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天寒然後歲凋(十)

第31章 天寒然後歲凋(十)

三司會審,並不是簡單的審問案犯。

所謂三司,在明朝指的是刑部、大理寺、都察院三司會同錦衣衛一同處案,也叫三法司。

是主管刑名的三司。

三司會審,審出的結果經過皇帝的批示,最終才能夠決定處罰結果。

而處斬犯人,追捕逃犯這樣的小事,各地府衙可以解決。

跨域緝拿,合剿賊寇這樣的大事,可以由刑部會同大理寺便可以解決。

甚至跨兩道的賊人,流竄的流寇,審查朝中要員,各道大員這樣的事情,都能夠由兵部會同都察院解決。

所以動用三司,審問的一般都是比上述事情都要嚴重更多的事情。

貪污受賄這種都夠不上三司會審的秤!

比如上次動用三司,弄死的是劉瑾,給出的理由是造反,被活活剮了三千多刀才死。

而劉瑾何許人也呢?

皇帝近侍,掌印太監,站皇帝,內相。

看出來問題沒有?

三司會審,皇帝批示,結果是劉瑾死了。

請問,皇帝真的有權力決定事情的結果嗎?

有!

具體要看三司會審的力度。

三司會審是要看申請人的,因為這決定了三司涉及勢力有多少,涉及範圍有多廣。

譬如斬殺劉瑾那一次,乃是楊一清,張永,楊廷和起頭,文武兩端全部奏請的三司會審。

涉及的勢力範圍幾乎囊括整個大明天下所有的其他勢力。

基本上可以這麼說,斬劉瑾時的三法司除了皇帝本人不能宰,就沒有宰不了的人。

因為那會的三法司可以代表朝堂上,所有臣子的共同意見。

皇帝本人,也不會去違抗這種整齊劃一的聲音。

日子還得過,鬧的事情太大,皇帝無法擺平,自然也就下不了減輕處罰或者判回重審的決斷。

還是那句話,臣子的聲音齊了,就沒什麼做不了的事情。

而與劉瑾相比,陸斌還達不到那個滿世皆敵的境界。

說實話,陸斌也不太希望到達那個地步。

陸斌需要面對的,就是在朝堂上佔據小部分的一群臣子,他們分別來自於梁儲文人集團,蔣冕文人集團,太後集團以及大覺寺利益勾結群體,各自目的也不盡相同。

這裏面有想宰了自己的,有想和稀泥的,有想勾兌些利益的。

在大覺寺這件事情中,就算出現問題,皇帝朱厚熜本人,下些功夫,在對陸斌前程造成影響的狀態下,可以保住陸斌性命。

所以再怎麼樣,對陸斌來說也是問題不大。

這也是一個底線問題,朱厚熜曾非常直白的與陸斌說過,他朱厚熜唯一的底線就是,你陸斌不能往死路上蹦,你陸斌敢死,他朱厚熜就敢發瘋。

原本陸斌以為那是開玩笑,直到朱厚熜盯着自己眼睛說“別讓我再經歷月姑那一回的痛苦,我朱厚熜沒有那麼大本事,把殺人的想法壓下去第二次。”

陸斌知道,那不是開玩笑。

那孫子每次盯着人眼睛說話的時候,都不會開玩笑。

因此,他有十分從容卻非得帶着兩分拘謹的進入會審大堂。

會審之地亦是刑部。

僅僅是這個地點就顯露出這次三司會審的規模其實並不算大,一般情況下三司會審是要選在午門外或者京畿道,以顯公正公開。

與陸斌表露出不同狀態的是那慧空老和尚。

這位以慈佛心而在京城貴族圈聞名的老和尚,整個人都顯露出不正常的亢奮,蒼老的臉龐都染上了激動的紅暈,好似即將過年一樣,滿眼滿臉都是期待之色。

陸斌走入大堂之中,打眼看了一眼左右,錦衣衛里孟智熊高大身影在裏面杵着,卻不排在前面,看起來跟小了一號似得,雖然略顯猥瑣,但的確讓陸斌安心不少。

方才見過面的楊廷和以及朱厚熜並不出現於主審官之中,而且能夠料想的到,接下來審案過程里,他大概率也不會出現。

這是正常的事情,因為皇帝和首輔,乃是整個國家權力機關的最上層,對於他們來說,這件事還不夠大。

站立與貼近場地位置的御史官,大理寺官有很多,皆為綠袍蛤蟆官以及藍袍跑腿官,陸斌一個都不認識。

坐在上方副手位置的官員合共三名,都是紅袍,各代表一處執法司。

不過三名紅袍官,卻未必然全為實權官,因為三法司頂層,不可能皆為二位閣老手中之人。

但讓陸斌比較疑惑的是,端坐於主位,處於上審官位置的,卻是只有蔣冕,而沒有梁儲的身影。

梁儲可是在大覺寺一事上,正面與陸斌產生對沖的人,他怎麼會不在呢?

可觀察蔣冕,看其方才某一瞬間微微皺起的眉頭,便能夠知道,他可能也不知道為什麼梁儲不在場。

只是兩位主要犯人已經押送至場中,次要的證據也陸續抵達左近,再拖延時間,卻也是一件惹人非議的事情。

啪!啪!啪!

數聲驚堂木,半邊天也晴。

一個審字起,怨鬼杖下停!

流程走過,台上一御史往出一跳,聲音振聾發聵,好似雷霆炸響,只是問的卻是

“老僧慧空!有何冤情,速速道來!”

“老衲冤啊!!!老衲要伸冤!!!”那慧空鼻涕眼淚是說來就來,涕淚橫流不說,打死陸斌也想不明白的是,這個邊哽咽邊把話說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功夫,到底打哪兒練就的?

“有冤的說冤,有苦的訴苦便是!在座皆為堂官,自然不會惡了好人性命,放了惡人生路!”

“老衲乃是大覺寺僧正,在金殿內念經,不求近了佛祖半分,也只盼望陪伴青燈古佛!好通達善境,只不過因修行多年,有些許善男信女,好聽經,說禪,老衲為其開解個疑處,答一些難,辯個佛偈,善男子便給了些許錢財,叫出家人有個度日的齋飯......”

“不對吧?”陸斌淡淡出聲“我記得捐的錢可都是金銀,那善缽,比臉盆都大,還是滿的吧?這也叫度日的齋飯?”

老和尚怒目圓瞪,狀若獅子吼“些許化緣得來的金銀,既是善男子的菩薩心腸,也是老衲多年以來積攢的善緣,小施主連這卻也看不明白,辨不清楚嗎?”

獅子吼完,這老和尚是說變臉就變臉,一副怒相啪!一聲摔在地上,又露出一副悲痛無比,哀泣不絕的面孔“老衲一生掃地恐傷螻蟻命,愛惜飛蛾紗罩燈,謹遵佛祖之教誨,不忍殺生,不願殺生,一生願景就是死了之後,能燒出個豆大舍利的功德,便算圓滿了,沒成想,卻遭此劫難,見到人間生出如此惡鬼妖魔!可憐我的弟子們,我的弟子們!嗚嗚嗚!嗚嗚嗚!竟然...竟然...”

“喲!老和尚,念經念久了,竟還有那閑情雅緻看西遊記,嘖嘖嘖,這書才出一個月吧,你竟有那路子買到,真是難得。”陸斌臉上盡都是調笑的之色。

“大膽!孺子安敢藐視公堂!”又有迫不及待便跳將出來的,仍舊是芝麻大小,綠皮蛤蟆一小官。

所謂蛤蟆,聲音大,肚皮鼓,眼睛小,真是與之一模一樣,別無二致。

“好吧。”陸斌聳了聳肩,表露出一副無所謂的模樣“便讓這老妖魔來說。”

“老衲非妖魔也!殺人的是小施主你,造孽的也是小施主你,誰是妖魔一目了然!老衲行的端做的正,從無妄念,倒是你,你殺了我寺中僧人,驅趕了拜佛求香的貴人這也就罷了,佛門弟子,就算是舍了一身肉皮囊,也不過是去往佛國,可小施主卻要妄殺百姓做什麼?那孫施主,平日就是個樂善好施,好結交,好結義的人,卻無辜遭了橫禍,一刀一個戳子不說,你這惡人,竟然連到了牢獄裏,也不放過人家,不僅僅那孫施主沒了性命,他那些好友,亦是無辜的一些百姓,竟被你全數找人殺人滅口!這叫老衲確定,你必然是地藏王菩薩救母放出來的惡鬼妖魔無疑!!!”

說著,這老和尚淚水撲簌簌!從老臉上流落下來,好似慈悲心真箇湧現,心頭有觀音菩薩盤坐一樣。

但在他暗自讚許自身出彩的演技時,卻忽略了,那陸斌臉上驟然冷漠,冰若千年霜,寒似萬年雪一樣的神情,以及嘴角一閃而逝幾不可瞧見的譏諷。

實際上,當日那些地痞無賴們,是他故意留給對方的一個破綻。

老和尚,自然不必細言半分,這人留着,其實就是為了證明在金殿殺人的合理性,於張鶴齡勢力的對峙點也在這一處。

而那些地痞無賴們留着呢?

人證已經有了,張鶴齡方該如何讓自身話語變得更有公信力,更具正派感呢?

答案很簡單——殺了!

沒錯,就是殺了,以舉證對方乃是惡徒,對方言語可不必相信。

但這是很惡劣,很噁心的事情,這些地痞無賴雖然無能,但某種意義上來說,這是張鶴齡的下屬。

連下屬都要殺,連僕人都要宰的人,張鶴齡的壞與蠢,當真是突破了人的想像。

而果不其然,陸斌打眼往上一瞧,有人臉上立刻浮現出強烈的鄙視與戒備,但隨即消了下去。

蔣冕則是輕輕斜視了左側錦衣衛旁的人群一眼,但眼珠子立刻又挪了回來。

“老東西,你說完了吧?是不是該小子我來說上兩句了?”

慧空老和尚眼咕嚕一轉,他根本不想給陸斌任何開口的機會,想要直接摁死這個公案。

“這還有什麼要說的?這還有什麼要講的嗎?你殺了人,已經是毋庸置疑的事實,而老衲的悲痛,就算是再說上十天十夜,也說不盡,吐不完啊!蒼天吶!!!”

有出聲的就有應聲的,又是一官員往出一跳,往上首位一拱手“黃大人!少卿大人!下官以為,這件事已然是證據確鑿!無可辯駁,無從狡辯,可立即定罪!”

“證據確鑿?哪門子的證據確鑿?你問過我的證據沒有?”陸斌連想都沒有想,立刻喝道。

“大膽,竟敢咆哮公堂!杖則二十!!!”這是上首位置,代表大理寺的那黃姓官員言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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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這老傢伙吼我的時候你不說咆哮公堂,這老傢伙哭喪的時候你也不說咆哮公堂!這會兒就咆哮公堂啦?觀瞧你這模樣,你想必就是在朝堂上哭喪而聞名的黃偉忠大人吧?”

“不錯,正是本官,本官清正廉潔,行的端坐得正,你詢問本官名號,想必也是為了報複本官吧?本官告訴你,本官堂堂正正坐在這兒,豈會怕你這等宵小之輩?逞凶之徒?”

“不不不!在下哪裏感報復上官呢?只是略有好奇,黃大人竟然是主審首官,既然如此,那就請最上面的老爺爺,別在那兒杵着了,且先離開吧?有這位黃大人審我,殺我就可以了,何必還麻煩老大人呢?”

黃偉忠魂飛天外,他剛才就一心想着摁死這個案子,卻沒想到一不小心叫人抓了這等要親命的口舌,替閣老決斷事情,他有幾條命敢這麼玩?

蔣冕也是微微瞟了一眼,黃偉忠這人,着實是要之不得了,上次便與梁儲提過,只可惜這次事還沒了結。

不過,他現在覺得,調任至南京,此人也說不得要攪風弄雨,過一旬日的功夫,還是讓人彈劾他,在給他下獄算了,他蔣冕着實不想再見到這個人。

對於一名官來說,一次錯是疏,二次錯就是豬。

蔣冕並不希望,有一頭豬,存在於他的下屬隊伍之中。

“不錯,三司會審,他確無主斷之權,三法司攜理此案,審案,結案借為我等臣工,你又有何要說的?可一一道來,不可摻假的半分。”

“卻有一些言語要講,只是,敢問老大人,在下不才恬為錦衣衛百戶,真箇有同僚為吾收集了一些證據,可否呈送於堂前?以便證我之清白。”

蔣冕眼不動,頭微點“可!”

陸斌笑了笑,微微站直了身體。

那一抹拘謹從身上消失不見,整個人顯得從容而淡定,自信且冷漠。

他迴轉過頭,朝着老和尚點了點頭,十分大方的承認道“沒錯,人是我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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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嘉靖是我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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