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夜會夜問

孝謙回到房裏趕緊打水擦洗，乾淨的清水瞬間變成了泥漿水，他又換上了一件乾淨衣裳然後急匆匆地跑去前廳。正跑着就聽到婉儀叫他的聲音，於是停下來回頭一看，沒想到正好與意沛四目相接。那麼久沒有見，他正想着一會兒吃飯的時候如何控制自己，沒想到在毫無預見的情況下見面了。

“嘿！怎麼傻了？”婉儀走到他跟前，只見他凝望着她身後的意沛出神。

意沛身上穿的是婉儀給她的新旗袍，寶藍色的料子加上繁複的刺繡，還有精緻的盤扣，將意沛映襯得很是高貴。高開叉的裙擺時不時地隱現着纖細的小腿，盡顯性感和嫵媚。孝謙看得都入神了，意沛被看得不自在。

“婉儀，我還是換下來吧，婆婆看到了肯定不高興。”意沛轉身要回去。

婉儀一把拉住她，“別怕！不過是件衣裳，能怎麼著她？”她又看了一眼孝謙，問道：“你說呢？孝謙！”

孝謙撇撇嘴笑道：“挺好看啊！為什麼要換下來呢？”

“就是嘛！走！吃飯去！”婉儀拉着意沛就往前走，而孝謙則如同護花使者一樣跟着。

婉儀拉着意沛走進飯廳，眾人的眼光都落在她們身上。孝恆心裏知道婉儀這是在變相地發脾氣，為了不觸怒父母於是馬上配合著說道：“喲～～這旗袍可真好看！”婉儀身着一件粉色的旗袍，同樣的高貴清麗。“這顏色淡雅的很呢！”孝恆又看向意沛，“這個寶藍色也好看，很典雅，意沛穿的也好看。”

婉儀笑吟吟地看着孝恆，很讚賞他和自己的一搭一唱。“好看吧？我一看到這個顏色就覺得很襯意沛，她膚色白皙，穿這個顏色很好看！”

金如珍看到燕春妮的臉色一陣青一陣白，心裏也埋怨婉儀的任性。可突然婉儀嬌滴滴地坐在她身邊，柔聲道：“婆婆，我也給您留了一件呢！一會兒去我房裏試試啊。”

“我也有？”金如珍愣了愣，但心裏剛才的埋怨似乎一下子淡了許多，“我那麼胖，穿這個實在不好看吧。”

“婆婆，這可是上海最好的旗袍師傅做的，就算胖一些也不要緊。”婉儀的笑容很是燦爛，“我特地拿了您的一件衣服送去做參照，所以旗袍可以說是為您量身訂造的呢。”

“是嗎？哈哈～～好，一會兒我去試試。”金如珍的心情一下子好了很多。

眾人入席，僕人們開始上菜。婉儀笑道：“過幾天就是傳緒滿月點燈的日子了，到時候我們都穿上，一定很有面子！”

“你這孩子，怎麼都沒聽你說過呢？”金如珍笑問道。

“想給婆婆一點驚喜嘛。”婉儀又對鍾進賢說道：“公公，我也替您做了一身長衫，一會兒讓孝恆給您送去。”

鍾進賢微笑着說道：“你真是有心了。”適才對她的些許不悅也淡而化之。

最後就剩下燕春妮，她的臉色更不好看了。婉儀故意將她留到最後，“二娘，您也有。不過不知道合不合身，一會兒讓芸香送去給您試試看。”

“喲～～這怎麼好意思呢？”燕春妮酸酸地對金如珍說道：“大姐，您真是好福氣啊，媳婦兒這麼乖這麼孝順。哪兒像我的媳婦兒．．．．．．”她瞥了意沛一眼，“我是沒福氣，兩個媳婦兒都那麼沒用，唉～～”她也不想示弱，於是看着懷裏的傳緒說道：“好在還有個大孫子，我也知足嘍。”

鍾進賢一聽忙說道：“行了，吃飯吃飯！”拿起筷子后側過頭瞪了燕春妮一眼。

因為大伙兒都積極議論着旗袍的事兒，沒有人注意到孝謙也已經入座了。大家在餐桌上話着家常，而他則默默地吃着飯，時不時地抬起眼藉著夾菜的機會看一眼意沛，他很喜歡她的這身打扮，打心眼裏喜歡。

孝恆和婉儀之間時不時地耳語笑談，這當然是做給父母看的，但也不能說其中沒有親密的成分。“爹媽和二娘都有了，連意沛都有了，相信小魚也有吧？”

“那是當然！”婉儀笑着說道：“只不過小魚現在還在月子裏，暫不適宜穿這個，我都替她收着呢，等她完全恢復了就能穿了。”

“都有了？那我們兄弟呢？”孝恆早知道婉儀給家裏每個人都做了新衣裳，這是因為他們家做絲綢生意的關係而和上海的老師傅們有了來往，只不過這些新衣服剛到沒多久，他在箱子裏看到過，但沒想到是在這種場合下把衣服送出去。

婉儀知道他是明知故問，“當然有啊，一人一件，都不落空！”一人一件，這是當時婉儀故意為之的，為的就是塞住燕春妮的嘴。

金如珍誇獎道：“孝恆，你真是福氣呢！這麼好的妻子。”她問婉儀道：“既然是上海的老師傅做的，一定很貴吧？”

“那當然不便宜。”婉儀毫不掩飾，“一會兒見了您就知道為什麼那麼昂貴了。”

吃過晚飯，大家對上海旗袍的話題還是很熱衷，就連鍾進賢也很好奇那件長衫。婉儀說會一一把衣服送去給大家試穿。回去的時候，婉儀突然悄悄拉住孝謙，在他耳邊輕聲道：“今晚估計大伙兒都忙着試衣服呢，你們也那麼久沒見了，去見見她吧。”

“嫂子．．．．．．”孝謙感激地看着她。

“先別急着道謝，回頭我可有話要問你！”說完就匆忙離開了。

孝謙停在意沛的樓下，這裏不是岑家沒有那麼自由，他站了好一會兒才敢上樓去。敲了敲門，裏面的門鎖打開了。孝謙自己推門進去。

意沛在這個家裏永遠都不喜歡把燈光調得很亮，一來是想在黑暗中躲避自己躲避照片里的“丈夫”；二來也是為了保護孝謙，這傢伙不知道什麼時候會出現。

這時候她已經把旗袍換了下來，穿回了那件在鍾家常穿的褐色褂子。“怎麼把旗袍換了？”孝謙見了便問道：“那件衣服很好看。”

“我知道好看，但．．．．．．”意沛小心地把旗袍掛起來放好，“但我能穿的機會太少了。”

孝謙慢慢走過來，從她身後環抱住她，在她的耳邊輕聲問道：“想我嗎．．．．．．”意沛不回答，只是默默地站着。“我很想你．．．．．．”孝謙一邊說一邊收緊了臂膀。

意沛長長地一嘆，“能不想嗎？”

孝謙讓她面對着自己，她低着頭。他把她擁入懷中，緊緊抱着。“快了．．．．．．就快了。”

意沛不明白他的意思，“什麼快了？”

“你不需要知道這麼多。”孝謙笑了笑在她唇上輕輕一吻，久違的感覺。讓孝謙忍不住再次嘗試一次．．．．．．親吻變成了深吻，他們太久沒有見了．．．．．．

他們坐在床前的地平上，免得人影晃動惹來注意。意沛靠在他的肩頭，“聽嫂子說你最近很勤快，剛才看到你都覺得瘦了也黑了。”

“是有點忙，不過沒關係，值得的。”孝謙攬着她的腰，似乎不想在自己工作的事情上說太多，他不想讓意沛擔心。“回來了日子不好過，你一定要忍一忍啊！”

“不要緊，我忍得住。”意沛為了讓孝謙寬心，很輕描淡寫地說道。

孝謙也知道她是為了寬慰自己，他側過頭親了一下意沛。“希望二娘有了孫子后能放過你，她不喜歡你接觸傳緒，你就少去吧。我現在很忙早出晚歸，你一個人在家裏雖然有嫂子在，但我心裏總是不放心。”

“我知道，我會順着婆婆的。”意沛說道，“你就放心地在外頭好好做事。”

畢竟是在鍾家，孝謙還是有所避諱，兩人坐了沒多久他就悄悄離開了。剛回房沒多久婉儀就捧着那件新衣服來了，“喲～～回來了？”她看着孝謙笑了笑。

孝謙撇嘴一笑，道：“這裏不比那裏啊。”

“來！試試！”婉儀把衣服遞給了他。孝謙穿上后婉儀圍着他轉了一圈，突然凝眉不語。

孝謙對她的表情很困惑，“怎麼了？不好看嗎？”

“不是！”婉儀又轉了一圈，還是一副話到嘴邊說不出的模樣。

“嫂子，到底怎麼了？”孝謙笑着把衣服換了下來，“我不過瘦了些而已嘛。”

“孝謙，你知道你變了嗎？”婉儀坐了下來，雙手托着下巴看着他。

“變？變瘦了變黑了唄。”孝謙一邊笑着一邊把衣服收拾好。然後坐到婉儀對面，給她斟了杯茶端到她面前。

婉儀抿了抿嘴說道：“你現在比你大哥更像男人了！”

“哈哈～～”孝謙突然大笑起來，“嫂子，你這話說得．．．．．．會讓人誤會的！”

“你這傢伙！想哪裏去了？”婉儀笑罵道：“誇你呢！”她喝了口茶后緩緩地說道：“你現在越來越懂事，處事也越來越周全。在假以時日，你比你大哥更能幹了。”

孝謙笑着搖搖頭，“嫂子，你這是怎麼了？說了這些話？大哥是家裏的頂樑柱，我不過是給他幫把手、跑跑腿而已。”

“你大哥是在天龍，你是潛海龍。”婉儀又喝了口茶，“潛得連我都看不懂了。”

孝謙心裏有了數，估摸着嫂子看到了信封里的東西。他拿起茶壺給婉儀滿上茶，“嫂子說的一定是信封里的東西吧？”

“你知道就好！我這麼急匆匆地趕回來就是想好好問問你。”婉儀壓低了聲音道：“你老實告訴我，你到底在外頭幹什麼呀？一份地契一份房契，加起來價值不菲呢！你哪兒來那麼多錢？家裏知不知道？”

孝謙笑道：“家裏人當然不知道！我可以說家裏就你一個人知道這麼多。”

“既然你肯讓我知道，想必你是信任我的。”婉儀說道：“那麼你就乾脆告訴我好了。”

“其實也沒什麼，我自己在外頭做了點小生意。”孝謙半明半暗地說道：“也算掙了些錢。”

“做小生意沒關係，你不是孝川，我絕對相信你不會在外面亂來。”婉儀說道：“可是，你為什麼要買地契和房契給岑家呢？”

孝謙嘆口氣說道：“我爹是什麼樣的人你是知道的，他雖然每年都會送很多東西給岑家，桃源鎮也好西霞鎮也好，無不說我們鍾家厚德多善，這就是我爹想要的。而意沁哥又是個苦教書的不善經營，除了接受我們家的接濟外也沒有別的辦法。他心裏也不想這樣，就好像他一直靠出賣妹妹的青春而維持家計一樣。家聲，是鍾家贏了。而尊嚴，是岑家輸了。這就是我爹一直慣用的手法，包括小魚的家人。鍾家雖然送田送房，但那些都是鍾家的田產和房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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孝謙對父親的犀利剖析令婉儀很是驚訝，並非她看不出來而是對於一個兒子這麼點評自己父親感到吃驚。“所以你就自己買了房契和地契給岑家？”

“對！我希望今後沒有了鍾家的接濟，岑家一樣能維持下去。”孝謙認真地說道。

“可你也是鍾家的人。”婉儀說道。

孝謙理直氣壯地說道：“這些錢是我賺得，不屬於鍾家。所以和鍾家無關！”

婉儀很讚賞孝謙的勇氣和魄力，以前那個嬉皮笑臉、無所事事的鐘家三少爺真的變了！只是這樣的變化隱瞞了很多人。“希望岑家的人能明白你的苦心。”婉儀站了起來，她也不想問得太細了，起初她也是擔心孝謙在外做了什麼冒風險的事情，但有了他剛才的這番話還有什麼好擔心的呢？孝謙見了也起身送她出門，剛走到門口突然婉儀轉過頭笑着問道：“是什麼生意這麼好賺？”

“哈哈～～”孝謙大笑道：“風險挺大的，嫂子還是不要過問的好。免得你擔驚受怕。”

婉儀也不過是隨意一問，並不糾結答案。她語重心長地叮囑道：“我相信你！不過還是要說一句，萬事小心為上。不要太冒險！步子不要邁得太快，慢慢來。”

“嗯！多謝嫂子！”孝謙點頭道：“我心裏有數。不過還請嫂子替我保守秘密。”

婉儀突然露出莫名其妙的表情，“秘密？什麼秘密？剛才不過給你試了試衣服，你告訴過我什麼秘密嗎？”兩人相視一笑，互相道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