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甘心不甘心
“行了，沒時間跟你耍嘴皮子功夫，我要回去了，”陳么娘說著就要起身走。
“夠嗎？”
賀圖食指和中指間，夾了兩張銀票，在陳么娘半起身時伸過晃了晃。
“幹什麼？我不是愛錢的人，把你的黃白物扔遠點，”陳么娘盯着兩張加一起百兩的銀票說道。
賀圖把錢拍桌上又添了一張推過去。
“我說了，我不是膚淺的人，我不愛錢……”
賀圖聽完笑盈盈的，在陳么娘直了的目光里，一張張的加上去推她跟前，溫聲細語又道。
“我知道小五姑娘不愛俗物，好像你母親挺喜歡頭面首飾的，我給準備了十五套適合她戴的首飾，婦人家看了定是極開心的。”
“你剛出的弟弟，給備了二三十匹上等的好布，特別適合剛出生的孩子穿，烏溪府拿多少錢都買不到的那種。”
“至於你繼父，我通過私交人情，給他空留了一個極好的差捕位置，不像府衙的衙差有危險，那是一個油水很足，又安全的好位置，可以談了嗎？”
陳么娘腦子裏轟隆隆的，心裏唯一的念頭，她陳么娘終於當了夢寐以求的大富婆，手小心的摸着桌上的紙，眼裏有種控制不住的迷醉感。
嗯，是屬於錢獨有的安全感，抓起桌上的錢卷卷塞兜里了，落袋后的快樂誰也體會不到。
“你看賀大哥見外了不是？我這人真不喜歡錢，什麼談不談的，主要就是我吧特心軟，最見不得男人失意沮喪了。”
“賀大哥你看着比上次見面，真真是瘦了不少，人也憔悴的厲害，我看着有點兒擔心你！”
“來，你有啥不開心的跟妹子說說，就憑你跟我大哥他們的交情，只要你說了，刀山火海妹子都替你闖，這都是足足的情義半點不摻假。”
陳么娘說完反客為主的執起茶壺，親自給賀圖倒茶水，臉上都是和藹可親的笑意。
“用你的眼光幫兄長瞧瞧，我們賀家如今該怎麼走，”賀圖端起茶輕輕抿了一口問陳么娘。
陳么娘給自己也倒了一杯茶，臉上天降橫財的笑容還沒褪去，端茶碗也喝了一口鄭重道。
“先不管你們賀家怎麼走，就問你甘心不甘心，你要甘心了，自有甘心的走法，你要不甘心，自有不甘心的走法。”
“說來聽聽，”賀圖聽了放下茶碗。
陳么娘沒有立刻回答，抬起茶碗大大的喝了一口茶，目光順着茶碗看了一眼賀圖，眸光閃閃揚起笑臉道。
“其實簡單的很，甘心了就脫層皮走，從此以後沒有什麼賀家了，也沒有你們祖上的英勇情義，隱姓埋名的帶賀家人生活。”
“至於不甘心嘛，那就得玩把大的，可能結果會損失慘重，但是可以一勞……永逸！”
陳么娘在賀圖陡然精光的眸中，手指沾着茶在桌上點水滴，在水滴下畫了八，在水滴上方畫了豎一
“水滴代表的是你賀家，無論怎麼選，都是向死而生的局面，水滴下的兩筆一，一個是代表吳氏船場，另一個代表的則是鳳池兄弟。”
“水滴上方的則是你們的靠山，他對於你來說，就是你打不破的堅固牢籠，你如果想打破這個頂天的束縛牢籠，那麼你就要花力氣，花時間，花人手，走曲線打破你頭上的山，你的曲線就是鳳池兄弟。”
陳么娘說著笑的非常神秘，在賀圖沉默的眼眸里，指着水滴連上線，線往外拉長重新點了兩個水滴溶一起。
邊上水滴上方畫了倒八，另個水滴上方增加了四個豎一，在最頂尖，有一個點放在兩滴水中間懸空俯下。
“知道邊上這滴水什麼意思嗎？”陳么娘指着水滴問賀圖。
賀圖沒回答，目光緊緊的盯着陳么娘畫的水痕看，臉上卻是慎重的遲疑。
陳么娘看賀圖模樣笑了笑，指着線不快不慢道。
“邊上這滴水代表鳳池姐弟，他們的上方，分別是唐家以及崔家，這兩家的上方是天，你想打破你頭頂的牢籠，非得那個高懸的水滴一怒才能實現願望。”
“這是甘心的法子？”賀圖嗓子突然發乾發啞的問道。
陳么娘似笑非笑的反問，“你心裏都有答案了，你覺得這是甘心的法子？”
賀圖嘴角翕動好幾下，手指慢慢的蜷縮握緊，眼底沉沉的思緒翻騰的很厲害。
陳么娘指着另半邊的水滴道。
“唐大人這滴水，才是你甘心的法子，他上方同樣是唐崔兩家，唐崔兩家上方是他們各自支持的王爺，王爺的上方是天。”
“想甘心最簡單了，無非是此消彼長而已，你可以通過唐鳳淳，越過唐崔朝上選他們中的任意一位搭上。”
“然後為他們的霸業散盡家財襄助，從此以後烏溪府再無吳氏船場，更沒有憋屈的賀家了，你願意嗎？”
賀圖死死的盯着桌面，直至桌面上的水痕幹了，他沙啞着嗓子張嘴許久才道。
“六公子的姐……機率有多大？”
“微乎其微，”陳么娘毫不隱瞞的說道。
“他們姐弟的路最難走，但收益卻是你賀家幾輩人的努力，你如果選他，就要面對一個現實問題，唐鳳池不願意放棄自己的端方清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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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願意，那麼剩下的只有他姐姐在單打獨鬥了，就是說，她身後無任何依靠，你如果有本事助力她，她能很快就得加倍恩寵。”
賀圖臉上都是迷惑，望着陳么娘等她解釋。
“投胎我是不如你們，但是一層一層規矩規則，我比你們略懂些，”陳么娘臉上多了幾分淡漠的笑。
“知道是誰讓唐鳳池死嗎？”
“唐家崔家……”
陳么娘嗤笑一聲，“我聽他說過他母親的遭遇，你這個家奴難道不曉得嗎？看大官之間的權斗，別閉眼光看熱鬧，多從細枝末節扯扯不會有錯的。”
賀圖突然噌一聲起來，不敢相信的看着陳么娘。
“天……子，對唐府早有殺意？那六公子無論如何也活不了呀？”
“擁龍之臣有很多，更古未聽過大位上的血跡尚未擦，便有這樣回報臣下的，不怕位置不穩嗎？”陳么娘笑眯眯的反問賀圖，感慨的說道。
“這哪裏是賜婚結親！這明明就是結仇，而且是不死不休的仇，偏偏唐家還歡喜的接了旨意，極力表現皇上的隆恩，遮蓋皇上寒臣下之心的嫌疑，你猜天子為什麼敢這樣賜婚？你把他們置入船場裏想，答案便很顯而易見了。”
賀圖聞言後背起了冰涼的冷汗，他驚駭的目光盯着陳么娘。
“唐家在天子未登大寶時，行的是首鼠兩端？皇上念他們最後時刻迷途知返了，便用六公子母親侮辱崔家，達到制衡唐國公府目的。”
“等從龍功勛漸淡的時候，六公子姐弟只要一死，崔家反撲唐家，皇上便會順勢如意了，所以唐崔兩家表面斗的厲害，實則都是做樣子的？”
賀圖緩緩坐下有種掉進冷庫里感覺，低低的繼續道。
“你說的沒錯，萬名書你可以用，而我不可以用，我用了唐府第一個就不會放過我們賀家，”他說完頹然的彎了脊樑。
“天子早早佈置了借刀殺人，我走六公子姐姐的路，豈不是死路一條？”
陳么娘手指在茶杯里攪着玩，嘆氣的說了一句。
“孺子不可教矣！都說了大官有大官的權斗玩法，我都帶你窺探了幾許風，你卻沒被熏陶一分，可見不是真的聰明！”
“唐鳳池姐弟眼下的絕境，是他們的死路，也是他們的生路，他姐姐身後不是一無所有，而是有許多看不見的好階梯，她眼下最得天時地利的，便是離天子咫尺之遙。”
“她身後沒有一點勢力助力，這就是她最好的投誠天子籌碼，與其怎麼掙扎都是死，不如做一把鋒利的刀，不讓天子背上罵名臟手的刀，天子怎麼會不答應她？”
“等她榮寵加身穩住腳了，再挑一個有皇子的嬪妃合作，全心全力助那皇子登大寶，那皇子的母族，肯定會投桃報李暗中照拂唐鳳池的。”
“順便掃清他們路上懼怕的障礙，使她更加心甘情願幫忙，再說她沒有子嗣，不會威脅到那皇子，日後她助力的皇子登大寶了，別人念她無二心定會給她善終，並惠及唐鳳池，做個唐大人也不是不可能。”
“權力越大的人，越喜歡用仰賴自己的小可憐，特別是如螻蟻一般的人，因為老話說了，我高興時能給予你很多，你做的我不滿意時，自是略施薄懲收回來。”
“捏在手裏的小可憐，即可以對外當傀儡用，對後宮更是可以起制衡術用，用着放心又忠誠多好的事，這樣的機會往往很多人看不見。”
賀圖浮浮沉沉的眸光沒有聚焦，心裏反覆念叨“從龍之功”四個字，這的確是一個極大的回報收益，他擂鼓的心砰砰的狂跳起來。
“如果……如果我賀家能助力她呢？”
“你縱有千般力，那也得看鳳池他姐，有沒有萬般能耐接住，心智如鐵這種東西，並不是每個人都有的。”
“更何況你還要面對一個現實問題，榮寵加身久了，容易讓人迷失自己起貪心，這是我對你的忠告。”
陳么娘說完真的起身了，走到門口回頭對賀圖打趣道。
“投資有風險，你可以選擇首鼠兩端，這世上如我的姑娘不多，我說的不是腦子好不好的問題，而是即使再孤獨寂寞，都始終不會因為一點溫暖，便軟化自己護身的盔甲。”
“命握在自己手裏才是自己的，哪怕至親都不可以交託，記得把首飾布匹送去野牛村，我阿娘還需要吃點好的，女人要對自己好些才不虧。”
她說完咚咚的下樓找到壽喜，壽喜吃飽喝足正趴着打盹，被陳么娘叫醒走出茶樓還一臉的茫然，
賀圖一個人坐在樓上，低頭看毫無痕迹的桌面出神，臉上看不出任何的波瀾，一直到天黑走去書案後面，伏案寫了很厚的密信出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