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零柒】受罰
我雖是明白琦舞的教導，但要真就讓我這般認命，我亦是心有不甘。便是趁着蒼玉出門有事，溜進了歌語樓去偷了一本書出來，這還真不能怪我膽子大，我聽玉峴門上上下下的人都說起他們寧可去晴雨樓惹怒蒼月，也不敢在表面風平浪靜、內心不知如何翻騰的蒼玉面前鬧事。但是蒼玉雖是表面淡淡，但其實他為人也是對這些不甚上心的，因着我在萬年前識得蒼玉，便是知道只要做的事不出格，蒼玉也頂多只會罰罰我，不會真把我生吞活剝了去。
我偷偷拿了書出來，一出門就撞上了蒼玉，手一抖書冊就掉了一地，散落開來，恰恰那“成魔聚靈”幾個字在蒼玉的眼裏浸了開去。腳下一軟，我知道心裏想歸想，但真真要是倒了血霉碰上了，我也還是怕蒼玉同我發脾氣的。
蒼玉看了我好一會兒，才彎下了腰去拾起落於地上的書冊，他抬起頭來看着我，瞬間我像是被人定在了原地般無法動彈，身子僵硬，不敢直視着蒼玉的眼睛。
“你這是要做什麼？”蒼玉看着我，聲音里壓着些怒意，而面上卻是平靜無波，我心下一寒，不敢再動，更是不敢同蒼玉說話。
“師……”
“師父？身為師父，我有教過讓你學魔來聚靈嗎？”蒼玉立即打斷了我的話，我想要辯解，卻是無法開口，心頭亦是冰涼一片，原來在蒼玉的眼中，魔，與仙，也是不同的，是不是當初的謹歌，在他心頭亦是十惡不赦的魔？
我直直地看着蒼玉的眼睛，許久了之後我依舊是敗下了陣來，我無法由着自己同蒼玉對峙，他本也說得沒錯，魔就是魔，再怎麼折騰都是耍了手段和心機得來的靈力與地位。
蒼玉嘆了口氣，拉着我進了歌語樓中，手一揚，《成魔聚靈》就在他的手中化作了灰飛，我心下訝異卻是不敢開口說一個字。
“魔與仙對我來說本無區別，區別在於別人，你是玉峴玉二門主的徒弟，別人會更加關注於你，在別人眼中，魔就是魔，是十惡不赦，萬劫不復的惡，我不想你的結局和當初的謹……她一樣。”
蒼玉在說這些的時候已沒有再看我，而是翻着桌案上的書冊，靜靜地看着，而沒有看我的神情，而我亦是當下就明白了他口中所說的“她”自然也就是萬年前的我。
我心下震驚，直直地看向蒼玉，蒼玉卻是沒有抬頭，我看見有光投在他的身上，好看的光影間他就這樣靜坐着沒有動過半分，那長而密的眼睫微微地顫着，表明他在認真地聽。
“師父，徒兒知錯了……”
我小心地囁嚅道，怯生生地看向蒼玉，蒼玉沒有動，亦是沒有抬頭，只輕輕道：“你下去吧，去慈玄殿領罰。”
我心下一樂忙跟蒼玉告了退便下去了。
蒼玉願意罰我，便是說明了他還願意教我，而這件事本也是我不對在先，他罰我是應該的，若是他沒有任何動作，我倒是要擔心起來。一來是怕他發現了我就是謹歌，他便是不會罰了我，二則是怕他真的就不管我了，他便也是不會罰了我。
所以當我高高興興地跑出歌語樓的時候，我側身剛剛好可以看到蒼玉微蹙的眉頭。他心頭不好受我是知道的，畢竟他教了我這麼久，而我卻想着從其他的途徑來得到靈力，這是他對自己教導的不滿意，亦是他不忍心就這麼看着我去慈玄殿。
我去慈玄殿的時候，恰恰好碰上了琦舞，琦舞聽完我荒唐的決定后只搖了搖頭感嘆道：“你說玉師伯嫡仙似的人物怎麼就碰上了你這樣不成氣候的徒弟？”
我沒有理會琦舞，徑直去了慈玄殿。
慈玄殿已是出了落楓苑，這倒也還是我第一次離開落楓苑，直至我出了落楓苑，我才明白原來外面才真真是到了盛夏，樹上的蟬叫得甚歡，我走走停停倒也沒有去領罰的意識，只權當出了落楓苑去看看玉峴門的風景。
說起來玉峴門的風景還真是不差，參天的大樹，這裏畢竟同了萬年前不一樣，萬年前的玉峴沒有那麼高大的樹，亦是沒有這般巍峨的宮殿，我心下感嘆又有些不平，為何他玉峴門可以繁榮昌盛，而我景齊山莊便是滿目瘡痍！？
想到這裏我便是伸出腳來踹了踹面前這棵高大的樹，哪知卻是自己疼得齜牙咧嘴還落下一樹的葉子，就是連樹上的蟬也停止了鳴叫。
我消了氣正待離開，忽聽得一個清明的聲音在我頭頂上方響起：“誰那麼不識時務，擾本少的清夢！？”
我驚訝間抬頭，正見一少年慵懶地坐於高高的樹上，一襲火紅的頭髮在風中凌亂張揚地飛舞着，而我正巧看到一雙血般邪媚的眸子，以及那俯瞰着天下的睥睨讓我心頭又湧起不憤和震驚的情緒來。
我未曾同那少年多說上一句話，只是收回了目光，罵罵咧咧地說了說自己的腳給踹得痛了，也沒理會那個高高在上的少年，轉過身就走向了慈玄殿。
我自然也是不知道身後的他看到我這般不將他放在眼裏，轉身就走時他又是作何表情。
當我來到慈玄殿的時候早已有人等着我了，我眉角一跳，心想蒼玉倒還真是不好惹的主，我就是偷了一本書來他還真是讓人罰我，我看着來綁我手腳的人，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沖我點了點頭，我也回了他聊作讓他快一點，我也好回落楓苑去。
那小童將我捆綁好，然後從身後另一個小童手中拿過鞭子：“師叔，會有些痛，您忍着些。”
他不說還好，一說我全身就緊繃了起來，我這個人別的還好，就是怕疼，所以就在這個小童一說完我忙跳了起來道：“能不能輕一點？一點點就好？”
那小童一愣，好半晌才笑了起來：“師叔別怕，也不是特別痛的。”
我半信半疑地由了小童去了，直到半個時辰后整個慈玄殿裏就聽得我一個人鬼哭狼嚎了起來，再到後來就是嗚嗚的哭咽聲，那小童在抽我的時候一鞭比一鞭狠辣，卻是在完了之後小心翼翼了起來，他哭喪着臉攙着我站了起來，我雙腿一軟又要向前栽去，幸得他臂力好，沒有把我順勢丟在地上。
“可需要小侄派人送師叔回去？”那小童看着我這個樣子好心地提醒道。
我轉過頭來瞪了他一眼，眼神里傳遞着“我這個樣子還不全是你一手弄出來的”神色，那小童看着我眼色不好，忙又低下了頭去。
我齜牙咧嘴地揉了揉被鞭子抽過的地方，他倒好，不見皮開肉綻，但卻是筋骨俱痛，我緩了緩臉色，才道：“你不用管我了，忙你自己的事去吧，我自己能回去。”
說罷我就擺擺晃晃地走出了慈玄殿，那小童的名字我也未曾去過問，便是離開了慈玄殿，只想快快回到金玉殿讓琦舞給我上上藥，那痛得真真是不好受。
當我穿過那片樹林想要回到落楓苑的時候，卻又是看見了那個火紅色長發的少年，這一次他就不是在樹上了，而是就站在離我遠不了多少的地方。我看到他時便是停了下來。
他慢慢悠悠地跺到我的面前，彎下了腰來跪在我跟前，我微微向後退了一步。
“毓離見過公主。”他低下了頭來，讓我看不清他的表情，我只是偏着腦袋靜靜等着他將這一禮行完。
而眼前這個自稱毓離的少年行完了禮便是站了起來，這時我才仔仔細細地打量打量了他，他看上去也就十七八歲的樣子，眉眼清麗好看，因着眼睛和頭髮是火紅色，所以看着去卻是邪媚得厲害。
“首先我要告訴你幾件事。”我慢慢地跺着步向前走，而毓離就跟在我的身後，距離我五步左右。
“第一，我不是什麼公主，第二，我也壓根不認識一個叫毓離的人，第三，我看你也不是玉峴門的人，而我是玉峴門二門主蒼玉的徒弟金戈。”
我轉過頭來去看毓離，毓離只是靜靜地看着我，沒有說話，好似過了很久，久到我以為他會在我身上看出一個洞來的時候，他卻是開了口：“不是謹歌？”
“謹歌？”
我反問，他點着頭，沒有再看我。
我又向前走，每走一步都覺得全身上下就像散了架一般痛得我想呼爹喚娘。
“這些日子我也聽了許多人跟我講起謹歌這個人，聽說她是魔族的公主，與玉峴門有着糾纏不清的關係，而且只比我師父小不了多少，你怎的覺得我這個樣子就是你口中說的小妖女？”
說罷我還張開了雙手，給他看看我這幅身子。
而毓離在聽到“小妖女”幾個字的時候，眼中的血色瞬間漫了出來，讓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體會到此時的他異常地憤怒，我只得訕訕地做了一個無奈的手勢：“這些都是別人說與我聽的。”
毓離沒有說話，我也不再同他多說些什麼，只是不再理了他去自個回了落楓苑，我不知道自己走後他是不是一直站在那裏，也不知道他究竟想要如何。
待我心神不寧地回到金玉殿時，琦舞一個激靈從床榻上跳了起來：“我的小姑奶奶，還不過來上藥！”
滿室的溫暖讓我的心暖了暖，就着性子就倒在了被子中間，由了琦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