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章 桂男
“我們倆這是被趕出來了。”
黃柏駕着牛車,此時已經是建安十年的春季,路邊早有不畏春初的寒氣,于田地裏面勞作的莊稼漢。
他們看見坐在牛車上的兩人,紛紛放下手中的活計,有人邁着那磨出了一層厚毽子的腳掌踩在才化開沒多久的田地里跑向村子那邊,也有相熟的老人四肢並用的爬上田埂走向牛車的方向。
“是黃柏小大夫啊,這是來巡診的嗎,咋不提前通知一聲,我們也好派個人過去接一下。”
老漢快步跟着牛車一起走着,眼睛卻是掃過牛車上的東西,他見這上面帶的東西中沒多少行李,大多是藥材后就鬆了口氣。
百草堂好久沒有巡診了,之前雖然開始了幾次,但是也就去了兩個村子,那還是大村子。
這周圍還有不少不到一百來人的小村落,就比如他們就沒有在上次排上號。
雖然說他們村子距離柏溪鎮不算遠,但是去一趟先不說進出的費用,就是需求文牒這一個需求就足夠麻煩了。
尋常人若非提前知道要去城裏面而特意和村正說好討要來通牒,大都是需要加三四倍的價錢才能入城去的。
這大夫若是可以直接到村裏面來,好多之前因為路途緣故而被壓下去的小毛病也就可以看一看了。
上次沒有讓百草堂的巡診先來他們這裏,那兩個有資格日常出入柏溪鎮的獵戶已經被大家戳了好久脊梁骨了。
這二人中不巧就有老人的兒子,他這次可是必須要將人給拉回來,要不然兒子一家又要被村裏面的人暗地裏蛐蛐。
“是,師傅讓我們出去巡一圈,都會去的,老先生正好幫我們引個路吧,我都好久沒來了,害怕走錯了路。”
“曉得曉得,俺年紀大了腿腳不利索,耽誤你們的事,我叫個腿腳便利的年輕娃子來。”
老人剛忙點頭,隨後他就一把將一個正在旁邊跟着小跑看熱鬧的莊稼漢子給揪了過來。
“你給兩位大夫帶路,走大道,別往小路上走,若是車翻了你今天就跪祠堂去吧。”
老人一巴掌拍在這個還有些不情願的男人後腦勺上。
“爺,俺地裏面還有活呢。”
“憨子,你爹那是老毛病了,這是百草堂的大夫,你機靈點,讓你爹日後少受點罪。”
老人恨鐵不成鋼的向著漢子的小腿上踹了一腳,漢子也想通了關鍵,他笑嘻嘻的跳着躲開了老人的那一腳,隨後扶住了重心不穩將要倒下去的老人。
“爺教訓的是,俺一定盡心儘力的辦,明天讓葉娃子來我家裏吃頓好的,我看娃子這些天蔫蔫的。”
漢子憨憨的笑了笑了,隨即快步跑到了牛車旁邊,黃柏也下了車,牽着牛往村子裏面走。
菖蒲將一隻蜜棗自罐子裏面掏出來,隨後用乾淨的手拍了拍師兄的肩膀,等到他轉過頭來時就將那棗子遞到了他的嘴邊。
“我正和人談着呢,你呀你……來,再給我一個。”
黃柏用指尖托着一隻蜜棗送到了那漢子的手邊。
“我這小師弟師從溫老先生,精通溫養藥材之法,這是他做的蜜棗,可以補氣壯陽,剛好中和一下春寒。”
“讓大夫破費了,這我想要留回去給家裏面的娃子嘗嘗鮮,俺一個莊稼漢也吃不出來個所以然來。”
黃柏沒有強求男人吃下棗子,給棗子只是他不想要拒絕菖蒲的棗子,同時也不想要讓漢子以為他輕薄於其的方式而已。
畢竟他之前還在和對方對話,轉頭就吃棗子之後無論是結束對話還是含着棗子說話都會很不禮貌。
至於對方如何處理這棗子和他就沒有什麼關係了,只要不浪費給誰吃都是吃。
只是他這個小師弟啊,機靈的時候對於人心的那點事一點就透,但是有的地方卻懵懵懂懂的。
“上次你說有些燒心,我感覺有可能是乾薑有些多了,我重新調整了一下份量,然後加了點桂圓,文火的時間也加長了一點,你吃吃看這次的怎麼樣。”
菖蒲看着那些嗅見了棗子的味道,也看見了接過棗子的漢子后就開始跟着車子開始跑的孩子們。
這些孩子大都是小一點的孩子,大一點的孩子當然也饞這甜味,但是他們畢竟是田地裏面的主力,一有走的趨勢就被家裏面的大人給厲聲呵斥了回來。
此刻跟在車子後面的小孩子大都只有五六歲的模樣,甚至還有小孩抱着小孩跟在後面的。
他們雖然小,但是窮人家的孩子早當家,他們知道這兩人是村裏面的貴人,自然不敢直接圍上來討要,只敢跟在後面,看看能不能討得一隻棗子。
菖蒲將裝着蜜棗的罐子口蓋住,隨後跨過車裏面的雜物,來到了後面,他拍拍罐子,坐在了車尾上。
“想吃嗎?”
少年清脆的聲音好似鳥雀在初晨的陽光下躍上枝頭后隨性的啼鳴。
小孩們跟在後面連忙點頭,還有小孩快兩步跑上前,將髒兮兮的小手往衣服上擦了擦,隨即攤開手掌來。
“現在不能給你們,我的棗子只給乖乖吃藥的好孩子。”
“我一定會乖乖吃藥的,現在就給我好嗎?”
走在最前面的男孩眼睛亮了亮,他趕快接上了菖蒲的話頭。
“那可不一定,良藥苦口利於病,你們到時候估計會賴賬。”
“那,那我們拉勾,我不吃藥就是小黃狗。”
“不行,還是要等吃完葯才給你們。”
菖蒲繼續搖了搖頭。
“那若是沒有病怎麼辦,沒有病我們就吃不了葯,吃不了葯我們就吃不到棗子了。”
有小孩立刻就意識到了這個問題,他跟在後面大聲的詢問道。
只是此刻已經進入了村子的範圍,幾個得到了通知提前過來的村民驅散了這些跟着車跑的小鬼,生怕招致大夫不滿,下次不來他們這裏了。
在進入村子前的最後一個彎道處,菖蒲突然看向了遠處的一棵大樹,在那染上了一絲絲新綠的枝幹上正坐着一個穿着件短褂,赤着腳丫的少年。
對方也看到了菖蒲,隨後似乎是意識到菖蒲可以看見自己,眯了眯眼后就消失在了樹榦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