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人心易變
“你看着我幹什麼?”
陸英皺起眉頭,今天被虞無疾一鬧,她都忘了要找陸承業算之前拿她做擋箭牌的賬了,沒想到他竟然自己送上門來了。
陸承業咬了咬牙:“陸英,你別以為虞少師以後會給你撐腰,要不是看娘的面子,他怎麼會理會你?”
說著他又得意起來,“娘已經去找他敘舊了,你等着吧,有你的好果子吃。”
陸英險些被他給氣笑了,她陸英何須旁人撐腰?這些年遇見的哪個不是攔路虎?她不還是走到了今天?
她自己,就是最大的依仗。
她抬腳就要上前,陸承業卻嚇得扭頭跑了。
“小公子有什麼好得意的?竟還特意來示威。”
月恆有些嫌惡,陸承業整日裏不是闖禍,就是盯着陸英給她添麻煩,實在是招人煩的很。
陸英沒有接茬,腦子裏都是對方剛才那句“娘去找他敘舊了”。
月恆也很快想起了這茬,臉色變得十分難看,陸夫人的舉動有時候真的是讓人心寒,可她對陸英也是真的疼愛。
這兩廂糅雜在一起,才最讓人難辦。
陸英的性子也算是果決,可對上陸夫人,總是不知道該用什麼態度才好。
“姑娘,今天莊子上新送來的西瓜,已經放冰上鎮着了,現在用正是爽口,要不……”
月恆猶豫許久還是斟酌着開了口,“咱們去給虞少師送一些?”
話音落下,她又欲蓋彌彰地解釋:“也不是為了旁的,今天虞少師畢竟幫了您一回,還請您吃了餛飩,咱們是該回禮的。”
陸英嘆了一聲:“雖然今日他說了些似是而非的話,可始終還是逃不開愛屋及烏的道理,我們就不去爭這個了,免得自取其辱。”
“可是……”
月恆有些不甘心,她還是想請陸英去一趟,不說別的,陸夫人看見她總得收斂一些吧?
若是陸英願意厚着臉皮一直獃著,說不得夫人連開口的機會都不會有。
髮髻忽然被揉了兩下,陸英好笑地看着她:“小臉都皺成包子了,有什麼好擔心的,我走到今天,誰的力都沒借,多一個節度使作對也無妨。”
月恆嘆了口氣:“可他那麼大的人物,我怕……”
“節度使三年一換,他最多在這裏呆三年,忍忍就過了。”
月恆點點頭,雖然知道事情沒那麼簡單,可還是懂事的沒再說旁的,陸英已經夠心煩的了,她不能幫忙,也不能總添亂。
“對了,”她想起來一個好消息,“日升剛才讓人送了消息過來,登州那邊出了一批新貨,明日就能送過來。”
陸英輕輕吐了口氣,這的確是個好消息。
她三年前在北邊開了一條商路,那條路不好走,要穿過幾十個大大小小的異族部落,想和這些人和平交易,籌碼必須要有分量,而在鹽運被朝廷死死把控的時候,還有什麼是比鹽更有分量的呢?
所以她在登州買了幾個漁村,看似捕魚為生,實則是在私下裏製作私鹽。
依《周律》,制、售私鹽都是死罪,可有句話說得好,富貴險中求,那條商路對陸英而言太重要了,她已經籌謀三年,一旦打通,她就有了立足的根本,到時候莫說節度使,只怕連皇帝都要給她幾分顏面。
值得冒險。
“明天見一面,謹慎些。”
“是,奴婢去安排。”
月恆應了一聲,說起這個她也高興起來,但笑容沒有維持多久就散了,因為她們回到院子的時候,剛好看見陸夫人從虞無疾的院子裏出來,那滿臉含笑的樣子,一看就知道相談甚歡。
陸英也停下了腳步,遠遠地看着她,卻一言未發。
可大約還是母女連心,陸夫人很快就察覺到了什麼,側頭看了過來,瞧見陸英的瞬間,她整個人都僵了一下,隨即嘴唇蠕動起來,可卻不等說點什麼,陸英就抬腳進了門。
月恆跺了下腳:“夫人,您太過分了!”
她抬腳追了進去,陸英已經靠在床榻上閉目養神了,那副平靜的模樣,彷彿剛才什麼都沒看見。
月恆心下嘆息一聲,也沒再提起這茬,只抬手給陸英揉捏着小腿。
陸英卻揮了揮手,許是今天下午開庫房的時候又中了暑氣,她只覺得頭疼得厲害,想一個人呆一呆。
“你去說一聲,晚膳我就不過去了。”
月恆答應一聲就去了,等回來的時候,手裏提着個食盒,她小心翼翼的看了陸英一眼:“姑娘,夫人親自煮了碗面,您要不要吃一口?”
陸英安靜許久,才輕聲開口:“我不餓,你吃了吧。”
她翻了個身,身後響起月恆的嘆氣聲,她有些想笑,這小丫頭,才多大年紀,就這麼愛嘆氣……有什麼大不了的呢?
她本想安撫兩句,眼睛卻沒能睜開,就這麼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等第二天醒過來的時候,渾身酸痛。
外頭天色尚早,她卻仍舊起了身,隨即便帶着月恆出了門。
趕這麼急,她也是不想看陸家人囂張得意的嘴臉,沒得招人煩。
可天不遂人願,剛邁出院子,她就在園子裏瞧見了兩道影子,一高一矮,都很是熟悉。
虞無疾和陸承業。
男人正在練劍,輾轉騰挪,劍氣森然,陸承業十分乖巧地候在一旁,手裏還端着茶盞,瞧着倒是十分和諧。
“母親竟有張儀之才,好生厲害。”
陸英由衷稱讚起來,不過見了一次而已,不僅讓虞無疾轉了態度,還讓他鬆口,將陸承業帶在了身邊,她以往竟從不知道母親有這個能耐。
月恆擔心地看着她:“姑娘……”
陸英轉身就走,幾步之後卻又沒忍住回頭看了一眼,虞無疾剛好停下來,自陸承業手中接過了茶盞,仰頭灌了進去。
她腦海里忽地就浮現出了昨天的畫面,那擋在她面前的背影,那句含笑的“高興了”……
心口有些堵,她攥了下指尖,覺得自己很莫名其妙。
本就是誤會才得來的照拂,失去了也理所應當,而且,她根本不需要這些。
她扶着月恆轉身就走,等上了馬車,她才靠在車廂上合上了眼睛:“月恆,日後在府里也得謹慎一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