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中毒、落水
元戈側目打量着對方,直勾勾的眼神盯得佟婉真心裏發怵,扒拉着元戈胳膊的手縮了縮,訕訕笑着,“淺淺……你這是怎麼了?大夫,淺淺可是有恙?”
那大夫轉身從容作揖,“無妨,只是落水受驚,不打緊的。老朽開副方子,三少夫人吃了便好。只是……”
大夫下意識看向站在門口的人,欲言又止。
門口的人,背着光,看不清模樣,只其中一人一襲正紅喜服,身份昭然若揭——溫淺的新婚丈夫宋聞淵。他背着手站在那裏,聲音冰冷生疏,“有話直說。”言簡意賅的,半個眼神都沒有往元戈這邊來。
大夫“哎哎”地應了兩聲,緊接着又是作揖,“三少夫人思慮過重,疾在肺腑……苦口良藥雖能治標卻不治本,心病還需心藥醫,三少夫人……還需自個兒寬心才是。”說罷,對着元戈又是一揖。
大喜的日子,新娘子積鬱成疾?賓客們議論聲更大了,大夫目色微閃,借故先去寫方子退到了一邊,佟婉真拉着她的手說著寬慰的話,體己的言語,總不經意間帶到“那人”,卻又能及時反應過來住了嘴。
元戈任由她在耳邊絮絮叨叨地說著,自顧自朝着拾音招手,討了溫水潤了嗓子,才低聲喚道,“佟小姐……”她的聲音還是沙啞,但顯然比之前好多了。
對方微微一愣,愈發緊緊攥着元戈的手,探究的視線打量着元戈,“淺淺,你……你怎這般喚我?是要與我生分了嗎?”
明明中了毒,那大夫裝模作樣診治半天,竟什麼也看不出來,這“積鬱成疾”之說倒是斬釘截鐵,溫淺落水之事尚有疑點,只是元戈不知這大夫到底是誰的人,一時間也不好打草驚蛇,只垂了眼瞼遮了眼底悉數情緒作虛弱狀。幸好,此刻她看起來整個人的確是虛弱得一陣風都能吹走,再好的胭脂都遮不住蒼白如紙的臉色,這虛弱扮演起來便也不吃力。
她看着被攥得生疼的手腕,輕輕嘆氣,“我以為,你總是向著我的……可方才你字字句句不離二皇子殿下,倒像是要陷我於萬劫不復的境地了……佟小姐,旁人不知,難道你還不知我為何寧死不應這婚事嗎?”說罷,掀了掀眼皮子,看向門口宋聞淵。
對方仍然背着手站在那裏,從頭到尾置身事外的模樣。仿若自己的新婚妻子心繫他人對他來說半分干係都沒有,好一副冷心薄情的性子。
反倒是佟婉真倏地變了臉色,下意識朝身後某個方向看去,惡人先告狀指責元戈,“淺淺,你這是什麼意思?你不願嫁人與我何干?淺淺,我待你那麼好,事事以你為先,你如今卻要往我身上潑髒水?”
佟婉真看去的方向,是佟夫人,佟婉真的嫡母,也是溫淺記憶之中佟婉真最懼怕的人。
同她也有關係嗎?元戈垂眸思量,此事若當真只是姑娘家之間的齟齬倒還好,若是世家政敵之間的針對……只怕這些還只是試水的小打小鬧,溫宋兩家聯姻,陛下聖旨賜的婚,多少人叫好、多少人唱衰,多少人隔岸觀火把戲看?溫淺啊溫淺,你只知那人對你笑便是喜歡你對你好,卻不知這都是一張張唱戲的臉,粉墨登場、笑裏藏刀。
罷了,今日既借了你的身子活過來,便是承了你的恩情,總該讓你乾乾淨淨地上路才是。
新娘子長長的睫毛耷拉着,於蒼白的臉上投下青色的陰影。她緊緊攥着手中未曾經新婚丈夫揭下的喜帕,低着頭咬着嘴角,難以啟齒一般斷斷續續地說道,“聖旨賜婚,哪裏由得你我?可、可你卻同我說,說他宋聞淵兇猛無匹、奇醜無比,還說他酗酒、醉了要打人,用棍子打、用鞭子抽、用詔獄裏頭還帶着血肉碎末的刑具……你還、你還說他克妻……”
“若非如此、若非如此,我怎會寧可求死,亦不願嫁他為婦?如今你卻說我是因為那二皇子……可不就是在我的黃泉路上潑髒水讓我死了也不得安生嗎?”
佟婉真瞠目結舌,倏地一把甩開元戈攀附上來的手,大聲怒斥,“胡說!我何時同你說過這些?!”
她到底有沒有說過這些話,元戈還真不知道,畢竟接手這具身子的時間尚短,腦子又暈暈乎乎的實在記不住許多事。不過,唯一能夠確定的是,佟婉真自己也不能證明自己從未說過這些話,不是嗎?就像,唾沫星子噴濺過來的時候,溫淺也是同樣的孤立無援有口難辯。
這些看戲的人,誰又會求一個真相呢?
何況,現在的元戈,看起來夠虛弱、夠無辜,相較之下,之前小心思昭然若揭的佟婉真就成了那個惡人。竊竊私語、指指點點裏,佟婉真臉上的表情快速崩裂,她搖着頭後退一步,倏地厲聲尖叫,“不!你不是溫淺!你是誰?!溫淺已經死了!她怎麼可能活得下來,她明明——”
聲音戛然而止。
“明明……明明什麼?”元戈抬眼看她,平靜的眸子裏有種風雨欲來的瘋狂。
明明什麼?明明已經中了毒,全身麻痹,入了水半點水花都撲騰不起來,就算有人路過也絕不會發現有人落了水。想必佟婉真也是算着時間確認溫淺真的死了之後才佯裝發現有人落水叫得下人,只是當時場面混亂,自然不會有人注意到到底是誰第一個發現溫淺落水。
佟婉真撐着身後梳妝枱,煞白的臉色和此刻的元戈不逞多讓。
她絞盡腦汁彌補着差點脫口而出的罪,“明明……明明你被救起來的時候已經沒了呼吸!你不是溫淺,你一定不是溫淺,溫淺死了!你、你、你就是那借屍還魂的水鬼!對,你是水鬼!”
借屍還魂的水鬼……似乎,要這麼說的話,還真沒什麼錯處,元戈好心情地想着。
只是,鬼神之論,本就諱莫如深,何況此刻還是在溫宋兩家的“喜事”之上。佟夫人皺着眉頭冷聲喚道,“婉真,休得胡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