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2章 流言（一）

賈母聽完賈元春這番入情入理的話語后，原本懸着的心稍稍安定下來，臉上的愁容也漸漸散去幾分，隨即微微頷首，表示贊同之意。然而一旁的王夫人雖然心中仍舊有些焦急難耐，很想儘快促成此事，但礙於在場眾人，終究還是不好再多說些什麼了。

眾人正談論間，忽然從門外傳來一陣極其細微的腳步聲，聲音由遠及近，很快就來到了門口處。緊接着，只聽得一名小太監恭恭敬敬地在門口稟報着：“啟稟娘娘，時辰已經到了，陛下特意派遣奴才前來傳喚您前往御花園一同賞花呢。”

賈元春聽聞此言之後，先是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彷彿要將周圍所有的氣息都納入體內一般。隨後，她不緊不慢、從容不迫地抬起雙手，輕輕地理順了一下自己身上所穿着的那件華美無比的服飾。每一個褶皺，每一處細節，都被她精心打理得恰到好處，展現出一種高貴典雅的氣質。

緊接着，賈元春面帶微笑，向著坐在堂上的賈母以及站在一旁的王夫人緩聲說道：“祖母，母親，既然陛下已然降下旨意相召，那麼孫女也只能暫且先行一步了。待到他日再次入宮之時，定會與您們詳細談論一番。在此之前，我已經吩咐下人準備好了豐盛的宴席，稍後自會有宮女前來引領您們前去享用膳食的。”話音剛落，只見她身姿輕盈地緩緩站起身來，蓮步輕移，款款地跟隨着那名早已等候多時的小太監，腳步匆匆地離開了這間屋子。只留下賈母和王夫人二人，在原地相互對視一眼，卻是一時之間都說不出話來。

與此同時，在那繁花似錦、綠樹成蔭的花園之中，原本圍繞着花叢翩翩起舞的幾隻蝴蝶受到驚擾之後，撲扇着翅膀翩翩飛走了。賈璉夫人見狀，臉上露出一絲歉意的笑容，對着身旁的眾人輕聲說道：“哎呀，真是不好意思，怕是我的舉動驚走了這些美麗的蝴蝶呢。”李紈則是掩嘴輕笑一聲，打趣兒般地回應道：“妹妹這一下子啊，倒是給咱們這座園子增添了幾分活潑靈動之氣呢！”眾女子聞言紛紛笑作一團，氣氛輕鬆愉快。她們一邊談笑風生，一邊繼續欣賞着園中的美景，全然不知屋內發生之事。

此時，一直靜靜地侍立在一旁的抱琴，目光默默地注視着眼前這群說說笑笑的女眷們。然而，她的心思卻早已經飛到了剛剛離去的賈元春身上。回想起娘娘平日裏在宮中的種種艱辛與不易，抱琴不禁在心中暗暗嘆息。她衷心地希望今天這樣難得的相聚時光能夠讓娘娘暫時忘卻那些煩惱憂愁，真正地開懷大笑一場……

下令讓外宮準備宴席款待眾人，很快就有兩名宮女和四名小太監前來引路，將他們帶到了一座宮殿之中。這座宮殿裏已經佈置得十分整齊，桌椅擺放有序，各種美食佳肴也都陳列妥當。大家按照各自的座位依次坐下后，宴會正式開始。沒過多久，只見桌上那些原本豐盛無比的菜肴，就如同被一陣狂風席捲而過一般，迅速消失得無影無蹤。眾人狼吞虎咽、大快朵頤，轉眼間便將這一頓美味佳肴吃了個精光。

賈母見大家都吃得差不多了，緩緩站起身來。她面帶微笑，儀態端莊，身後緊跟着她的兒媳們以及一眾孫媳。她們整齊劃一地朝着鳳藻宮的方向盈盈下拜，以表達對此次宴請的深深感激之意。

就在眾人行禮之時，時光悄然流逝，不知不覺間，太陽已漸漸西斜，眼看着就要接近酉時之初了。想到在這裏停留過久可能會給宮中帶來諸多不便，眾人紛紛心領神會地站起身來，準備向主人家辭行。

一旁的抱琴眼尖手快，看到眾人要走，趕忙輕聲吩咐身旁的宮女去為這些尊貴的客人引路。宮女們得了命令，不敢怠慢，立刻快步上前，引領着客人們有序地向內宮門走去。一路上，宮女們小心翼翼地伺候着，生怕有一絲一毫的疏忽之處。

而當眾人終於走到內宮門口時，發現那裏竟然還有那四名之前迎接他們入宮的小太監靜靜地等候着。見到客人們出來，小太監們立即躬身施禮，態度恭敬有加，一路護送着各位出宮而去。

然而，這看似尋常的一切背後，卻隱藏着皇帝的一番深意。原來，皇帝特意選在賈家人入宮的這一天傳召賈元春前來伴駕，目的就是要實施一場精心策劃的“捧殺”之計。他想通過這種方式，營造出一種賈元春在宮中備受恩寵的假象，從而讓賈家上下心生驕縱之氣，放鬆警惕。這樣一來，日後若要對付賈家，也就更容易找到可乘之機了。

且說那一日，賈母等人依舊乘坐着華麗的轎子緩緩而出。只見賈赦早已恭敬地候在門前，待轎子停穩，他趕忙上前迎接。眾人見禮之後，便一同踏上歸家之路。

到家之後，眾人尚未歇息片刻，便又開始忙碌起來，只因需要着手安排明后兩日進宮之事。這期間，府中的下人們來來往往，忙前忙后，好不熱鬧。

就這樣，匆匆過去了幾日。忽聞喜訊傳來，原來是元妃的病情已然痊癒！一時間，整個賈府上下都沉浸在歡喜之中，人人臉上都洋溢着欣慰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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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過了數日，幾個身着錦衣華服的內監邁着方步，來到了賈府門前。他們手中捧着各種珍貴的物品以及沉甸甸的銀兩，皆是奉了貴妃娘娘之命而來。原來，此次乃是因賈家眾人在家中省親時殷勤侍奉、不辭辛勞，貴妃娘娘特意降下賞賜以表嘉許。

賈府眾人聽聞此訊，急忙整衣列隊，齊齊跪地謝恩。待謝恩完畢，太監們方才微笑着示意起身，並被迎入屋內稍作休憩。眾人奉上香茗，與太監們寒暄幾句后，太監們用過茶點，便起身回宮復旨去了。

待太監離去，大家又如常般回到賈母房中。此時的賈母房中歡聲笑語不斷，眾人圍坐在一起，或談論着宮中趣事，或分享着近日見聞，氣氛融洽而歡樂。

正當眾人談笑風生之時，王夫人站起身子，滿臉堆笑地說道：“老祖宗，今日得了這麼多賞賜，娘娘身體也大好了，咱們也該好好慶祝一番才是。不如就在園子裏擺上幾桌席面，大家樂一樂？”賈母聽了，笑着點頭稱好。於是眾人紛紛忙活起來，有的去通知廚房準備佳肴美酒，有的則去園中佈置桌椅。不多時，一切就緒。眾人按輩分依次落座，酒過三巡，菜過五味。這時，周瑞家悄悄走到王夫人身邊低語幾句，王夫人臉色微微一變。但很快就恢復如常，對着眾人笑道：“我剛得個趣事兒，給大夥說說解解悶兒。說是那街頭巷尾新開了家鋪子，賣些新奇玩意兒，其中有一種琉璃盞，盛了酒還能閃閃發光呢。”眾人正聽得有趣，卻不知周瑞帶來的消息實則是外面有人暗中議論賈府如今太過張揚，恐遭人嫉恨。王夫人心想，先穩住眾人再說，莫要掃了這難得的興頭。於是繼續講着那琉璃盞的奇妙之處，眾人又沉浸於歡快氛圍之中。

過了一會兒，只見王夫人腳步匆匆地從賈母那裏趕回來了。這時，周瑞家的趕忙迎上前去，向王夫人行禮請安后，便開始回起話來。話題自然而然地就轉到了元春賞賜這件事上。

只聽周瑞家的繪聲繪色地說道：“今兒個我那當家的周瑞從外面辦事回來，跟我說了好些有趣的事兒呢！外邊那些人啊，都在暗地裏估摸咱這府上到底有多富貴。有的說咱家光是銀庫就得有好幾間，那金庫更是數不過來；還有的說咱家使用的各種器具，不是用金子鑲嵌的，就是拿玉石嵌上去的，奢華得不得了。更有甚者講道，因為府里出了幾位姑娘分別當上了娘娘和王妃，那自然皇家的好東西得分一半給娘家呀。您想想看，之前貴妃娘娘省親的時候回來，那可是親眼瞧見帶着好幾車的金銀財寶呢，把這家裏頭收拾佈置得簡直像水晶宮一樣晶瑩剔透、富麗堂皇。甚至還有人傳言吶，就連咱家門前的那對石獅子，說不定都是用玉石雕刻而成的呢！”

說到這裏，周瑞家的頓了一頓，接着又眉飛色舞地繼續講道：“且不說咱家的奶奶和各位姑娘們，那日子過得是何等的金貴舒適。就算是屋裏頭使喚的那些丫頭們，一個個也是養尊處優的。平日裏她們根本不用動手做事，只管盡情地享受生活。要麼聚在一起喝喝酒、下下棋，要麼彈彈琴、作作畫，反正身邊總有專人伺候着呢。這些丫頭們每天穿着綾羅綢緞，戴着稀奇古怪的首飾，吃的用的全都是一般人連見都沒見過的稀罕玩意兒。”

那些哥兒姐兒們就更是被寵溺得無法無天了，他們想要什麼就能得到什麼。哪怕是那天上遙不可及的月亮，只要他們開口索要，立馬就會有人想盡辦法將其摘下來供他們玩耍嬉戲。

不僅如此，還有各種各樣的歌謠傳唱着關於這兩府的奢華與富貴。其中有一首這樣唱道：“寧國府啊，榮國府喲，那金銀財寶簡直多得跟糞土一樣！吃不盡吶，穿不完咧，仔細算算來......”然而，就在周瑞家的興緻勃勃地吟唱到此處時，她突然像是意識到了什麼似的，猛地閉上了嘴巴，不再繼續往下說了。因為接下來那句歌詞原是“算來總是一場空”。這周瑞家的一時說順了口，差點把這不吉利的話給禿嚕出來。等她反應過來的時候，驚出一身冷汗，心中暗自懊惱自己怎麼這般不小心，險些在眾人面前犯了忌諱。於是趕忙收聲，生怕再惹出什麼麻煩來。

王夫人聽聞此言后，臉色微微一變，她那不算聰慧的頭腦瞬間也明白了對方所言必定不是什麼好話。然而，出於自身今天的好日子，她並未急切地追問下去，而是緩緩開口說道：“這些話語聽起來啊，着實令人心驚膽戰，全然沒有絲毫可笑之處。如今咱們這日子過得愈發艱難，可外面的人卻依舊如此注重排場和面子。”

說到此處，王夫人不禁輕輕嘆了口氣，接着又道：“俗話說得好，‘人怕出名豬怕壯’，更何況我們所擁有的不過是一個徒有其名的虛銜罷了。至於最終究竟會如何發展，實在難以預料啊！”

這時，一旁的周瑞家的連忙應聲道：“太太您考慮得甚是周全。只不過現如今這滿城的茶坊、酒肆還有各個衚衕里都在這般議論紛紛，而且這種情況可不是一天兩天了，想要捂住眾人悠悠之口談何容易吶！”

王夫人聽完這番話，心裏自然清楚周瑞家的說的乃是實情，但即便如此，她的心中仍舊感覺十分不是滋味。

王夫人眉頭緊皺，眼中閃過一絲憂慮。“周瑞家的，此事還需多多留意，莫要讓這些閑言碎語傳進老爺耳中。”周瑞家的忙不迭地點頭稱是。

正說著，賈探春風風火火地進來了。看到王夫人臉上些許不悅之色，便打趣道：“喲，太太這是怎麼了？是誰惹太太不痛快了？”王夫人將事情大略一說，賈探春眼珠一轉，笑道：“太太莫惱，依我看，咱們不如做些善事，施粥救濟窮人，一來積德行善，二來也能堵住那些人的嘴，讓他們知道咱們府里也是心懷慈悲的。”

王夫人聽了，眼睛一亮，“三姑娘這主意不錯。這具體事宜，就由你和你大嫂子來操辦吧。”賈探春拍着胸脯保證：“太太放心，我定將此事辦得妥妥噹噹。”

周瑞家的在旁附和：“還是三姑娘機靈，這下子那些嚼舌根的也就沒話說了。”眾人皆露出滿意之色，彷彿已經看到流言平息后的景象。