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一章
贛州,又稱虔城,是江西省下的地級市。
世界風水源於中國,中國風水源於贛州,唐代著名風水宗師楊筠松親自為贛州的城牆、城門、寺廟、官府進行了堪輿選址,完善了中國古代的風水體系,創造了江西形勢派的風水理論,被世界各地的華裔風水師奉為祖師爺。
林喬三天前到達贛州,現在正等着和一位據說是楊筠松後人的當代風水大師見面。
這次見面是她三個月前預約的,她排了三個月才有幸得見這位“大師”,並非是因為他很忙,而是因為他不想見。
林喬是北京人,北大畢業,是位根正苗紅反對迷信的社會主義好公民。她之所以來“求見”這位被傳得神乎其神的大師,是因為近年來家裏生意越來越差,她老爸見朋友得大師指點后鹹魚翻身,非要請大師幫忙,她強烈反對,他便偷偷跑到江西,最後不但出了車禍,人也被拒之門外。
為了讓父親死心,林喬決定親自來拜會這位大師,她從閨蜜王嘉琪的老公那拿到了大師的聯繫方式,苦口婆心地跟對方的負責人求了三個月,才終於得到這個和大師本人見面的機會。
說起她的閨蜜王嘉琪,就不得不提起對方的父親王晉,王晉便是她老爸口中那個鹹魚翻身的朋友。
王叔叔其人,是生意場上的老手,近幾年和林爸爸一樣總是賺不到錢,家裏越來越拮据。林喬和王嘉琪從小一起玩到大,知道王嘉琪有個叫方政的海歸男友,是位不折不扣的大富豪,就是這位男友幫王叔叔請到了那位神神秘秘的風水大師,一改王家往日落敗,連王嘉琪也因此轉圜了在准婆婆面前的劣勢,一舉嫁入豪門。
林喬一直覺得,王家能轉運是因為有方政這位富商出謀劃策,跟那個架子大得不行的神棍根本沒關係。可是林爸爸和她的想法截然相反,死活不同意她的建議,這才逼得她不得不破罐子破摔。
就這一次,為了那個不撞南牆不回頭的老爸,林喬認了。
在環境雅緻清幽的中式三層別墅大廳等了大概一個小時,林喬終於忍不住了,她輕手輕腳地上了二樓,找到那位她一直聯繫的負責人杜信陵,禮貌地詢問他自己還要等多久,可對方給她的回答卻令她淡定不能。
“林小姐,我正要找你呢,真的很抱歉,沈先生今天忽然有事不能來了,您先請回吧,改天他有時間我會再通知您。”
西裝革履的青年男人充滿歉意地對她說完,手臂一伸,做了個請的姿勢。
林喬愣了一下:“你說什麼?”
“真的很不好意思,事情來得突然,大家都不想的。”杜信陵的解釋非常官方。
林喬為難道:“事情來得突然?你們老闆怎麼能這樣,我都等了這麼久了,我來一趟很容易?”
杜信陵抿唇道:“不好意思林小姐,這個我也沒辦法。另外,我是他的合作人,不是員工。”
林喬無奈道:“他拖了我三個月才肯見面,我從北京到江西這麼來回折騰,在你們這等了足足三天,家裏公司一堆事等着我回去處理,現在你告訴我他突然有事取消見面?你自己說你們這樣合適嗎?見個面有那麼難嗎?其實我是來取經的吧?”
杜信陵對她的反應彷彿習以為常,平靜地說:“對不起林小姐,這次是我們的失誤,下次一定不會再出問題。”
“下次見面什麼時候?”林喬臉色難看地問。
杜信陵道:“這個還不知道,要等沈先生的消息,他說,過了今天,最近一個月的日子都不適合跟你見面,不吉利。”
林喬被這話說得險些破功,她強迫自己平靜下來,咬牙切齒道:“好,我等。”說罷,她轉身下樓,在一樓拿了包便迅速離開,似乎對此地唯恐避之不及。
杜信陵自二樓窗戶望着她出門的背影,不禁也為她的遭遇獻出一聲嘆息。其實今天真的是突發事件,本來他已經安排了兩人見面,誰知道另一位主角的兒子突然逃學失蹤了,學校班主任打來電話催家長去找,這才不得不取消見面。要知道,那位的兒子雖然不是親生的,平時也不見得多關注,但心底里還是疼愛的。只能說是林喬運氣不好,一家子都很倒霉。
離開了人家的地盤,林喬煩躁的心情卻愈演愈烈。她並不喜歡咄咄逼人,可對方也太能折磨人了,先吊了她三個月不說,好不容易同意跟她見面,卻又突然取消,換誰也受不了。
背着雙肩包焦躁地走出這片人煙罕至的地方,林喬打電話給一早定好的出租車,沒多久就等到司機,坐上車離開了。
幸好她留個心眼,要了出租車的電話,否則這周圍既沒公交又打不到車,一定會累死她。
林喬住的酒店位置很僻靜,周圍沒什麼亂七八糟的店鋪,她心裏煩悶,回酒店洗了個澡便出門散步。她繞過酒店走進一條過道,又轉了幾個彎,順着一排排整齊飄揚的柳樹往前走,經過一間學校的操場時,她停下腳步望着裏面的草地吹風。
忽然,不遠處的小巷子裏傳來小孩的哭聲,林喬皺起長眉迅速跑過去,站到牆邊悄悄朝里望了一眼,是大學生在欺負小學生,她鬆了口氣的同時又擔憂起來。
四個好像初中生的少年圍着一個滿臉是傷的小男孩,小男孩雖然挨了打,但表情依然倔強,捂着書包不肯給他們,強硬地說:“我沒錢!”
林喬忍不住嘆了口氣,這孩子真倔,錢沒了可以再賺,人萬一傷個好歹怎麼辦?
雖然身在外地,不願意惹麻煩,但林喬最終還是走進了巷子。她個子很高,凈身高17o,再加上表情嚴肅,眼神不善,站在幾個孩子面前還算有威懾力。
“你們在幹什麼?”她面無表情地問。
四人畢竟還是孩子,見到大人就慌了,幾人面面相覷,對視一番后一起朝反方向跑了。
林喬走到小男孩面前把他扶起來,從背包取出濕巾幫他擦拭臉上的傷口,動作非常溫柔,眼神和藹又親切,這讓小男孩的緊張的心情緩和了不少,乖乖地一聲疼都不喊。
聽話的孩子誰不喜歡?林喬摸摸小男孩的頭,放柔聲音問:“疼嗎?”
小男孩搖頭道:“不疼。”
“瞎說。”林喬嘆了口氣,“都流血了,怎麼可能不疼。算了,你家在哪,姐姐送你回家。”
林喬站起身,牽着小男孩的手準備送他回家,他個子不算高,看上去很小,約莫也就一二年級,泛着水光的大眼睛直直地望着她,感激又羞澀。
“姐姐你送我回學校就好,我這麼久沒去上課,老師一定打電話給爸爸了,爸爸會來接我的。”小男孩仰着頭說。
林喬笑笑說:“好,姐姐帶你回學校。”她牽着他的手朝前走了幾步,見他走姿奇怪,意識到他腿上可能也有傷,於是彎下腰把他抱了起來,兩人一起出了巷子。
小男孩的學校就是她剛剛看見的那所,這個方位是學校的後門,因為學生都在上課,操場的門已經關了,看樣子也沒人要上體育,那他們只能繞到前面進去了。
林喬抱着小男孩轉過身正要離開,就看見一輛黑色的奧迪a8停在了她面前。
車上下來一個男人,身量很高,細腰,肩很寬,穿着一身挺括的黑西裝,規規矩矩地打着領帶。他面無表情望了她一眼,臉龐瘦削,雙目仿若夜幕星辰,肌膚白皙似早春的雪,泛着絢爛的光。
他的視線在她身上不過停留了幾秒鐘,便不由分說地從她懷裏接過了小男孩,頎長冰冷的手指觸過她的身體,帶起她一陣戰慄。
小男孩被換了個人抱,非但沒有鬧,反而十分高興,委屈又撒嬌地道了聲:“爸爸。”
林喬一愣,詫異地看向這個絕對不超過三十歲的男人,他的左手無名指沒有戴婚戒,此刻正緊蹙眉頭凝視着她,透着水紅的薄唇微微開起,聲音低柔有禮,卻冰冷且不帶一絲感情:“你好。”
林喬迅速回神,有些尷尬地說:“你好。”
小男孩一手摟着父親的脖子,一手指向林喬說:“爸爸,剛才有幾個人想搶我書包里的零用錢,還打了我,是這個姐姐救我的。”
林喬摸了摸臉,對父子倆溫和地笑了笑,心裏想着,還好沒被誤會成欺負小孩的人渣。
小男孩的父親聽了孩子的話,表情沒有一絲變化,他淡淡地注視她,她五官異常秀麗,令人心神蕩漾的桃花眼遲疑地望着他們,目光澄澈又慶幸,只是卻長了張瓜子臉。
《周易講義》裏講五行面相論,其中金性甲子臉便指的是瓜子臉。瓜子臉是現代認為最美的一種臉型,但美是要付出代價的,瓜子臉的人感情、學習、生活都很辛苦,是五種面相里最苦的。
整個觀察過程不過一眼掃過便結束,他放下孩子,自西裝里側口袋取出一張名片遞給她,漫不經心道:“沈卿舟,幸會。”
林喬登時愣在了原地,嘴角抽搐地不自覺道:“怎麼是你?”
這不就是她千辛萬苦想要求見卻沒能見着的那位風水大師嗎?原來他突然取消見面是因為孩子不見了,難怪那麼急,想來倒情有可原。
沈卿舟似乎一點都不好奇她為什麼會認識他,自我介紹完畢便冷若冰霜道:“多謝你救了幼子,改日必定重謝,我要先送他去醫院,告辭。”
對方的要求合情合理,林喬自然不會拒絕,她禮貌地跟對方告別,望着他將孩子抱到車裏,又重新走回駕駛座打開門跨上車,他一雙被黑色西褲包裹的腿又長又直。
臨關門前,他復又朝她點了點頭,狹長的鳳眼眼尾微微上翹,意味深長。
微風綠柳之下,他這個動作當即便讓林喬羞澀得只能低頭,低頭,再低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