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零伍】坦白
蒼玉雖是看着我那日臉色不濟，卻是沒有多問我什麼，反而靜靜地修行着，沒甚理我，後來還是我死拉着蒼玉不放，想讓他告訴我琦舞和木易到底是在說些什麼。
蒼玉沉默了好一會才拍了拍他那一塵不染的月白色長袍，他眉目本就生得清麗，垂下眼睫的時候更是要了命的好看，我看着他有些不太開心的臉色，知道他也許是不想提及蒼月，但他那樣的神色卻是讓我的心頭一陣難過。
我上前拽了拽蒼玉的袖子，也低下了頭來：“師父不要為難，徒兒不問就是了。”
蒼玉的眼神裏帶了訝異，他抬起頭來看着我，我亦是直直地回看着他，他眼裏有太多的情緒是我看不透猜不着的，他同以前的蒼玉太過於不同了，以前的蒼玉任性，無論有怎樣的情緒都可以從他那雙好看的眼眸里看出來，但如今，他的這雙眼眸深邃到我再也看不出他心頭所想到底是何事。
蒼玉微微地嘆了口氣，才拍了拍我的頭道：“是為師不對，這件事本也就是玉峴門上上下下的弟子都應該知道的事，是為師疏忽了。”
我心下一怔，看着蒼玉，而他依舊如先前那般神色淡淡，我在他的眼中連一絲波動也看不出來。
他安靜了好一會，又道：“每一千年便是有一次玉峴門弟子比試大賽，在大賽中獲勝的弟子將脫穎而出，成為玉峴門門主你蒼月師叔的徒弟……”
“為何不能做師父的徒弟？”我偏過腦袋來看着蒼玉，蒼玉一滯，竟是嘴角帶了笑般同我說起。
“本也是可以的，但是為師一直無意要收徒兒。”說到這裏他頓了一頓看向了我，我終於看清了，蒼玉的眼中是帶了笑意的，雖是極淺，但聊勝於無，“收了你，是一個意外。”
說罷他還有些好笑地看了看我，我氣急，原來我是一個意外！
但我也不好同蒼玉發作，只得抿了唇來笑看着蒼玉，蒼玉看着我，卻是一直看着沒有離開目光，許久之後，那看我的眼神卻又不是在看我，而是通過了我在看另一個人，我心頭一痛，忙喚了他一聲“師父”。
蒼玉回過神來：“你師叔會給勝出的弟子一個許諾，無論什麼，你師叔都會答應，只要不會傷害玉峴門。”
我聽着聽着卻像是聽不到了蒼玉在說些什麼，只得怔怔地看着自己面前的衣擺，淚水涌了上來，卻是低下了頭不能讓蒼玉看見，好一會之後我才抬起了頭來，巧笑着道：“師父，我今日又做了梅花羹，我瞅着有些長進，你要不要嘗嘗？”
本有些尷尬的氣氛因着我這梅花羹的到來而讓溫度瞬間降低，蒼玉聽到梅花羹，臉色“刷”地一下就白了，本就白皙的臉上更是蒼白了起來，他低下了頭來搖了搖頭，而我又怎麼會依了蒼玉，我忙放了蒼玉的衣擺，跑去了廚房將熱在灶上的梅花羹端了進來，他看着逃不過，只得伸出他那修長白皙的手來端過了碗。
“等等師父。”我叫住了蒼玉，蒼玉抬起頭來看着我，眼中帶了寵，我心頭一驚。
“會……會有些燙。”
說不清怎麼的，看到蒼玉這般的模樣，我的心竟是跟着跳了跳，如同當初面對蒼月時的感受，這讓我嚇了一跳，忙掩了自己有些讓人發燒的思緒，直直地又迎上了蒼玉的目光。
蒼玉沒有注意到我剛剛的失態，只是點了點頭輕輕地吹着碗中的梅花羹。
梅花沉沉浮浮，紅得有些驚心，而蒼玉小心地吹涼碗中羹的唇亦是紅艷，這想法讓我不經打了一個寒戰，只得又迅速地低下了頭去不再看他。
“唔，比之前面的幾次，這次的確比較好喝。”
我一聽蒼玉這般說，忙抬起了頭來看着蒼玉，蒼玉的眼裏有着讚許，這般一看我又高興得不得了，忙拿過了蒼玉手中的碗：“金戈再去給師父盛一碗來……”
“金戈。”
我轉身欲走卻是被蒼玉生生叫了下來，我回過頭來看着蒼玉，蒼玉低着頭看不清他的表情，我一直等着蒼玉，等他是想要跟我說什麼，而蒼玉卻是沉默着，沒有說話，就在我有些壓制不住的時候，蒼玉抬起了頭來：“就算是這樣，一碗也就夠了，你可以多多學習，還可以進步的。”
我直覺着蒼玉本意是不想和我說這些的，但是我亦不是蒼玉肚子裏的蟲，不知道他在想些什麼，只能喃喃地喏着。
“金戈，門人的比試今年你是來不及了，就不要去了。”
許久之後蒼玉又才開了口，我驚訝地抬起頭來看着蒼玉，有些不敢相信。我身為蒼玉的徒弟他卻不想讓我同蒼月的徒弟做比試，這讓我着實沒有想得明白。
我獃獃地站在歌語樓的門口靜靜看着蒼玉，端着他剛剛喝過梅花羹的碗，沒有出亦沒有打算進。
“師父，師兄師姐就是連師侄他們都要參與，為何不能讓金戈去？”
我剛一問完就看見蒼玉那白皙的臉又變蒼白了幾分，而我雖是將這些統統看在眼裏，卻是沒有猜透如今的蒼玉到底是在想什麼，亦是不明白蒼玉是在擔心或者還是在害怕什麼，而我，卻是不敢妄下猜測。
這樣不能進不能退的模樣讓我好生難受，我因着隔得遠看不清蒼玉臉上的神情，更是看不到他的眼眸。
“你靈力低微，上了擂台，依你的靈力是撐不了多久的，等為師再多教教你，到下一次你就可以去了。”
“可是要等一千年啊師父！”
我衝著蒼玉嚷嚷道，嚷完我伸出手來直捂上了自己的嘴，而蒼玉也直直地看着我，眼裏有着不信與疼痛，我亦是明白了自己的荒唐，自從蒼玉帶我來到了玉峴門，我從未跟蒼玉說一個“不”字，蒼玉亦是處處隨了我，只要是不太出格，他都能容忍了去。
我看見蒼玉的眼裏有着痛，亦有着不信，還有一些慍怒。
“你師叔亦不過是許了一個允諾而已，為師亦是能給了你，你想要什麼就跟為師要，為何偏偏要去找你師叔？”
蒼玉一開口，就有些慍怒的語調讓我的周身都變得冰冷，我看着蒼玉，他早已站起了身來緩緩地走向了我，如今的我小小的個子只及蒼玉的腰，看着他向我走來，四周早是一片寒冰，讓我無法動彈。
其實蒼玉早已是看出了我的想法，我是衝著蒼月去的，而不是同同門師兄師姐做比試。
這樣的心思被發現了后卻是怎麼也不敢面對着蒼玉了。
而這時的蒼玉恰恰一步一步地慢慢走至了我的面前，他蹲下了身子來，這般我才終於與他處在了同一高度，他直直地看着我的眼睛，我雖是也看着他的眼睛，但卻是什麼也看不出來，我有些害怕，害怕着他接下來的話。
“你就像是衝著某事而同我來到玉峴門的，告訴我，你到底是誰？”
我怔住，全身冰涼一片，無法動彈，而手腳亦是麻木不能動的，我看着蒼玉的眼睛，他眼裏有着寒氣，但是又有一絲絲地興奮，我估摸着蒼玉大抵有些開始懷疑我是謹歌了，但是他亦是不能確定的。
我忙撇了撇嘴，一幅快要哭出來的模樣。
“在這裏我雖是師父你帶回來的徒弟可是大家都會嫌棄我說我什麼也不會，就是比我輩分小的都比我靈力高，他們會說我不配做師父的徒弟……”
說到後面我竟是大哭了起來，蒼玉先是一愣，而後許久才回過了神來，他伸出了手，有些僵硬地拍了拍我的背，而我卻是越哭越帶勁，越哭聲音越是大了起來，反而一手拉過蒼玉月白色的衣服一個勁兒地擦拭着臉上的鼻涕，“雖然琦舞瞞着我，可是每次出了歌語樓就會被別人嘲笑，師父，他們可以說我，可是我是你的徒兒啊，我的一舉一動才體現了師父啊……”
蒼玉沒有再動了，只是穿過了我的肩，看向了很遠很遠的地方，我不知道此刻的蒼玉是在想些什麼，我只知道現地的蒼玉心頭雖是還有些懷疑，卻是不會再像剛剛那般想得深了。
因為從前的謹歌，從來不會哭。
蒼玉捧起了我的臉，小心地擦拭了我臉上的淚，我有些不好意思了起來，蒼玉沒有注意我的彆扭，只是靜靜地擦着，讓我的心更是抑制不住地跳了起來。
“不用在意別人的想法……金……金戈……”蒼玉在叫我的名字的時候有些痛苦，和平時不同，他今日在叫金戈這兩個字的時候總讓我有一種錯覺他是在叫謹歌。我看着他眉頭緊皺，想要伸出手來撫平他的眉心，卻是硬生生地不讓自己有所動作。
他又輕輕地拍了拍我的頭，將我的頭埋進了他的胸口，我有些詫異，卻聽得蒼玉那有些沙有些啞但好聽的聲音在我的頭頂上方響起。
“別想太多了金戈，你是我蒼玉的徒弟，沒有人能詆毀得了你，若你想去參加便去吧，別傷着了自己，還有兩個月的時間，為師會盡量教你一些，只要不傷害到自己，就隨你去玩着吧。”
我一聽心頭一亮，但是鼻子卻是微微地泛着酸，我和蒼玉這樣擁抱的姿勢保持了很久，久到連我自己都以為是蒼玉識出了我就是謹歌。
也不知是過了多久，蒼玉放開了我，我轉過了身沒有讓蒼玉看着我掉下來的淚水，便是匆匆忙忙地想跑出去。
沒跑上兩步我就停住了，我背對着蒼玉清了清嗓子：“師父，我從前和爹娘在一起，別人可以說我的不是，但是我不允許他們說我的爹娘。如今你是我師父，就如我父親一樣，別人可以詆毀我，但是不可以說你的半分不是。”
話一說完我就跑開了。
我不知道我跑了之後的蒼玉到底是怎樣的表情，但是一切也都不重要了，只要不讓蒼玉覺得我是謹歌就好了。
而我卻是跑回了房間大哭了一場，我不知道要怎麼來說這麼些年。蒼玉不讓我參與，甚至於蒼玉從來不收徒弟，都只是讓別人覺得他過得清閑不爭事世，而真正的原因只是因為了自一萬年以來，蒼玉早已不是從前的蒼玉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