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拒絕
長孫穎這話說的很實在,長孫無忌聽了她的話,打量了她一番,然後搖了搖頭,“既然不是你的主意,那你就別管了。”
他也覺得憑自己這個女兒的智商,應該沒有強勢到可以給別人出主意。
雖然早就料到自己這個爹可能不把自己當回事,但是如此的被人藐視還是很傷人的。長孫穎猶豫了下,最終還是掙扎的張口說道,“那父親總得讓我給殿下帶句話吧。”
“長者賜,不可辭。”長孫無忌擺了擺手,讓長孫穎退下了,“你個女孩子,就不要管那麼多的事情了,好好守好自己的本分即可。”
“是。”聽着長孫無忌這麼說,長孫穎心裏頭忍不住長長的嘆了口氣。怪不得李治上台之後,對長孫無忌沒什麼情份,實在是長孫無忌這舅舅腰杆子挺得太硬,壓根兒沒有將着李治放在眼裏。
實際上,不僅僅是李治,就算是李承乾求到這裏來,長孫無忌也是拒絕的居多。有些事情,事情的本身並沒有問題,但是只要他一插手,被外人過度解讀,便會引申出其它的意思來了。
例如現在,李治想要出閣,實件正常且合理的事情,長孫無忌知道他張張口是順水人情,既成全了李治,也緩和了太子與晉王兄弟倆的矛盾,但問題是,旁邊還有個魏王在虎視眈眈。
這事情不管成與不成,只要做了,魏王便有機會攻訐太子。如今皇后已經過世了好些年,皇帝的脾氣越來越大,少有人勸得住。若是魏王煽風點火,到時候會連累一大幫無辜者怎麼辦?
之前皇帝屢次厚賜魏王,朝臣都對此感覺到十分不妥,但卻沒有辦法。魏王受二十七州都督,又兼雍州牧及左武候大將軍,其權勢已經不低於太子。后又因為他喜愛文學,便特令在魏王府置文學館,引召學士,完全是以親王之尊享受了太子的待遇。在着皇帝的縱容下,魏王盛修府邸,王府華麗之下不次於太子,宰相岑文本認為不可助長這種風氣,勸諫皇帝,皇帝雖獎勵了岑文本,但對魏王未採取任何限制性措施。褚遂良又因為魏王耗費奢靡,遠超太子,向太宗進諫,唐太宗同樣在獎賞他之後,並沒有限制魏王的開支,反而下旨太子以後花費不再受額度的限制。一去二來,大家也便明白,在魏王的問題上,皇帝的態度永遠是虛心接受批評,堅決不改正錯誤。
如果僅僅是這樣就好了,可之前發生的一件事情,卻是讓着大臣們意識到太宗包庇兒子心情的急切,再也不敢在太子以及魏王的事情上發表議論了。
事情是這樣的,因為魏王太過驕縱,所以大臣們難免有看不過去的,對着魏王的態度也就冷淡了一些。這本來是件很小的小事,可誰知道皇帝“無意”中聽到這事兒之後,竟然召集群臣前來質問,怪他們對魏王無禮。皇帝的憤怒嚇壞了群臣們,老好人房玄齡被不敢說話,長孫無忌不方便說話,最後還是魏徵這個不要腦袋的田舍翁跟着皇帝硬頂,才讓太宗自己承認自己是因私愛而忘公,並不是大臣的錯。
但頭一天皇帝認了錯,第二天就把芙蓉園賜給了魏王做補償,明顯是爸爸沒辦法替你出氣所以多買些好玩的東西給你的節奏。群臣見狀,連魏徵都無可奈何了。
因着那次的縱容,魏王越發膽大,前幾天竟然以晉王還在宮內居住為由,提出想要住進宮裏頭侍奉父親。皇帝是個傻爸爸,聽到兒子這番貼心的話,樂顛顛的差點直接就要魏王住進武德殿了。當時在朝堂上太子聽着這話臉都綠了,武德殿就與東宮領鄰,若是李泰搬到那裏去住,東宮豈不是就處在了魏王的監視之下?再說了,萬一將來發生了什麼事,李泰帶人將門一堵,太子豈不是就直接被人瓮中捉鱉了?
幸好,最後還是魏徵力挽狂瀾,跟着皇帝硬頂,讓着皇帝打消了念頭。只不過結局是大家都不高興。魏王不高興是自然了,太子心情不好也是人人都看得出來的,只是晉王不在朝上,也莫名其妙的受了波及,怎麼都笑不出來。
在這場風波里,晉王的確非常無辜,但是事情卻是因他而起。魏王沒有得逞,卻是將着他直接擺到了太子眼皮底下,搬與不搬成了一個很大的問題。若是他還死賴着臉住在哪裏,那是否跟着魏王一樣,對太子有着不臣之心呢。
長孫無忌本來還在琢磨着晉王會怎麼接招呢,沒想到晉王就求到了他這裏來。若是早上幾年,皇后還活着,他不介意幫晉王說上幾句話。但如今長孫皇后已經不在了,他去插手皇帝父子間的事情,得罪了人怎麼辦?太子、魏王、他這兩個外甥可沒有一個是好打交道的,如今也不知道他們誰會是將來的儲君,萬一得罪了人,長孫無忌實在是擔心自己的百年後該如何自處。
因着有這個顧慮,所以長孫無忌壓根兒就不願意將自己陷入那團爛泥中去。看着女兒惆悵的樣子,他忍不住在心裏感嘆道,要是皇后還活着該有多好。
不過,要是皇后還活着,那幾個兒子也不會皇帝寵成今天這個局面。
“那父親大人,女兒這就告退了。”長孫穎等了很久都沒有等到長孫無忌的回應,只能沮喪的準備告辭離開。
“等等,”長孫無忌想了想,覺得晉王派人大老遠的跑一趟,自己要真拒絕了也說不過去。他是誰都不願意得罪的,要不然背地裏幫他想個辦法吧。
“父親,”長孫穎聽着這話,又跪坐在原地,恭恭敬敬的等着她的指令。
“陛下下個月要去尹闕狩獵,晉王應當隨從,可徐徐圖之。”長孫無忌敲了敲膝蓋,慢慢的說道,“禇舍人方正,曾數次勸諫聖上,或可為用。”
禇舍人?這是蝦米?長孫穎聽得一頭霧水。不過既然是能得長孫無忌稱讚,應該是很有料的,她於是趕緊死記硬背下來。
有這幾句話回去交差,總比告訴李治“你爹怎麼安排你就怎麼聽話”好得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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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孫穎出了家門,坐在車上一直琢磨着回去要如何跟李治說。看得出來李治對於這件事情還是很期待的,如今弄成這個樣子,總讓她有些不好意思。
雖然,完全不是她的責任。
正在想着忽然感覺到車輦停住了,長孫穎覺得應該還沒到宮門啊,結果一抬頭,就見旁邊的帘子被人掀開了,李治正騎着馬站在車外沖她笑,“要不要出來?”
“你怎麼在這裏?”長孫穎眼睛圓圓的瞪着他,一時說不上是驚嚇還是驚喜。
“今天下朝的早,估摸着時間差不多,便順道過來接你了。”李治笑了笑,遞過來一個帷帽,“要不要出來走走?”
出去逛街?長孫穎理智上覺得自己應該拒絕這種“不得體”的行為,但是感情上卻拒絕不了這種誘惑。她在這個世界生活了這麼多年,“逛街”的經歷屈指可數,以後估計也只會更少,如今遇到這麼個機會,怎麼能說不?
掙扎了一番之後,長孫穎伸手接過了李治遞來的帷帽,慢吞吞的走下了輦車。李治吩咐車夫自己把馬車趕回去,然後一伸手,將着長孫穎拉上了馬。
長孫穎在家也學過騎馬,但那僅限於坐在小馬上被人牽來牽去而已,這匹馬有一米多高,比着她的身形還要高,她被抱着坐在了前面,看着地上都有點花,整個人恨不得都縮到李治的懷裏去。
李治見着她這樣,忍不住就笑了,單手摟緊了她,“別怕,我只走,不跑的。”
“嗯。”長孫穎不好意思的應了一聲,在着他懷裏頭蹭了蹭,有些不好意思的說道,“抱歉,我,我沒有幫你把事情辦成。”
見着她畏畏縮縮的樣子,李治沒有生氣,反倒是笑了,拍了拍她的肚子,“沒事兒,我早猜到了。”
“其實,也是在宮裏頭等的急了,所以想來看看你。”因為人多,他也沒有縱馬,只是讓馬噠噠的走着,摟着她在懷中有一句沒一句的聊着,“但我知道以着舅舅的謹慎,多半是不會攙和的,所以也就沒敢抱太大的指望。”
“如今,”李治自嘲的笑了笑,“本來就沒指望,如今也談不上失望了。”
“對不起,”長孫穎低着頭看着他的手掌,聽着他這失落的語氣,忍不住有些心疼的伸出手來拍了拍他的手背,“都是我太不重要了,要是我再重要點,說不定父親就肯為此出聲了。”
“都一樣,我,我要是再重要些,耶耶或許就能看到我的難處,主動讓我離開了吧。”李治被着她這自責的語氣給逗笑了,低頭看着長孫穎,第一次有些討厭這帽子礙事,遮住了她的臉,叫着他看不清她的表情。
長孫穎也看不到李治的表情,但是卻能感覺到他內心的失落。憐愛跟重視是兩回事,皇帝或許最憐愛的兒女就是他與晉陽公主了,但是最愛的兒子,李泰,李恪,哪個都比他排在前面。聖上賞賜給他很多東西,但是大部分都是按照聖人自己的想法給予的,卻少去考慮他到底需要什麼。
“不要難過。”長孫穎看不到他的人,只能伸手拍了拍他攬住自己腰的手,鄭重的說道,“你對我很重要的。”
李治笑了笑,沒有說話。他娶長孫穎或許只是一時的權宜之計,但是當她來到自己身邊時,卻帶給了自己意想不到的歡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