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9章 亞子
且說范居實、李重允二人,聽說皇帝逃跑,趕忙帶着三千兵馬,一路追出城門,結果自然什麼也沒追到。
等到他們意識到中計,領兵返回興慶宮時,一切都遲了,李曄與何淑妃,早已被隱衛的探子們護送出宮,前往魏軍所在之處,哪裏還有半點蹤影。
“怎麼辦……長安城保不住,皇帝一家也丟了,咱們就這樣灰頭土臉地去見梁王,還有命可活嗎?”
“都到現在這份田地了,還能如何,降了吧,你我現在回蒲州,不但全家老幼難逃一死,自己的性命也得搭上。”
范居實、李重允二人,先前顧及家眷被朱溫軟禁在蒲州,始終無法下定決心投降。如今皇帝丟了,長安也丟了,二人知道朱溫肯定不會放過自己。
無可奈何之下,也只能選擇投降。
…
隨着范居實與李重允的投降,除了鳳翔府的八千兵馬,此時的梁國,在關隴地區,再也沒有其他成規模的駐軍了。
消息一出,自然天下震驚。
之後的半個月裏,京畿道周邊,包括邠州、寧州、隴州、涇州在內的許多州郡,所有梁國任命的留守官員,全都失去了抵抗之心,紛紛打開城門,向魏軍投降。
葛從周參照在蜀國時的經驗,對所有主動歸順自己的降官降將,一律保持原職留用,以安眾心。
當然,對於那些負隅頑抗,始終不肯投降的頑固分子,比如鳳翔城內的八千梁軍,葛從周也毫不客氣,迅速出兵進攻,很快便在極短的時間內,將這些不識時務者一一消滅。
到得當年臘月,原本屬於梁國的關隴地區,徹底納入到魏國版圖。
遠在襄陽的齊慎聞訊,喜不自勝,先是下旨嘉獎了全體官兵將士,接着命葛從周詳細記述各軍將士所立功勛,賞賜有加。
李唐賓因攻克長安有功,封陝縣開國侯,遙領宿州刺史,加食邑二千戶,給黃金三百兩,制錢二十萬貫。
…
“主公,關中傳來敗報,范居實、李重允兵敗投降,長安…長安丟了。”
“什麼?!”
時間一晃,來到興平五年正月,長安城被魏軍攻克的消息,沒多久便從蒲州傳到陝虢軍。
此時恰逢張惠病亡,正在前線帶兵的朱溫,本就因喪妻之痛,悲切多日,從心腹蔣玄暉口中得知長安被克,關中已失的消息,急火攻心之下,差點沒兩眼一黑昏死過去。
其實魏軍進攻關中的事,朱溫並不是不知道,這兩個月的時間,他也不止一次嘗試從前線撤兵回援,然而一切皆是徒勞。
洛陽以西的澠池、峽石二縣,駐紮有楊師厚的十數萬重兵,朱溫這邊只要稍有動作,就會被楊師厚的人發現。
楊師厚麾下的魏軍,彷彿毒蛇一般,時時咬着朱溫的梁軍不放,一旦梁軍方面有大規模撤退的跡象,馬上就會被魏軍出營追擊。
“快,快派人去太原求見李克用。告訴李克用,孤在蒲州還有五萬守軍,孤可以借道放他南下,讓他馬上出兵五萬,到蒲州會師,趁現在還有機會,咱們兩家合兵十萬,一起進攻關中,討伐魏國!”
時局如此艱難,朱溫環顧周邊,唯一還能和自己抱團取暖的,就剩一個李克用了。萬般無奈下,他只能派蔣玄暉到太原,向李克用求助。
然而朱溫不知道的是,此時李克用面臨的境況,其實比他這邊也好不到哪兒去。
晉國南邊的澤、潞兩州,有劉知俊十幾萬大軍壓制,基本只能防禦,完全沒有進攻的機會。
北邊太原府、代州方向,還有符存審和牛存節的數萬大軍對峙,雙方雖然打得有來有回,但晉軍始終無法取得突破。
李克用出兵鏖戰兩年,敗多勝少,如今已然是左支右絀,疲於應付,哪裏還抽調得出五萬兵馬,南下支援梁國。
太原,晉王府。
“回去告訴梁王,並非孤不想幫他,實在是孤也自身難保,幫他不得了。”
“晉王三思啊,梁晉兩國唇齒相依,眼下魏軍已拿下了關隴,等他們在關內站穩腳跟,馬上就會進攻奉國軍。奉國軍若是沒了,河東如何保全呢?”
“這也是以後的事了,孤現在顧不得那麼多。”
李克用原本極為自負,然而這一兩年多來,各地陸續傳回的各種敗報,實在對他打擊極重,不但令他身心俱疲、萬念俱灰,還讓他染上了酗酒的嗜好,終日足不出戶,只縮在府邸里買醉。
國內所有軍政大事,一律交給心腹大臣張承業、郭崇韜等人打理。
如今從蔣玄暉手中收到朱溫的求援信,李克用只草草看了一遍,便直接開口拒絕,全然不顧蔣玄暉的再三央求。
“唉……”
蔣玄暉苦苦哀求無果,只得暫時退下,向晉國其他文武大臣求助。
張承業、郭崇韜,還有李克用的長子李落落、次子李廷鸞,幼子李存勖聞聽此事,都認為應該出兵幫助梁國,紛紛來到晉王府後院勸說李克用。
“主公,眼下這種形勢,出兵幫助梁國就是幫助我們自己,請主公馬上從太原府徵調兵馬南下!千萬不要遲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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府邸後院,張承業先是拱手向李克用行禮,隨後苦口婆心勸說對方道。
李克用坐在條案前,邊酌酒邊道:“哼,朱溫如今不是還沒死嗎,咱們管他做什麼,他現在手裏還握着十幾萬大軍呢,用得着孤去救他?”
“主公此言差矣!”
郭崇韜皺眉道:“就是因為現在朱溫主力尚存,咱們發兵助他,還有挽回時局的餘地,倘若朱溫連最後十幾萬兵馬都喪盡,屆時我等該如何自處?難道非要等魏軍包圍晉陽了,主公才知道醒悟嗎?”
“包圍晉陽又如何?”
李克用舉起酒杯,滿飲一杯,嘆息道:“孤本就不是中原人,只因黃巢之亂,偶逢其時,才僥倖掙下這份家業,晉陽將來若保不住,大不了孤領着幾千沙陀子弟,回塞外老家,放牧牛羊,逐水草而居。”
“父王是響噹噹的男子漢,大丈夫,怎能說出這般沒志氣的話來!”
眼看李克用一世英雄,竟說出如此喪氣話,長子李落落,劈手奪下李克用手中的酒杯,淚流滿面道。
次子李廷鸞跟着道:“父王,咱們沙陀子弟南下已經十多年了,不少人都在漢地娶妻生子,你讓大家和你回邊塞,誰願意呢?”
李克用聞聽此言,不由得沉默了。
見李克用似乎有所意動,年僅十三歲的李存勖亦開口勸說道:
“時局尚有挽回的餘地,請父王不要沮喪。以兒臣之見,眼下咱們應該將邊境的十數萬兵馬內撤,只留四五萬精銳,倚仗太行關隘防守,其餘主力南下蒲州,協助朱溫重奪長安。”
“三弟說得有道理。”
李落落聞言,接過李存勖的話,自顧自道:“咱們出兵南下,倘若能重創魏軍,則可趁勢接管關隴,不必再還給朱溫。”
“說得對。”李廷鸞道:“屆時朱溫若敢強索,咱們就回師攻打蒲州,南北夾擊,將對方徹底消滅,吞併奉國軍。”
“不可,不可。”
李存勖聞言,連忙搖頭道:“眼下魏國勢大,咱們只能與梁國合作,絕不可與朱溫翻臉,否則一旦出現內訌,必定自取滅亡,屆時悔之晚矣!”
見李存勖小小年紀,竟能說出這番見解,一旁的張承業、郭崇韜等人,心中皆暗暗驚嘆。
李克用心懷大慰,伸手摸了摸李存勖的額頭,笑着道:“亞子,亞子,你真是我家的千里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