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9章 預兆
小九揮舞着手裏的熒光棒，扭頭見秦曼初表情木然，問她：“怎麼了？”
秦曼初回神兒，就是想不起來到底在哪一天見到過那雙鞋，她呼口氣，說：“沒事兒”
秦曼初的考核成績位居第一，這批一起來的老師成績也都不錯，周五下午開會，做了表彰優秀教師的獎勵，是以，交流學習圓滿結束。
時間很緊張，周一需要回海大報到，晚上，秦曼初邊看電視，邊刷機票。
“周日只剩凌晨三點的機票了”
沈嘉行橫着手臂搭她身後的沙發，翹腿，聞言扭頭看她，她又自顧的說：“那買周六的機票吧要不，我就不去聚餐了”
“老婆”
秦曼初沒抬頭：“嗯？”
“你是不是忘了你老公有飛機”
“…………”
秦曼初鎖屏，淡定地：“哦”
完后，被他一直盯着看，忍不住了，笑倒他身上：“我看了半個小時的機票了！你早說啊！”
他涼涼說：“那半個小時男主的鏡頭太多了”
秦曼初愣了愣，歪頭靠向他肩膀，拿起遙控器，長按音量左鍵，前進到半個小時的畫面
“重新看”
“…………”
周六，蘇大的老師給她們一行人辦歡送宴，吃烤肉自助。
有人提議下一場去清吧，另一個女生說清吧唱民謠都要睡著了，去酒吧多熱鬧，一起聚餐的大多都是年輕教師，白天正兒八經講課，下班換了衣服就開始躁動的夜生活……
秦曼初和沈嘉行聊微信，說這事兒，沈嘉行直接打來視頻
“去皇爵，我安排”
秦曼初沒來得及說話，旁邊的白晴湊過來，對着屏幕里問：“沈總安排？”
眾人聽這話，和秦曼初熟絡的都跑過去，秦曼初坐着，椅子后圍了幾個女生笑鬧着。
“你去別的酒吧我也不放心”
沈嘉行這個點兒還在醫院陪老爺子下棋，這會兒站在走廊，下一句是對其他人說的：“皇爵這場我包了，大家隨便點，答謝各位這兩個月對曼初的照顧。”
白晴故意說：“那我們可就什麼貴點什麼了啊”
沈嘉行在那頭兒淡淡笑了一瞬：“管夠。”
秦曼初被催促着拿包，沒顧上再說兩句就掛斷視頻，緊接着，頂部提示‘對方正在輸入……’
幾秒后，她收到消息「等我接你」
烤肉店在六樓，為了消食，大家都選擇溜達着，一層一層地乘坐扶梯下樓。
經過一家很大的女裝店，比尋常牌子的店鋪至少大了四倍，白晴說這家衣服很有設計風格，秦曼初便跟着她進去。
白晴選了兩件裙子去試衣間，說很快，秦曼初幫她拿着背包，隨意慢步瀏覽着，從這邊，逛到了那邊，而後，聽到兩個女人互相諷刺的對話……
秦曼初往沙發那兒瞥了一眼，周芷瑤正好站起身，視線撞上，秦曼初覺着，真是冤家路窄。
“秦小姐，真巧呢”
另一坐姿直挺的女人轉頭看過來，秦曼初得以看清她的臉，歐陽曦……
“確實挺巧的，每天都能見到嘉行哥，總見不到你”
歐陽曦抱臂走了過來，高跟鞋踩着大理石地磚，清脆的噠噠聲，秦曼初淡淡瞥她一眼，目光卻在她的腳上閃了閃。
這雙鞋……
秦曼初收了思緒，看向兩步外的歐陽曦，和正走過來的周芷瑤，語氣生冷：“巧嗎？碰到不想看見的人，我認為挺不巧的”
歐陽曦不屑地嗤了一聲，揚着下巴，環臂，垂眼欣賞着枚粉色指尖，不徐不緩地說：“那怎麼辦呢？很快，我們會再見面的。”
走近一步，直白地講：“婚禮請帖我會寄到你學校，到時候來喝喜酒”
秦曼初眼睛彎着，沒有笑意：“好啊，我等着。”
“歐陽曦”周芷瑤停在她一旁，比她高了一個頭，居高臨下地蔑視她：“可別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到最後讓人看笑話”
歐陽曦冷哼，轉身面向她：“真當自己是玉女了？你是怎麼爬上我哥的床的，三流明星做久了是不是忘了自己有多噁心？”
秦曼初像個局外人，沉默看着為了能嫁給同一個男人的兩個女人，撕破妝容精緻的臉，說著最狠毒的話。
而這男人，明明是她的男朋友。
一直處於漠視的態度突然就淡定不下去了，心情煩躁起來，她倒寧願這兩個人對她宣誓，挑釁，而不是像現在這樣，當著正牌女友的面，光明磊落爭奪着她的人，又完全把她視為不足掛齒的存在……
沈嘉行安排了包間，但大家覺得大廳更有氣氛，服務生便和其他客人協商，勻了個半包圍的大卡座。
應該是他提前給了通知，坐下后，經理領頭，身後跟着幾個服務生，端着多個水果盤，乾果盤，以及瓶瓶罐罐的酒水。
全部擺上桌后，經理讓大家有什麼需要儘管喊他，隨後微微轉身，只問秦曼初：“嫂子，您喝什麼果汁，我這就現榨”
“石榴汁有么？”
“必須有”
秦曼初點點頭，說：“謝謝”
有同事倒酒，問她喝哪種，每個人面前都放着玻璃杯，液體或多或少，總歸是有。
秦曼初隨手指一瓶紅酒：“就這個吧，半杯就好，謝謝”
各色的燈光交替投射着，台上的DJ持續打着一首接一首的重金屬搖滾樂，秦曼初靠在沙發里，靜的彷彿已經靈魂脫竅。
終於回憶起來，那天沈嘉行早上走的很早，忘了一個文件夾，她去學校前，拿着文件先給他送到醫院，在大廳的化驗單自助提取機旁等他。
歐陽曦戴着墨鏡從大門走進來，目不斜視，高傲的抬着下巴，高跟鞋打在地面，不緊不慢的脆響，如同出風口的冷氣一樣，森寒，冷冰冰……
她淡淡注視着歐陽曦從容自若的步伐，而周圍大多形色凝眸的人輾轉於各個窗口的腳步匆匆，巨大的差異無端讓秦曼初心生哀怨
於是她記住了她腳上那雙火紅卻又冰冷的高跟鞋。
坐了二十分鐘，她借口胃裏不舒服，先回家了。
白晴問她要不要去藥店買點葯，或者到醫院。
“不用，應該是吃烤肉消化不良了。我回去吃幾個健胃消食片就行。”秦曼初拿了包，起身和大家道別，並笑說：“你們好好玩，有事兒就找剛剛那個經理。”
走出大門，直接到行人路的綠化帶旁，望着車流發獃，做深呼吸，反覆七八次，覺得心口順暢了，拿出手機給沈嘉行發了條微信，隨後放進包里。
步行走了一百來米，是想讓大腦清醒清醒，效果明顯沒有，像散了一腦子的毛線團，你越摘，越亂……
最後打車回家，沖完澡，到衣帽間，行李箱在地上展開着，把衣架上的衣服一件件卸下來，疊好，放進箱子。
收尾時，客廳里有‘滴滴’的聲音，響了六下。
沈嘉行先去卧室，沒人，來到衣帽間，就看到秦曼初蹲在行李箱前，低頭規整着箱子裏的東西。
“你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
沈嘉行過去，彎腰握住她的手腕，將她拉起來：“看到你消息就往回走了，周末，車太多，堵了十分鐘。”
跟着他走出衣帽間，到餐廳，桌上一個透明的膠袋，裝着一盒嗎叮啉，一盒三九胃泰。
她給他發的消息和她離開的借口一樣，胃不太舒服，先回家了。
沈嘉行沖了一杯三九胃泰：“喝完躺一會兒，還是難受就去醫院。”
秦曼初本來沒什麼事兒，聞着一股子中藥味兒反而有點事兒了。剛想說她已經感覺好多了，就聽他數落：“我平常是餓着你了還是怎麼，一個烤肉，你吃了多少？”
緣由是她給他發完消息后，他立馬問要不要緊，就要來接她，她隨口回復了一句，吃多了……
秦曼初雙手捧着馬克杯，小口喝着，不說話，低眉垂眼，像是委屈了。
沈嘉行反思自己是不是語氣不好，她本來就不舒服。
放輕了語調問：“是不是不好喝？”
她輕輕點一下頭
“我喝了你能好，我替你喝一桶”
說完，還飄着熱氣的杯子就舉到他面前，軟軟地看着他。
沈嘉行給她一個‘你真行’的眼神，掫起杯子一口悶了。
她笑起來，睫毛不自覺眨兩下，眼睛裏有一層淡淡的水汽
清黃的光暈靜落着，她軟的像一捧絮絮絨絨的棉花。
彷彿你稍稍用力，就散了……
沈嘉行察覺她低落的情緒，攔腰抱起她，額頭抵她額頭，哄兩聲，回卧室，往常她感冒發燒，生病的時候，就特別的粘人。
五分鐘沖完澡，空調溫度定在27度，上床把她摟在懷裏，右手貼在她胃的位置，輕輕撫觸，順時針按摩。
秦曼初沒有提及服裝店的事，準確的說，這些日子，這些話題，她都閉口不談。
有不敢的成分嗎？一定是有的，因為料知他給不了她肯定的答案，比如，我們明天就去領證，比如，那些心知肚明都是假的……
一句‘你相信我’，於她而言，到底是太輕了……
但讓她保持沉默最重要的原因，是他曾經說，他想過這樣的日子
燈火闌珊的溫柔，平淡瑣碎的煙火……
若真要拆開了捋順了，橫在兩人之間最根本的障礙，必定會打破她和他都儘力維持的美好。
有幾次半夜她起來喝水，身旁沒他，總是坐在書桌，埋首於電腦屏幕，一桌子的A4紙，疲乏寂寥的背影在頂燈下不再勁松，她怎麼會看不出來，他身上隱隱浮現出的頹然之氣。
“睡著了？”
秦曼初不做聲，過了會兒，聽到他嘆了聲氣，很輕，微乎其微。
她終究說：“沒有睡着”
揚起臉，他微微低頭：“好點了沒？”
“不難受了”往上蹭了蹭，直視他：“你累不累？”
“不累”
“你餓嗎？”
“餓”
字和唇同時覆上去，緊錮着她的腰，秦曼初只感覺腰椎都要斷了，完全不給她一點呼吸的餘地。
不知道什麼時候結束的，肉體的痛和靈魂的愉悅已經分離，猶如一灘融化的雪糕，昏昏沉沉地沒有意識。
但在大門闔上的那一瞬，她在空白的夢境裏，格外的清醒。
沈嘉行再次回到醫院，推開病房的門，黑暗裏，老爺子問他：“還知道回來？”
他沒說話，直接走到沙發，躺下，手臂彎曲枕在腦後。
“想好了沒有”
很生冷的回答：“沒想”
“你媽更中意歐陽家，你媽這個人，話雖少，主意正的很，你選不出來，聽她的也大差不差”
沈嘉行沉默了很長一陣兒，就在老爺子以為他睡了，聽他突然出聲：“我媽什麼心思您也清楚，您明知道她心裏對您兒子有恨，對沈家有氣，她讓我進公司打得什麼目的，您清楚的很，借她的手，讓我處理爛攤子，時不時誇兩句，給她假象，您的接班人有我幾成勝算……
我覺得，您不至於這麼糊塗，真以為我娶了歐陽曦，心甘情願地綁着歐陽家都為二叔保駕護航？”
他坐起身，環臂向後靠，鋒利的瞳仁凝視着病床上的人：“我給您交個底，公司，您給我就罷，不給，您心裏掛羊頭賣狗肉的算盤也可以截止了
您兩眼一閉，二叔單打獨鬥能撐幾年不好說，但這沈氏，它早晚是跟我姓”
說完，起身，甩門離開。
回到海城，一切就好像步入了正軌，彷彿蘇城那兩個月是一場噩夢，醒了，海風整日悠悠吹拂，夢結束了。
秦曼初照常上班，和他一起逛超市，逛書店，偶爾在周末陪他一起出差。她始終沒有學會游泳，每每去海邊玩，他只好推着她在大海里漫遊。
唯一讓她清醒地自知生活其實並不在原軌道，是他漸漸頻繁的回蘇城，有時當天回來，有時兩三天回來，莫名其妙地出現在教室最後一排，讓她看見，無可厚非，是想讓她安心
但實際，人心惶惶，像淅淅瀝瀝地細雨，一直下，一直下，灰茫茫的濕潮早已在兩人之間無聲無息地蔓延
聖誕節前夕，沈嘉行和張齊一起回蘇城，兩天後，張齊回來，而他，從蘇城直接飛英國。
秦曼初沒有問他去幹什麼，他只說，處理完事情，會在平安夜趕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