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無人區

旁邊大叔不知道是不是煙勁一下上頭了，也可能是被誇得飄飄然，從最開始過獎過獎，都是運氣，到我是如何教育現在小屁孩的，反正一套一套的，說了幾分鐘無非就是所謂的棍棒嚴懲出孝子。

擱其他家長耳朵里瞬間得到了認同，反正現在站着也是站着，乾脆都豎著耳朵向這位大叔取經了。

大叔就杵在人群裏面，說話的聲音還是穿過透風的人牆傳到霍立耳朵里。

“我每天就是把手機收走，關房間讓他寫題，寫不出來就別吃飯。”

“他這麼一餓，受不住了就寫題，從初中到高中，被我整的服服帖帖，說什麼做什麼，我看好多孩子叛逆就是給好臉色了，別慣着，該打打，該罵罵。”

胖大海吃着燒餅和另一個帶隊的方碩在一邊說待會考完的安排，什麼時候組織學生回學校，還要不要上周末晚自習。

霍立看着那群人說的話自知不該多管閑事，只是覺得有些堵得慌，寒冷的空氣吸進鼻子裏刺激喉嚨，手指張張合合最後揣進口袋。

他就是心裏蔓延開一團煩躁，挺糟心的。

或許是這位家長和陳燕有點像，霍立倒希望陳弋晚點出來。

大人們和他們就是有一道難以破壁的牆，一道跨不過去的溝。自由在大人眼裏幾乎是發瘋墮落，只要稍稍向外邁出一步就會被抓住。

就在他蹙着眉準備重新塞上耳機的時候，人群驀地沸騰起來，驚喜、不可置信一片一片的驚呼，他低着腦袋都看見胖大海腳步從他面前經過，往安檢處那邊走。

耳機里傳來的搖滾音樂瘋狂轟炸耳膜，但外界的聲音還是一絲不落地穿進他耳朵里，他眉頭蹙了蹙，心煩意亂地蹲下來，盯着螞蟻搬家。

要下雨了？

“提前交卷啊？”

“嘿——這是那家長的兒子嗎？”

“不是吧……不太像，家長會那會沒那麼高，也沒那麼白，帶眼鏡來着。”

“那不是我兒子，估計心態崩了吧，趕緊走人也免得浪費時間。”

“沒有吧……看上去不像是不高興啊。”

“說不定就是出風頭，你們沒看新聞？每年高考都有故意提前交卷出來的，哎呀，記者拍照呀報道呀，老威風了，就是不見得考得多好。”

嘰嘰喳喳的討論聲從前傳到後面，霍立蹲在最末端心裏冒出句原來還有和陳弋一樣喜歡出風頭的人，只不過根據描述，腦子裏拼湊出一張帶着淚痣的臉——陳弋的樣子自動閃了下。

白點？高點？人多了，這種人多了，霍立也白，就是沒陳弋白，肖成是他們這群人裏面最黑的。

“提前交卷？”胖大海聲音忽地闖進來。

然後是快走到身邊的腳步聲，霍立這才發覺眾人討論的聲音似乎從另一邊，對準了他這邊。

“嗯。”

一道聲音格外清晰，比耳機里的音樂還要精準地落入他神經里，沉而隨意，就好像目的不是為了回答胖大海。

腦袋被拍了下，然後他腿立直的同時領子也被某人稍稍往上提，最後的結果就像是他整個人被拔蘿蔔似得提起來，低着的眼睛裏一下子闖入了很多人，那些家長都看着他身後，胖大海也對着他腦袋頂說：“怎麼樣？”

陳弋手鬆開，眼眸落在霍立紅了一片的頸間，手指鬆開時擦過皮膚傳來的溫度似乎是燙的，和指尖的冰涼恰恰相反。

霍立縮了縮脖子。

“還好，應該能過。”陳弋一貫只會回答一個大概的樣子，太準確或者太絕對的回復只會讓人徒增誤會，然後弄出一堆麻煩。

但是看見霍立蹲這邊，孤零零等他的時候，陳弋忽然覺得霍立應該會擔心自己考得怎麼樣。

與其讓這個人瞎猜，還不如直接說明白算了。

胖大海也是出奇，對陳弋的話百分百相信，畢竟是看了快三年的好苗子，一次都沒翻過。胖大海覺得陳弋同學說過就一定能過，說不過……沒那個可能，他們市一中還不至於落魄至此，每年考上名校的也不算稀少。

就是太久沒市狀元了，前些年出過，最近幾年被十二中包了圓。

“那就好那就好。”胖大海樂呵呵拉住陳弋手拍了拍，弄得一邊的家長一瞪一瞪的，原本以為是個水雞菜鳥，這麼看來人家有那個硬實力在，都乾笑幾下或者乾脆不出聲了。

霍立看着那群人的動靜有點飄，就好像提前考完的是他一樣。

剛才那些積攢起來的心煩意亂一下子被掃空了，只剩一句：“陳弋出來了，陳弋提前交卷了。”

他們中午還打過視頻電話，隔着屏幕做一樣的事，陳弋眼尾那顆痣隨着低沉的眼眸朝上揚的弧度都很深刻，陳弋喉結上下滑過冷白的皮膚，那個人說的話的調子都還能腦子裏過一遍。

剛才等人的時候還沒想那麼多，現在一見到了反而想把這個人拉過來mua一個。

激動得有些說不出話，只有內心開始得意洋洋的蛐蛐。

一直沒說，我們陳弋上次聯考就是貨真價實的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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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心裏叫囂了邊，腦子蕩漾得要笑出聲。

他是我的。

這麼牛逼一個人是我的。

站在我身後。

這種想法冒出來的時候他才覺得自己好裝。

靠……

“那你是統一待會吃飯完坐校車回去還是先回去？”胖大海問。

霍立終於從巨大的“陳弋打臉眾人，我好驕傲”的劇本里緩過來，轉過腦袋對上了陳弋下巴。

“我先和霍立去吃飯吧。”陳弋視線撞了撞霍立的小眼神，貼着褲縫線的手忽然想捏一把這個人的臉。

說完陳弋還求證似得對着霍立挑眉道：“對吧？”

什麼時候說和你一起去吃飯了！不是一起回學校嗎！不是和肖成他們一起去聚餐嗎！

私自作決定小心肖成噴你。

霍立內心很咆哮，嘴上很配合，“是啊是啊，我們約好了出去逛逛。”

胖大海對陳弋很放心，也沒有繼續追問，只是看着這倆人挨得這麼近開玩笑道：“之前老胡說給你們兩個湊一對，好相互幫助學習，我還覺着怕是整一起相處不來。”

“現在這麼一看成效還是很大。”

胖大海笑着拍拍方碩的背，“老胡管理班級上還是有一套，不錯不錯。”

方碩也跟着點頭。

霍立本來是尷尬的笑，聽見片胖大海說一半變成了強繃著扯起嘴角免得露餡，挨着陳弋手背的右手都有意識的收了收。

等胖大海拉着方碩走開去安檢口守着時，他才鬆了口氣，眼尾微微朝陳弋睨了下，“嚇死我了。”

“你害怕這個？”陳弋看起來冷冰冰的，眉間壓抑着一絲不易察覺的彆扭。

霍立攤開雙手，亮出一手冷汗，懟了懟旁邊的人，“怕是怕，不過……”

他手往陳弋手臂上一搭，“你現在就像個怕被丟掉的……”

霍立想了想該怎麼說。

“小狗！”霍立笑着說，只不過笑到一半笑不出來了，察覺到那群家長有的都還在往這邊看，他搓了搓手拉着陳弋走。

走到校門口，十二中金色字牌閃得眼睛刺痛，霍立慢吞吞道：“你真踏馬不怕被看出來？”

陳弋其實一直都在觀察他的反應，剛才人太多這個人不敢說太多做太多，等遠了段距離陳弋就在心裏想霍立還要多久開口說話。

陳弋念了下數字，“一分四十八秒。”

霍立啊了聲。

“就是第一分四十八秒終於說話了。”陳弋說。

“敢情你就等我啊？”

陳弋嗯了下，“不然當面mua你，然後你原地羞憤自盡？”

這句話是開玩笑意味的，但霍立居然還是幻想了下。

畫面過於美好，別的人就不說，光一個胖大海就有得他受。

他施施然閉上嘴不說話，畢竟說得多錯處多，也怕一句話真給陳弋整激動，當著保安大叔的面mua上來。

出了校門，剛拐彎，霍立先是瞄了眼四周，周末大街上人少，此時只有不遠處環衛工人在打掃街道。

“靠……”霍立眯了眯眼，手臂靠住陳弋，晃了晃腦袋，最後用手環住了陳弋。

陳弋眼尾抬了抬，視線朝身邊落了落，“這就不怕了？”

“嗯。”霍立仰着腦袋說，“也還好，跟兄弟之間有什麼……”

誰會有事沒事跑過來問這些有的沒的，就算看見了也當做沒看見，而且動作一點也不明顯，霍立垂目想了想，應該沒什麼吧……

大街上的店都還是開的，不過放眼看過去似乎都沒人光顧，店子裏空蕩蕩的，有一間店門口躺了只小貓，現在溫度不錯，陽光也還帶着餘溫，小貓搖搖尾巴朝他們喵喵叫了幾聲繼續睡覺。周末畢竟會冷清一點，學生都窩在家裏，上班族也好不容易放假。

他們微不足道的動作既不起眼也不驚奇，稀疏平常。

就像是一滴水放在濕潤的地面，絲毫沒有痕迹。

霍立莫名有種感覺，感覺現在才是真實的，因為沒一個人認識他們，所以他們兩個不管做什麼都不會被指責。

如同小年輕們一樣，遇到周末就出門逛逛街，其實主要是身邊有那麼個人，才會如此閑庭信步般自在。

這樣的認知讓霍立心裏慢慢鼓了起來，一團暖流流向身體各處，動作也沒那麼畏首畏尾，反而囂張了起來。

他忽然邁一步，停一下，行走動作像個機械人，人的不忙的時候會裝作很忙，霍立掏出手機翻了翻應用。

各種軟件根據分類都攏在不同的文件夾里。

霍立點開一個文件夾，這裏面是專門放遊戲的，他點開消滅方塊，關卡太久沒打了更新了不少，看來又得奮鬥一段時間了。

雜亂的思緒一掃而空，思路都變得異常清晰，霍立手指都沒有猶豫，幾分鐘解決完一關。

陳弋想提醒這個人走路不要打遊戲，可是在瞧見遊戲關卡勝利后霍立嘴角微微翹起，圈住他脖子的那隻手臂都高興得收緊了些，陳弋就說不出來什麼話了。

在有障礙的地方拉住霍立，免得撞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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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過一家蛋糕房時，麵包胚烘烤的小麥味焦香四溢，霍立手指一頓，抬眼看了過去。

“生日蛋糕啊。”霍立說。

陳弋眼眸轉過去，淡淡道：“你想吃？”

霍立立住了腳跟，隨後擺擺頭，“還好，就是我過生日基本都沒怎麼吃這個，主要是我自己不想吃。”

陳弋不打算拆穿他，畢竟對這個人來說，蛋糕估計就是小孩子的專屬，他就不會去碰，其實心裏說不定想嘗嘗。

就像上次糖葫蘆一樣。

霍立維持人設的毅力很強大，要不是在學校時不時從他口袋裏掏糖吃，陳弋還真的信了。

“哦對了，張樹林媽媽怎麼樣了？”霍立抬頭卻發現陳弋盯着他看。

陳弋頓了頓，說：“沒什麼大問題，阿姨不想治療，應該準備出院了。”

“好吧。”霍立低低回答道。

陳弋低眼說：“幾點醒的？”

“也四點多吧，本來說寫寫題目的，一下子想起來你要考完，就趕緊趕過來了。”霍立環住的那隻手隔着衣服搓了搓陳弋腹肌，“到地兒還以為來早了，結果某人提前交卷咯。”

“你這麼搞，和你一個考室的估計心態要爆炸了。”霍立說。

陳弋目光不受控制的飄向霍立的地方，就算隔着衣服被碰到的地方還是癢，因為想看到某個人，想得快要炸了。

這場考試對他來說本來就不重要，不管最後能不能拿到名額他都準備參加高考的，因為這樣想填什麼學校都可以，選擇更多，主要是能貼近霍立的選擇。

很久之前他一直以為一件在意的事情不會左右他的想法，他可以選擇不在意，可以選擇沉默，或許這件事還是蟄伏狀態下他能做到漠不關心，可是一旦被揭開就會變得難以自持。

他凝着眉道：“沒心情檢查，只想快點出考場。”

“你在的話就mua一下，不在的話就隔着手機，找個廁所，和你視頻，直接點。”

霍立倒吸口涼氣，睜大眼睛瞪陳弋，“我靠……我以前怎麼沒發現，你不是那什麼冷淡，你踏馬是旺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