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你說得對，但朕就是不想殺魏忠賢！
天啟七年，十月三十，早朝。
皇城中的皇極門內，文武百官按照各自的品階暫定，紛紛仰望着玉階上空蕩蕩的龍椅，靜靜地等待着皇帝的到來。
此時此刻。
朱由簡已然來到皇極殿後，不過他卻並沒有着急進去主持朝會，而是扭頭看了眼侍立在側的王承恩輕聲說道：
“大伴，讓百官開始廷議罷！”
“朕要先在外邊聽上一會，看看我大明的這些忠臣良將們上早朝的時候究竟在商議些什麼東西？！”
按理來說，皇帝是不用天天上早朝。
奈何崇禎這傢伙實在過於勤勉，雖然水平的確不中用，但勤政的態度屬實不錯，如今登基不過才兩個月，讓早朝的次數就基本上可以跟他皇祖父萬曆皇帝朱翊鈞齊平了……
所以。
朱由簡穿越過來之後，就一直很好奇這天天開的早朝會，到底商議了些什麼軍國大事！
不久之後，王承恩來到皇極門中。
殿上的文武百官一看皇帝身邊的大太監來了，連忙整理衣衫，隨後就要下拜行禮，口呼萬歲，卻不料王承恩咳嗽一聲，低斂着面龐悠悠說道：
“陛下有旨！百官先行廷議！”
“元輔，您請罷！”
王承恩說罷，就對被稱為元輔的內閣首輔黃立極呵呵一笑，隨後轉身緩步離去。
百官見狀，都是一愣。
自從這位新帝登基以來，不來上早朝的情況今日還是第一遭！
眾人都倍感奇怪。
但想起曾經萬曆皇帝那幾十年不上朝的豐功偉績，也就稍稍釋然了不少。
朱家的皇帝是這樣的。
不上早朝沒什麼值得大驚小怪的，反倒是日日上早朝，才奇怪呢！
“咳……”
內閣首輔黃立極清了清嗓子，向前走了幾步來到大殿中央，轉過身來面對殿上的百官。
“既然如此，那諸位同僚就開始議事吧！”
“按照昨日定下來的章程，今天，首先要議的便是九邊將士的軍餉和賞賜，以及……”
“首輔大人！”
“有關邊軍軍餉和賞賜的事情可以先放一放，眼下朝廷的當務之急，是用清流洗滌污穢，重現眾正盈朝的局面才是！”
黃立極話還沒說完，就被一名長着長髯的清瘦文官所打斷。
百官聞聲望去。
卻見剛剛說話之人，正是都察院右都御史曹於汴！
而他的另外一個身份，則是東林黨成員！且還是如今東林黨在朝中的骨幹！
黃立極望向曹於汴，臉色瞬間黑了幾分！
什麼眾正盈朝？！
那特么說白了就是東林黨人整出來自我誇耀的東西！此時此刻這話被曹於汴說出來，其目的很明顯就是要對朝中的閹黨勢力展開清算！
東林黨就是“清流”！
閹黨，就是所謂的“污穢”！
而很不巧的是他內閣首輔黃立極，就是閹黨成員！
“曹大人。”
“按照你話里的意思，難不成是在說我大明的九邊不重要？！難不成是在說我大明數十萬將士的軍餉和賞賜不重要嗎？！”
沒等曹於汴繼續對黃立極發難。
兵部尚書崔呈秀立馬跳出來反駁，隨手就是一頂大帽子扣在了曹於汴的頭上！
崔呈秀與黃立極同為閹黨成員。
如今閹黨的首腦魏忠賢被皇帝逐出京師，圈禁於鳳陽，自詡清流的東林黨、齊黨等勢必會發動清算閹黨成員的政治鬥爭！
所以。
哪怕不論昔日的情誼，單論如今的利益。
崔呈秀也得給黃立極幫幫場子！否則，一旦這位首輔被東林諸黨清算之後，下一個倒大霉的就是崔呈秀他們幫剩下的閹黨成員了！
“崔尚書，廷議就廷議，你亂扣什麼帽子？！”
一名御史跳出來斥責崔呈秀，剛剛噴完，身側不遠處就又有一名文官跳出來對他一陣反駁！
“什麼亂扣帽子？！廷議本就是各抒己見，這是祖制！你莫不是要替陛下阻礙言路嗎？！”
“曹大人說得不錯！相比於籌措九邊將士的糧餉，我看，還是先把朝堂中的趨炎附勢之輩攆出去罷！”
“九邊將士為國效忠！你卻要剋扣他們的糧餉？！聖賢書都被你吃了不成？！”
……
大殿上頓時嘈雜聲漫天。
閹黨和東林黨、浙黨等組成的聯盟互相攻訐，吵得沸沸揚揚！
至於最初首輔黃立極提出的九邊將士軍餉和賞賜如何安排一事，卻被陷入黨爭之中的一眾官員忘了個乾乾淨淨！
九邊將士？！
哪有洗滌朝堂污穢，實現眾正盈朝重要？！
哪有他們的黨爭重要？！
殿後。
坐在鑾駕上的朱由簡咧了咧嘴角，笑容有些苦澀，手指敲了敲掌中的暖爐，嘆氣道：
“原來我大明的朝廷重臣，竟然是這群byd玩意！”
“真是豎子不足與謀！有這群人才在，我大明就算明年原地滅亡，朕也毫不奇怪！”
朱由簡人都麻了！
廷議已經開始兩刻鐘了，至今為止，還沒有商議成一件軍國大事！雙方人馬拉開架勢一頓爭鬥，至於朝廷的軍國大事，早就被這群“衣冠禽獸”們拋之腦後了！
“有這群人才在，我大明何愁不亡啊……”
朱由簡嘆息一聲。
走下鑾駕，邁着有些沉重的步伐，揣着一顆想要殺人的內心走入皇極殿。
“肅靜！肅靜！”
“陛下駕到！”
王承恩快步來到百官面前高聲大喝，百官聽罷皆是身子一震，仰頭看去，發現皇帝果真正從殿後緩緩而來！
一瞬間。
大殿上的嘈雜聲消失得無影無蹤！
“你們就攪吧，攪吧！！”
“你們最好攪得全天下都知道我大明的臣子們只會如潑婦一般罵街，攪得建奴和蒙古韃子都打進關來，把我大明亡了好了！”
“請陛下恕罪！”
百官見狀，紛紛排拜倒。
朱由簡聽后臉色愈加陰沉，盯着這群腦子裏只有黨爭而無國家與百姓的朝臣們冷笑一聲，抬手指向為首的曹於汴，說道：
“曹愛卿。”
“朕方才聽你說起洗滌朝堂污穢一事，既如此，你便展開說說罷！”
曹於汴聞言大喜。
連忙行禮，在黃立極和崔呈秀等閹黨成員那吃人般的目光中朗聲回答道：
“回稟陛下！正所謂攘外必先安內！”
“現在我大明外有建奴、蒙古之強敵，而朝堂之中，卻是污穢遍地！臣認為在商議發放邊軍將士糧餉之前，需得先把朝中的禍患除掉！”
“如此，才能保證朝廷撥出去的錢糧可以落入將士們手中！而不會半道被朝中諸如魏忠賢等奸佞所貪墨！”
朱由簡微微點頭。
該說不說。
雖然曹於汴整天黨同伐異，但腦子裏邊除了黨爭這兩個字之外，還是有些真材實料的。
起碼他這剷除朝中禍患的提議，朱由簡是認可的。
不過。
朝中的禍患可不一定是閹黨……
“都平身罷！曹愛卿，繼續說下去！”
“是，陛下！”
曹於汴從地上起身，看了眼臉色難看至極的黃首輔，嗤笑一聲，心中暗道：“皇帝果真有聖天子之資！有我等眾正輔佐，清洗閹黨后必然可以還我大明一個河清海晏！”
按耐住心中的興奮。
曹於汴再度行禮，隨後按照早已打好的腹稿朗聲道：
“陛下！”
“朝堂之中的奸佞，以魏忠賢為首！”
“魏忠賢所犯下的滔天罪孽罄竹難書！他殘害忠良，擅殺大臣，貪污受賄，無惡不作！甚至還對先帝及陛下犯下大不敬之罪！臣請陛下收回將其圈禁祖陵的旨意，效仿武宗皇帝殺劉瑾的先例，將魏忠賢擒拿回京，凌遲處死！”
一番話說罷，百官皆是心中大驚！
凌遲魏忠賢！
就在昨日，皇帝下旨將魏忠賢圈禁於祖陵，眾人本以為此事就此作罷，卻沒想到曹於汴居然還要繼續補刀！一副必殺魏忠賢的模樣！
閹黨眾人臉色頓時難看無比。
崔呈秀和黃立極等人立刻就要開口阻攔曹於汴，卻被朱由簡揮手止住。
“曹愛卿，你說得的確有理。”
朱由簡微微點頭，似是認可了曹於汴的說法，不過下一刻他卻忽然話鋒一轉，淡笑着說道：
“你說得對。”
“但是。”
“朕不想聽！也不想殺魏忠賢！”
曹於汴：？？？
百官怔然。
曹於汴立馬就要再次開口，卻見朱由簡突然對身側的王承恩耳語幾句，隨後這位大太監便一路跑出皇極殿，不一會功夫又折返回來。
隨後。
一道令百官感覺無比熟悉的身影緩緩從殿外走來！
伴隨着秋日的晨曦，那人半邊身子被映照得一片光亮，待他走進大殿，百官才終於徹底看清了此人的面貌，認出了此人的身份！
此人。
正是東廠提督，司禮監秉筆，閹黨首腦魏忠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