院發生了什麼事?”
“沒有驚動別人吧?”高陽公主長話短說,將着太子妾快要生產的事情說了,然後叮囑房遺愛,“我要進宮去一趟,若是有人問起,你只說我身子不適回家了,千萬不要多嘴。”
“我知道了。”房遺愛聽說是太子的家事,這才鬆了口氣,見着高陽公主這就要進宮,想了想提醒道,“你去看人,這樣空手不大好吧。你不是前天才給那個什麼神醫送過禮物嗎?不如把他一併帶去如何?反哪怕派不上用場也是份心意。”
“瞧你那小氣巴拉的樣子,宮裏頭什麼御醫沒有。”高陽公主聽着房遺愛的建議,哂笑了一聲,不過事急從權,她也想不出有其它的東西可送,當下也點點頭,“那我繞點路,把那個大夫帶着一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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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家良娣呢,叫她出來!”王嬋坐在堂中,臉色已經非常難看了。
她沒想到蕭良娣竟然如此大膽,連着自己親自造訪也敢裝病不見。
看來她平時真的是太縱容她了。
“啟稟太子妃,我們已經去催了,只是我家良娣實在是病的重,怕倦容有礙尊目,還是請太子妃回駕吧。”蕭良娣的貼身侍女站在階下,客客氣氣的說道,但是態度中的桀驁卻可見一般,“待改日病癒,一定親去您那裏請罪。”
“我說了,我不介意。”王嬋握着茶杯,牙齒咬的咯咯作響,她一來蕭良娣便以此理由避而不見她,她都已經說了不在乎她失儀,可蕭良娣卻仍然不出現,顯然是沒將她放在眼裏。
“可是我們家良娣起不了身!”侍女垂首站在王嬋身邊,不溫不火的說道。
“好,你們這是打算鐵了心的不見我是不是?”王嬋實在是氣急了,直接將着手中的杯子一摔,然後厲聲說道,“來人,給我把這賤婢給我拉下去,杖斃!”
“我,”那侍女沒想到王嬋會忽然下了這種命令,當下一愣,然後結結巴巴的說道,“可是,可是奴婢是,”
“你想說你是猗蘭殿的人,是不是?”王嬋冷冷的看着她,平凡的五官中自有一股凌冽之氣,“我看你是真糊塗了,莫說是你,就算是你的主子,要打要殺也不過是我一句話,你又算得了什麼東西!”
侍女看着王嬋的臉,嚇得一時說不出話來,過了一會兒才意識到自己犯了怎麼樣的錯誤,當下就哭着伏地磕頭道,“奴婢知錯了,奴婢知錯了,求太子妃饒命。”
“把嘴巴堵上,拉出去,打!”王嬋言簡意賅的說道,然後看着兩旁沒有動的人,不悅的皺皺眉,“怎麼,還是你們跟他一樣,各個都不把我這太子妃放在眼裏了。”
王嬋此言一出,周圍的人再也不敢有半分怠慢,趕緊堵着那個侍女的嘴將她拉了下去,然後不過片刻,便見着蕭良娣披髮赤腳的從着內室跑出來,氣呼呼的等着王嬋,聲音都帶着顫音,“你,你怎麼敢這麼對我的人,你,你知不知道你讓杖斃的是誰!”
“我不知道,也沒興趣知道。”王嬋一臉平靜的坐在那裏,居高臨下的用着睥睨的目光看着蕭良娣,“她對我不敬,便是該死。怎麼,莫非在蕭良娣心目中,本宮的面子還比不上個奴婢?”
蕭良娣被着王嬋這話一哽,當下就說不好出話來。
她倒不是多心疼那個侍女,她跟王嬋一樣,都是不把奴僕的性命當性命的人,她所在乎的不過是王嬋的這個舉動傷了自己的面子而已。
可是,如今王嬋高高在上的態度,一下子讓她知道了兩人的差距。哪怕她比王嬋漂亮聰明高貴,哪怕她比王嬋有寵有子,可是只要王嬋願意,她仍然可以隨時把她拉下來,狠狠的羞辱。
“聽說你今天不舒服,把大夫都召到你這兒了。”王嬋抬着頭看着蕭良娣,冷冰冰的說道,“既然身體不適,為何不稟告我,而私自去請太醫?”
蕭良娣杵在那裏,恨得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王嬋問的是正理,按照規矩,她若是身體不適,都當稟報到王嬋那裏去,由着王嬋派人請太醫來為她診治。只是蕭良娣入宮后,所有人都覺得以她的身份坐着這位置是委屈她了,所以對她多有寬待,蕭良娣不管是延醫還是問葯,都從來沒有過問過王嬋、
這事情王嬋不追究也就罷了,仔細追究,卻的確是她犯錯再先。
蕭良娣雖然跋扈,卻不是瘋子,當然知道什麼時候能發作,什麼時候去是不能發作的。
就像是現在,王嬋忽然強硬起來,她自然不會跟王嬋硬碰硬,於是只冷冷的看了王嬋數眼之後,忽然就冷笑了起來,“她算個什麼東西,竟然能勞動你替她張目?”
“我沒有替誰張目,我只是在憑良心做事。”既然把人叫出來了,王嬋也不想跟蕭良娣多吵,站起來平靜的吩咐道,“讓御醫收拾東西跟我走,這時不是你玩小心眼兒的時候。”
“你以為來得及?”蕭良娣聽着她這話,忽然就吃吃的笑了起來,然後諷刺的看着王嬋,“你無非再做無用功而已。”
王嬋怔在了原地,不過片刻,便仍然往外走,“我只求無愧於心,至於你這樣的,你覺得自己安心便好,我懶得管你。”
“無愧於心?”等着王嬋走遠了,蕭良娣過了半天才反應過來,捂着臉在那裏吃吃的笑了起來,“說什麼笑話,這裏是講心的地方么……無非是成王敗寇罷了……若能登上那個位置,百年之後自有史官為你阿諛如潮,誰會管你是個好人還是壞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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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嬋聽了蕭良娣的話,心裏頭不安極了,出門時的步伐都比進來時快了好多。
她實在是失策,蕭良娣明顯不是不給大夫,只是想拖延時間罷了。自己緊趕慢趕,還是被她給圈了進去,在她那裏浪費了很長時間。
若是放在別人眼裏,說不定她與蕭淑妃原本就是唱雙簧的,兩人聯合起來置長孫穎於死地呢。
一想到這個可能,王嬋就心裏頭泛苦水,李治從來都不信她,他們夫妻間誤會也不是第一次了,這次她只求長孫穎平平安安,要不然她真心不敢想李治會如何對她。
王嬋胡思亂想着,等趕到東宮時,看着外面站了一對人,再往裏走,便看着煩躁的踱着步子的李治和晉陽公主,心裏頭頓時咯噔了一聲。
他回來了!
他竟然為了這種小事給回來了!
王嬋忍住心頭的酸楚和妒忌,走到前面對李治行了個禮,低聲說道,“殿下,我帶御醫來了。”
“怎麼這會兒才來!”李治不悅的說道,但是目光卻越過了王嬋直看着她身後的御醫,“怎麼還不進去!”
這話不是對她說的。
王嬋站在那裏,瞬間就覺得整顆心都涼了下來。
“嫂嫂辛苦了。”倒是晉陽公主站在那裏,看着她面色蒼白的樣子,走過來扶着她,給她了一個安慰的笑容,“你臉色不大好,我扶你去那邊歇歇吧。”
“不用了。”王嬋感激的搖了搖頭,看着看着宮殿裏頭,“長孫良娣怎麼樣了?”
晉陽公主搖了搖頭,臉色露出一個苦笑。
不說話,便已經說明了一切。
御醫匆匆的進去,將着人心吊的老高的。過了一會兒卻有人出來,噗通一下跪在李治腳邊叩首道,“殿下,良娣已經開始生了,我等,我等不敢用針啊。”
李治整個人站在那裏,像是被捏住了脖子似得,半天都喘不過氣來,劉問道見狀趕緊扶住他,在他手背上一掐,李治回過神來,對着御醫吼道,“不要孩子,你們保住良娣即可。”
他不缺孩子,他現在已經後悔,當初不該讓她懷上孩子。
“不,不,”御醫在他腳邊瑟瑟發抖着,支離破碎的說,“目前的狀況,孩子和大人,都不能……”
他的話沒有敢往下說,李治眼睛陡然就睜大了,猛然伸腳一踢,那人被踢得趴下了,也不敢出生,只蜷縮在那裏。
王嬋站在那裏,看着這一幕,只覺得整個人都有些恍惚。她沒想到有天會聽到有人告訴她,長孫穎活不了……
啪嗒啪嗒,有水滴在了她手上,她轉頭望去,發現扶着自己的晉陽公主臉上已經滿是淚珠。
“還不是最後的時候,也許不那麼要緊。”晉陽公主鬆了手,撲過去一把抱住了李治,然後哽咽的說,“找大夫,快找大夫,之前給我治病的那個大夫,有他的話或許就不要緊了。”
“對,”李治猛然醒悟過來,趕緊吩咐左右,“去把孫思邈給我請過來!不管他在哪裏,都以最快速度給我扛來!”
“是。”雖然劉問道心裏頭也叫苦,但是他知道孫思邈雲遊天下,根本不曉得現在在哪兒,但李治此刻是沒有理智可言的,根本無法跟他講道理,所以當下只能打起精神去找人。
只是,劉問道還沒走下台階,就聽到台階下一陣嚷嚷,“讓開讓開,本公主有要事,趕緊都給我讓開!”
“是高陽公主!”劉問道眼尖的看到下面嚷嚷的人,趕緊給李治稟報,而李治旁邊的晉陽公主卻是驚喜的叫了起來,“是孫思邈!”
就在晉陽公主的話音還沒落時,宮殿裏卻出現了一陣慌亂,然後就聽着一個產婆跑出來,哭着跪在地上“殿下,良娣,良娣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