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鬧劇散場
圍觀眾人目光齊刷刷望向婆子。
居然見她手裏握着一把威風凜凜的紅纓槍。
槍頭銳利,猶如猛獸之牙。槍桿約有女子手腕粗細,一看就頗具重量。
婆子捧住它時上身都佝僂着,可見是把好槍,即使如今槍桿上佈滿銹跡,依然能窺見它曾經的風采。
說書先生眼睛一亮:“有轉機,不知是否宋府的家僕遞給宋夫人一把……通體生鏽的纓槍!看來今日宋夫人是要與韋老爺一決死戰!”
氣氛因此話瞬間緊繃起來,大家目不轉睛盯着陳氏。
就見陳氏一把接住纓槍,往地上狠狠一杵,發出響亮的“咚”一聲兒,槍尖上鮮艷奪目的紅穗子隨風飄蕩。
她眼神陰森森帶着狠戾。
“韋謙,你為老不尊,教女無方,你枉讀聖賢書,枉為京城儒師,你包庇你那不孝女算計毆打我兒,今日便莫怪我祭出家傳纓槍給你顏色瞧瞧。”
“好!”
“不愧是將門之後,巾幗不讓鬚眉!”
“來一個。”
“宋夫人,來一個,宋夫人,來一個。”
人群爆發出一陣整齊的起鬨。
陳氏被人起鬨,也禁不住手癢,手握纓槍隨意舞弄幾下,槍桿在她手裏規律地轉出殘影,頗有女將的架勢。
韋謙本以為陳氏今日就是藉著人多撒潑泄憤,欲替宋拓毀他名聲來的,不曾想陳氏竟如此膽大包天,看到她舞弄纓槍時他目瞪口呆。
往後退兩步,目露驚恐:“你這個街霸、悍婦!你若敢當街行兇,必會帶累宋府百年英名毀於一旦,我乃朝廷命官,你若當街砍殺朝廷命官便是犯了重罪,輕則被捉進監牢、重則要發配邊疆……”
陳氏不屑道:“你少拿我宋府要挾我,我一人做事一人當,今日若能為我兒出了這口氣,便是發配邊疆又如何?當我怕嗎?我陳家行武世家,世世代代從無軟弱之輩!士可殺不可辱,你竟敢欺辱我兒……”陳氏話音一頓,忽然轉了纓槍怒指韋謙,“你便去受死吧!”
韋謙見纓槍尖利的槍頭朝着自己心口而來,知曉陳氏是來真的,這一刻保命要緊,他竟不顧風度地抱頭鼠竄。
“還想跑?”陳氏一使勁兒,槍頭又朝着韋謙的腹部而去,韋謙哎喲地大叫一聲,臉色蒼白地癱倒在地。
“韋謙。”陳氏逼近韋謙,用槍頭指着他脖子,喝問:“你便當眾說說,你可是教女無方?”
“是。”韋謙頭如搗蒜,“是是是。”
人群傳來一陣鬨笑,沒想到平日一板一眼,頗有威嚴的韋學士居然如此貪生怕死,在宋夫人的纓槍下竟是連大儒的風度都不要了。
“你說,昨日我兒被打,可是你的過錯?可是你那不守婦德的大女兒出的奸計?”
“是。”韋謙老臉滾燙,不敢看周圍人,十分愁苦地小小聲哀求道:“你快把纓槍收起來,如此當街要挾我成何體統,待巡察街使來了定要拘了你法辦。”
陳氏也不說話,只把紅纓槍朝韋謙胸口頂了那麼一下子。
韋謙頓時抖若篩糠,哀嚎:“是!是小女映雪不守婦德,設計陷害!”
人群再度傳來一陣大笑。
二樓雅間裏,韋映璇一口茶噴出,臉色十分怪異。
她事先已料到今日父親名譽定會受些損失,婆母那個性子,衝動起來定會不管不顧的鬧,將若干家醜公之於眾,叫父親顏面掃地。
便是如此,也不至於影響父親在京城多年的根基。
父親有的是法子應對,在事後挽回聲譽,他大可以義正言辭批判韋映雪,接着將她逐出韋家,斷絕關係,以示自己仍然是個嚴明的父親,仍然是清正公允的好師長。
她卻未想到,婆母祭出纓槍就輕輕鬆鬆叫父親變成驚弓之鳥,絲毫不顧文人的錚錚傲骨,當眾卑躬屈膝,醜態畢露。
茶樓里的看客也在雅座上議論紛紛。
“往日裏還當韋學士乃頂天立地之男子,今日看來不過爾爾。”
“這些文官平日裏高談闊論,彷彿世間萬物皆能在唇齒間遊刃有餘,實則卻是膽小怕事,若上了戰場,可敢在敵人手裏過一招?那副窩囊樣實叫人看不起。”
“韋學士上月還做文章,說朝廷給武將俸祿過高,言及如今四海昇平,邊境少戰亂,呼籲朝廷裁減軍隊、降低武官俸祿、削減軍餉……”
“小生也有幸在清談會上瞻仰那篇文章,當時一看,當真針砭時弊、筆力雄健,只叫人心生仰慕。哪曾想今日,韋老爺卻是……叫武將出身的宋夫人結結實實教訓了。”
“哈哈,這可真是一報還一報,沒想到韋學士也有今日。”
樓上這般討論着,街面上的老百姓也是議論紛紛,人們對韋謙過往的崇敬似乎在一句句的調侃中漸漸被另一種情緒所取代。
終於有一道聲音吐出大夥心中所想。
“韋謙往日裏就只會動動嘴皮子,整日抓住芝麻大點的事兒議來議去,真叫他見了真刀實槍,還不是嚇得屁滾尿流。”
“麟哥兒,今日之事你觀后可要以此為警示,莫要像韋老爺一樣輕易放棄尊嚴與骨氣,大儒名聲頃刻間毀於一旦。”
“知曉了,爹。”
韋謙聽着眾人的貶低,皺着眉頭,一張老臉青白交錯,恨不得就地碰死。
倒是陳氏因為纓槍耍的好,很是得了不少誇讚,她還要再舞,卻從人群里衝出來幾個穿着金吾衛官服的巡街使。
“何人在此處鬧事?”
陳氏心中的豪氣萬丈霎時煙消雲散。
臉一白,將纓槍往腳下一扔,吭哧費勁地往外擠眼淚,“是韋謙動手毆打於我,他扯掉我一撮頭髮,還撕裂了我的耳垂,掐腫了我的臉,擰了我腿上一塊肉,我要報官!他之所以如此對我,皆因覬覦我美色已久,才在今日發狂,當街對我動手動腳,動作下流,有辱斯文……”
“你你你……一派胡言,你簡直不知廉恥,一把年紀不知羞臊為何物,我何時覬覦你美色?”韋謙重重戳着自己的心窩子,大有把一顆心掏出來證明自己的架勢:“你一遲暮老婦何來的美色?且我向來對美色遲鈍,最不曉得區分女子面容好不好看,我韋謙一世清白,斷不許你污衊!”
陳氏只是哭:“炳炎!我今日受辱,你在九泉之下定要替我做主,夜半里定要化為厲鬼索他韋謙的小命。”
“陳氏!你胡攪蠻纏,胡言亂語令人髮指!你、你還我清白來……”韋謙突然朝着陳氏衝去,竟是一副不共戴天的架勢,走着走着突然氣若遊絲起來,身子一軟,氣暈倒過去。
今日的一場鬧劇轟轟烈烈,震動京城,一直往後數十年裏都是人們茶餘飯後的一樁笑談。
韋映璇從茶樓離開的時候,樓下大堂里的說書先生已動作迅捷地安排上了今日的最新話本,一旁看客爆滿。
“今日要與列位說的話本是:宋夫人大戰韋老爺。此乃一出武俠話本,且說這宋夫人出身將門世家,一手家傳絕學劈天神掌使的出神入化,韋老爺則有京城鬼爪手之稱,三十年來苦修‘掐抓挖’三招以至無人之境。有道是天有不測風雲,這日宋夫人之子竟叫韋老爺欺負了去,宋夫人便上門來尋仇,二人遂決戰於東街之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